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木男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他疲惫地望着尤医生,一边有些不解地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疑惑地问道:“我刚才是不是睡着了?为什么又感觉好像是跑了很长很长的路呢?”
尤医生微笑着点点头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看上去你是睡着了,但从另一个方面说,你又是处于一种清醒的状态的,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真正地进入了一种自然的睡眠。你刚才的睡眠状态,是在我的催眠作用之下实现的。”
尤医生又解释道:“简单地说,就是我有意识地把你带入了一种梦境之中。你可以从这个梦境中,回想起很多遥远的模糊了的往事。而这些往事往往会在你无知无觉中,如影随形地藏在你感觉不到的角落里,时时刻刻可能干扰你现实中的生活。用专业的话来说,那就是心理作用。有很多难以查出原因的疾病,或许就是因为这些心理问题引起的。你明白吗?”
尤医生让柳木男离开治疗椅坐到她面前的沙发上,然后将自己分析后的部分结论告诉他:“在你的潜意识里,发生了较为严重的角色错位。因为你对身边人角色的错位问题,导致了你心理上出现了严重的认同障碍。简单地明白地说,就是你对同样是你爹的养子女的柳草姑缺少一种正确的角色认同,又因为在发生了这种角色错位之后,没有能得到正确的理解,没有将深藏于潜意识中的情绪及时释放出来,从而形成了心理上,对女性角色认知的模糊和错位。”
尤医生进一步分析道:“这就导致了在面对你的妻子时,你出现了某种性功能方面的障碍。我这样说,你不一定马上就能够明白。我需要问你一些很隐私的问题,你可以认真地想一想后再回答我,但一定要是内心确定的真实的事实或认识。”
柳木男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尤医生说的这番话,但心里仿佛打开了一扇窗户,比先前亮堂了许多。他感觉自己正在走出一间黑屋子,而他呆在那间黑屋子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以至于如果没有人来引导,他根本不知道这个黑屋子还有没有出口,所以,他自己是无法自主地走出来的。
柳木男点点头说:“你问吧,我相信你,你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柳木男面对着尤医生,心里想到了很多事。他知道因为自己不行害了苦女,知道苦女想要有自己的孩子都快想疯了,要是真的能治好自己的毛病,也可以给苦女一个交代。
尤医生直视着柳木男问道:“请如实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行的。究竟是不行,还是不愿?”
柳木男有点不确定地说:“应该是结婚以后吧。”
尤医生追问道:“你确定吗?你再好好想一想,结婚之前是不是已经存在一些问题了?比如说对待结婚的态度,是喜呢还是忧呢?对待新娘的态度,是爱呢还是不爱呢?”
柳木男认真地想了想,觉得的确是有一些问题的,结婚之前自己就发现在生理方面没有什么反应了。他如实地说:“结婚的日子定下来后,我忽然觉得心里很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甚至想过要离家出走。所以应该说不是喜欢而是担心,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担心什么?在我的心里,苦女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我只是觉得她很漂亮,却没有其他的感觉。”
尤医生点点头说:“现在,你再想想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行的,或者说是有问题的。”
柳木男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犹豫地问道:“直说吗?”
尤医生微笑着说:“当然是直说。”
柳木男又想了想说道:“新婚之夜,我喝醉了酒,第二天睡了一天才清醒过来。”
尤医生看着柳木男问道:“你的意思,你在新婚之夜的行为是故意的?你对男女之事是不是有一种厌恶的情绪?”
