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长,侦察营在前方抓到十几个逃兵。”
第1师第1团团长杨富贵铁着脸对张胜清说道,10多个人被五花大绑拖到了张胜清和曹彬面前,其中一人一直吵吵嚷嚷。
“放开老子,你们这些狗日的,都说了老子不是逃兵!别以为你们人多就能欺负我们人少,不都是从平遥逃出来的么,老子才不怕你们,快给老子放开!”
晚上山林中的光线极为昏暗,这十几个士兵没有看清楚张胜清他们的番号,本能的以为是与他们一样从平遥逃到绵山来的。
第1师副师长曹彬走到那个吵嚷的士兵面前,一只手捏着下巴,另一只手揪起了士兵军服上的胸标,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辨识上面的文字。
“15军64师……上士?”他的神色和语气都显得极为不在意,
“你们武军长呢?是不是和他小舅子一起去跪舔日本人了……”
士兵看到了面前人领章上的三角星,心中惊讶了一下,用讨好的语气说道:
“长官……请问你们是哪支部队的啊?我这人从娘胎里出来就嘴臭,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曹彬推开这个上士,冷冷的问道:
“你们附近还有没有溃兵?人数多少?都是哪些部队的?”
上士发现这支部队军容整齐、装备精良,根本就不像是从平遥逃出来的溃兵。眼前这人是少将,后方还站着一个中将师长,他哪里还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地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全都交代了。
第一师当下在一个叫王陶镇的地方,东边是崎岖陡峭的绵山,北方百余里就是平遥县城。
64师的上士交代,北边、西边、东边的山区都有大量的溃兵,人数至少2万。这些溃兵主要来自第十五军、第十七军、第34师。
对三支部队的防线本来在平遥北侧,但日军占领平遥后部队军心动荡,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周围的大山里。
“师长,军团长命令我们隐蔽前进,但前面溃兵太多了,这样下去我们的位置很容易暴露啊。”曹彬担忧的说道。
张胜清看了一下被捆绑的十几人,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杨富贵对老长官的心思很熟悉,对方一个眼神他就明白要做什么,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的鲁格P08手枪。
溃兵发现氛围不对后连连后退,但又被一团的弟兄们推了回来。
“呼!”
张胜清呼出一口气,他让参谋打开作战地图,蹲在地上认真地看了起来。
两人一边看一边小声的商议着,几分钟后张胜清对杨富贵说道:
“侦察营和一团作为全军先锋,继续前进!
路上遇到溃兵一律将之控制住,交于最后的工兵营看管。
明日天亮前部队必须到达东泉镇隐蔽待命!”
“是!”
……
越往北遇到的溃兵越多,部队的行军速度不得不减慢下来。
从晚上7:00~10:00,工兵营里收拢的溃兵就已经超过了2000之数。
溃兵中有军官也有士兵,很多人身上连武器装备也没有,更别说是吃食了。
第一师的工兵营不仅要看管溃兵,还要给他们弄吃的,战士们一个个怨声载道,恨不得用机枪把面前这些垂头丧气的家伙全给秃噜了。
第一师各部建制完整、装备齐全,因为是昼伏夜出,所以直至此时他们的行踪仍然没有暴露,日本人根本不知道已经有一支部队往他们后方的平遥去了。
……
……
南原村。
赖晓川把两门105毫米榴弹炮留在村子里,并给这两门火炮配备了一台报话机,前方隐藏在黑暗中的哨兵将充当炮兵观察员的角色,引导这两门火炮精准打击。
随着步话机、报话机、大功率通讯电台的装备,第39军团的无线通讯能力极大提升,日军与之相比几乎是差了一个等级。
三门高射炮呈三角形布置在村子下方的道路两侧,炮兵团现在最缺的是火炮,不缺弹药和人手,赖晓川有把握将汹涌的日军骑兵部队拦在南原村西北。
