“师父,您欺负厂长了?我刚来的时候,他都哭了。”
车间里,林念禾小小声的问荣志国。
荣志国对林念禾非得喊自己师父这事儿已经没脾气了,他点了支烟,声音有些发闷:“我能把他怎么着?他是被自己吓的。”
“嗯?”
荣志国瞥了她一眼,眼里挂着平等的嫌弃:“你给我们找了这么大个事儿,连外贸部都惊动了,我们要是做不出来你要弄的玩意儿,上边不得把我们机械厂一撸到底?”
林念禾:“……”
她真没想过这些。
于她而言,找黄伯伯帮忙联系机械厂是最快最容易的办法,但她忽略了机械厂这边的想法。
试想一下,你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看着报,突然比你高好几级的大领导打电话过来,告诉你另一个大领导的宝贝女儿要做一个没人听过也没人见过的东西,让你帮忙配合……
搁谁身上谁不得当场骂街呀!
林念禾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懊恼的嘀咕:“这事儿让我办的真欠教训!”
荣志国倒是没想到林念禾转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些,眼底的嫌弃消减几分,他看着林念禾脑门上的微红,有些不忍的说:“你才多大,不懂事儿也正常,老常就是那没出息的性子,你甭搭理他。”
林念禾摇了下头:“错了就是错了,是我没想周到。”
说完,她就朝一旁唰唰的给玉米棒脱粒的常劲中走去。
荣志国没跟着,他点了支烟,瞧着林念禾的背影笑了。
“这丫头,有点儿意思。”他低声自语。
旁边的大徒弟没听见他说什么,探头问:“师父,您说啥?”
荣志国:“我说你要是再不开窍就应该把你调去别的车间了。”
大徒弟:“……!”
林念禾走到常劲中身旁,等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后才说:“常叔叔,对不起。”
“嗯?”常劲中有点儿没缓过神儿,疑惑的看着她。
林念禾抱歉一笑:“我没想到直接找黄伯伯帮忙会给您和机械厂带来困扰,实在抱歉。”说罢,她郑重的朝常劲中鞠了一躬。
常劲中更懵了,他看看林念禾,又看看一旁难得有个笑模样的老荣子,明白了什么之后不免苦笑。
这老东西,趁他不注意就摆他一道啊!
“和你没什么关系,是我的问题。”常劲中实在没脸向一个小辈承认自己怯懦,他只能转开话题,“这个脱粒机已经做好了,你拿回去吧。”
林念禾敏锐的觉察到常劲中有不愿提及的事,她没追问,也没接过那个脱粒机。
她说:“常叔叔,我做这个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用的,您比我懂得多,这个脱粒机能安排批量生产吗?当然,如果有困难的话您也不必有任何压力,我会对黄伯伯说只是请您帮我做一个的。”
“难度肯定有,新建一条生产线哪是那么容易的。”荣志国背着手走了过来,他站到林念禾身边,朝常劲中说,“厂长,你决定吧。”
常劲中看着荣志国,只觉得刚才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绕。
做?不做?
与难度伴随的一定是风险,昨天的脱粒机是荣志国纯手工做出来的,转成机器生产需要做的工作有很多,其中不管哪一个环节出差错,最终结果都会差之千里。
但是真把它做出来了的话,广袤的玉米种植区就可以大大提高生产效率……
常劲中躲了一辈子的责任,眼见着快退休了,他真的要给自己揽这么个前途未卜的差事吗?
如果成了,他可以光荣退休,如果不成,那他真是晚节不保了。
常劲中沉默着,思考着,内心天人交战。
林念禾有无数说辞可以劝说,成功率很高。
但她一个字都没有说,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常劲中。
她想着,如果他做,那就刚好不需要再费力气了,如果他不想冒险,那她就带着这个样品回黑省去,黑省的钢铁厂和机械厂绝不比京城的差,她总能找到敢接这个活儿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划过,荣志国的一支烟抽完了。
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
“丫头,跟我过来,我给你把组件尺寸用料写下来,你去找……”
“做呗。”
荣志国抬眼看向常劲中:“你说什么?”
“我说,做呗。”
常劲中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荣志国,嘴角向上,笑得并不好看。
“我都这把岁数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常劲中像是自我催眠般的嘀咕一句,然后看向林念禾,“丫头,你没做错什么,真的。”
他还是没说出自己的问题,也不想让荣志国揭他的短,便直接说:“老荣子,我打报告,你组织生产。”
荣志国摸出烟盒,手有些抖。
他扔了支烟给常劲中,眯着眼睛说:“行,那就干呗。”
常劲中接住烟,笑了,笑得格外轻松,像是背负了多年的重担终于卸下了。
很多时候,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