柳木男点点头:“可以这样说吧,的确是故意的,因为喝醉了就可以逃避一些事了。对男女之事,我也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感觉,应该是不喜欢,就是不愿意想这种事。”
尤医生说:“你再回忆一下,大概是什么时候有这种厌恶的情绪的?也就是你刚才说的不喜欢,不愿意想这种事。”
柳木男想起来了:“应该是何种夫和柳草姑结婚的那一天。”
柳木男很清楚地记得,何种夫与柳草姑结婚的那一天,他一直陪着客人喝酒,终于喝醉了。何种夫过来劝阻他的时候,他当即便呕吐了,吐了何种夫一身的污秽。
柳草姑很不高兴地责怪他说:“你能喝就喝,不能喝就不要喝,不能喝又要装能喝,喝出洋相来了,你哪里像个男人?”他虽然喝醉了,却清楚地记得柳草姑对他说的这些话。
尤医生又问了一些问题和细节,然后才直视着柳木男的眼睛说:“让我来告诉你经常会出现生理方面问题的真正的原因。在你的潜意识里,柳草姑是你的姐姐,可又不是你的亲姐姐,因为她和你一样也不是你爹亲生的。她不是你的母亲,却又处处像一个母亲那样照顾你。她不能成为你的妻子,又曾经被你暗暗地想成了妻子,甚至在内心里当成了妻子。”
柳木男仿佛看到尤医生为自己打开了一扇窗户,他的确对柳草姑有这样那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尤医生开始从心理上进行分析:“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实际上不知道如何来正确地认识她和对待她。她是你身边最可以亲近的女人,你却又不能去亲近她。这样长期地角色混乱,最终导致了你对女性认识的混乱,也导致你的性神经长期地被压抑,这种压抑的结果,便直接造成了你性功能的下降和退化,以至生理方面问题的发生。”
柳木男觉得自己的确是如尤医生说的那样,他的确是对柳草姑有这样和那样矛盾的心理,他以前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矛盾的心理。他甚至也不敢正视这样的心理,他曾经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很肮脏。
所以,当何种夫与柳草姑结婚的那一天,他在喝醉后吐了何种夫满身的污秽,心里竟然暗地里非常地开心。因为他觉得何种夫就是一个肮脏的男人,柳草姑为此责骂了他,更让他产生了对新郎和新娘的厌恶。他幻想着何种夫和柳草姑在一起的样子,也由此对男女之事产生了一种莫名的鄙视。
柳木男觉得自己深藏在心底里的那一个秘密,就这样被尤医生给点破了。以前他觉得很困惑,不敢想这样的问题。被尤医生逐一点明以后,他反而觉得浑身都轻松起来了,像一个迷路后始终找不到出路的人,忽然发现了一丝亮光,一下子就摸到了出口的地方,心理上的阴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柳木男在尤医生的帮助下,对柳草姑有了新的认识,对萧苦女也有了新的认识。甚至在想到萧苦女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想自己和萧苦女一定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在柳木男的心里,以前还有一个没人知道的阴影,他和柳草姑一样是一个弃儿。在他五六岁的那年,他被爹爹从山上带了回来,爹当时看着这个坐在地上又瘦又矮的孩子,除了决定把他带回去,让他有一个家,再没有更多的念头。
爹爹把他带回家后,给他洗了一个热水澡。很多年后,爹告诉他说,他被捡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得像个泥猴子,洗了好几盆水才洗干净了。
因为没有男孩子穿的衣服给他换,爹便拿了两件柳草姑穿过的衣服给他。他看着那几件花花绿绿的衣服却始终不肯穿,爹爹笑着说:“你还挺有点男子汉的小脾气啊。”
柳草姑便在一旁望着他笑着说:“你不穿?你有本事就不穿吧,你就光着吧!”他这才低眉顺眼很不情愿地穿上了柳草姑的旧衣服。
爹问他几岁了,他一会儿说是五岁,一会儿想了想又改口说是六岁了。所以,他究竟是几岁被爹捡回来的,没有人能搞得清楚了,他的生日当然也是没有人知道的。
爹只好笑着说:“把你捡回来的那天,就算是你的生日吧。”
爹爹给他取名柳木男,是因为他当时坐在半山寺外面的大树底下,独自流着鼻涕痛哭,没有人理睬他,爹爹是从大树底下把他带回来的,这些都是爹爹临死之前告诉他的。
爹爹还给他起了个小名叫有根,意思是这世上的善良是不会消失的,会像这大山一样是有根的。爹给草姑也起了个小名叫传代,意思也是指善良会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爹爹说的这个秘密,他没有再说出去,因为除了他和草姑知道之外,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不是爹爹的亲儿子。爹爹说:“生老病死是没有人能躲过去的,我要走了,你和草姑要守好这个家。”从那以后,他就习惯了什么事都听柳草姑的,再也不和柳草姑说笑吵闹了。
柳木男躺在车站座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直到车站的喇叭里响起到半山寺的长途车即将发车的喊声,他才醒了过来。
柳木男提着编织袋装的行李上了车,在靠前一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倚着车窗想着萧苦女,想着柳草姑和何种夫,还有那两个自己看着他们长大的孩子。
(下期预告:第142章难设定的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