800个有枪的战士向公路两侧的高地移动,前方的高射炮打响后,他们将袭击日军骑兵部队的后段。
赖晓川很清楚,这一战最关键的就是出其不意,他把手中的所有力量都投入了攻击中,保证第一轮攻击的火力密度。
两分钟的布置时间还是太过仓促,高射炮刚刚架设完毕,有枪的战士还没赶到指定位置时,马蹄的踏踏声和战马打响鼻的噗噗声就从前方路口传了过来。
“团长,师长命令你一定拖住这股小鬼子,大部队马上就来,争取把他们全歼在这条道上。”背着报话机的通讯员咬着赖晓川的耳朵说道。
赖晓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下方道路上黑蛇的影子越来越近,各种声音已经听得极为清晰了。
三门20毫米高射炮,一门两联装、两门四联装,炮兵团副团长亲自坐镇指挥。
距离公路最近的一门高射炮是两联装的,战士们已经把装有曳光弹的弹夹压进了弹仓,敌人进入150米的范围后这门炮将会率先开火,为隐藏在东西两侧的另外两门四联装高射炮炮提供目标指引。
“呼呼……”
疲惫的战马一边走一边不停的点头,嘴角流着白色的泡沫,鼻子冒出白烟。
这些战马的体力几近极限,马背上百十斤重的骑士时刻感觉有千斤重。
“咕咕咕……”
“吧嗒吧嗒……”
日军骑兵和战马一样累,很多人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喝水,嚼干粮。
茂木谦之助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支部队的指挥官,他既要想办法保存体力,又要时刻关注各方面的情报,现在的他仅凭最后的一点意志在支撑。
“传令部队,准备加速冲锋!”胡乱的吃了一些东西后茂木谦之助对身边的通讯兵说道。
“嗨依!”
几个通讯兵在马上欠了欠身子,然后用皮鞭抽打战马的屁股,提高马速到部队的前中后各段传达命令。
“加快速度!准备战斗!”
通讯兵一边跑一边大喊。
“锵锵锵……”
骑兵纷纷把马刀拔了出来,闪亮的刀光在公路上绘成一条银色的光带。
200多米外的赖晓川心脏咯噔了一下,鬼子这样的动作明显是准备全力冲刺了,难道小鬼子察觉出了什么?
很多战士都是这样的想法,情绪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驾!”
“啪!”
……
路上传来了抽打战马的声音,马儿吃痛,身体里刚刚蓄积的能量再一次被激发了出来。
“踏踏踏……”
银色的光带从前往后正在逐渐加速。
马刀握在手上,日军士兵的困倦顿时消散了一些,前方不到1公里的地方就是今天晚上的战场,打完这一仗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先美美的吃一顿,然后到慰、安所里爽一会儿,最后睡个三天三夜。
很多鬼子在心中这般想着,情绪变得亢奋。
300米!200米!150米!
话唠副团长这次异常的干脆利落,扯着嗓子喊出一个字:
“打!!!”
“嗵嗵嗵……”
高射炮特有的咆哮声在寒冷寂静的夜晚如炸雷般突兀的出现。
曳光弹冲出炮膛,以900米每秒的速度撞上黑色长蛇,红色的弹道在黑暗中异常的清晰,像火光、像流星。
日军骑兵正在加速中,突然出现的红点如利箭一样直插他们的眉心,大脑不停的发出危险预感,所有人眼皮狂跳。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战马的反应速度比人更快。
最前方的数匹战马身体猛然顿住,马儿把身体的协调性发挥到极致,来了个急刹车。
马上的骑士猝不及防,身体被惯性带得高高飞起。
这个时候,最先打出的数颗曳光弹到了。
“轰轰轰……”
20毫米口径的曳光弹在150米的距离上具有撕裂一切的力量。
还在飞舞的日军骑兵身体撞上炮弹后如豆腐块一样轰然炸开,鲜艳的血花在战马的眼前爆裂。弹头余势不减,带着血肉钻进了马儿的身体里,可怜马儿的身体上出现了数个比拳头还大的血洞。
“咴咴……”
两联装高射炮的20发弹夹被战士们一口气打光,日军骑兵队列的最前方顿时成了一片血肉磨坊,十几匹战马连着马上的骑士一起化成了残肢碎肉。
一些侥幸未死的人在血肉堆中挣扎、惨叫、喊妈妈!
弹夹打空后填弹手飞快地换上一个新的,这次准备发射的不再是曳光弹,而是高爆弹。
曳光弹最主要的作用是指示目标,大规模杀伤还得靠高爆弹。
就好像战前商量过一样,第一门高射炮在更换弹夹的时候,两侧的两门四联装高射炮同时开始咆哮。
两门高射炮打出去的都是高爆弹,并且火力的密度和发射速度都不是第1门能比拟的。
“嗵嗵嗵……”
四联装高射炮理论射速达到1400发每分钟,每一个防空炮都可以装备一个20发的弹夹,一门四联装总共有4个20发弹夹。
弹夹的弹容量限制了发射速度,实际操作中一分钟最多能打出800发炮弹,对于一门20毫米的高射炮来说,这样的射速已经足够惊人了。
两门四联装高射炮同时开火,天地间的呼啸声久久不绝,北风呜咽、炮弹尖利,战争的交响乐在这名不见经传的南原村奏响!
“咴咴……”
“啊啊啊……”
由于日军的骑兵正在提速阶段,前方的人马被打碎后后方的还在止不住的往前冲。
“轰轰轰……”
“噗噗噗……”
高爆弹在狭窄的公路上炸开,呼啸的弹片充斥着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鬼子在惨叫,战马在痛苦的嘶鸣。
……
赖晓川举着望远镜的手在颤抖着,望远镜的镜片上正在一刻不停的反射着血光和火光。
鬼子的骑兵队就像是一群没脑袋的苍蝇、一群不知死活的飞蛾,在赖晓川的视线里,他们前仆后续的像弹片尘埃撞过去,就好像在享受着一场饕餮盛宴。
天空被飞溅的弹片所笼罩、地上是一片血红色。
人体的组织、战马的碎肉混合在一起,成成叠叠、就像是千层肉饼,红色的血液就像红色的油汁,从千层肉饼的各个地方哗啦啦的向外流。
很多战马遭到了重创,但还没有死,躺在尸体堆里不停第蹬着四蹄,炮弹的爆炸声将战马的悲鸣淹没。
缺胳膊少腿的鬼子被压在层层叠叠的尸体堆下,他们连续战斗了20多个小时,体力已经消耗殆尽。人马的尸体压在他们的身上,想要挣扎却使不上劲。
他们有的从尸体堆里伸出求助的手,有的在血潭里努力昂起脑袋……
三门平射的高射炮疯狂咆哮了一分钟后射速渐渐降了下来,战士们忙碌地更换弹夹,前方的血色修罗场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但他们现在没时间也没精神去欣赏自己的杰作,汗水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里冒了出来,手上动作不停。
600米长的骑兵队列有一半都遭到了打击,有些炮弹越过前方的人头马头,在骑兵队列的中段炸开,日军的队伍愈发混乱了。
“敌袭,隐蔽!隐蔽!”
头脑仍然清醒的各级指挥官大声的喊叫着。
后段的千余骑兵纷纷波动马头向道路两侧驶去。
战马的精力和体力都处于崩溃前夕,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马儿彻底失了神,不再温顺,有的撂挑子、有的撅屁股,很多骑兵被甩翻在地。
长时间骑马,日军骑兵的双腿早已经不听大脑使唤了,摔在地上的骑兵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无数马蹄踏过,变成了肥沃土地的养料。
“旅团长阁下,我们中埋伏了……中埋伏了……”
一个联队长惊恐的大叫着。
作为一个高级指挥官,联队长本不该如此失态,是因为前方的血肉战场实在太过骇人,传说中的地狱也不过如此。
茂木谦之助少将已经打马离开了公路,在几个士兵的帮助下他艰难的从马背上下来。
双脚踩在地上后,下半身的肌肉和骨骼传来一阵酸痛,茂木谦之助挥了挥手,准备说一些稳定军心的话。
“砰!”
他的手刚举过头顶,一颗滚烫的子弹就从他的掌心飞了出去,在茂木谦之助的眼前带起一串血珠。
“砰砰砰……”
爆豆的枪声从公路两侧的小山包上传了下来,瞬间又有无数人马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