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余乐是个聪明人。
首先国家队员里肯定没傻的,听教练的指导,吸收理解,再用在自己的身上。
作为技巧型运动员,余乐的理解和运用能力自然很强。
他自认为已经将朱明教练说的技术要点完全理解,接下来就是运用的时候,同时也相信其他人也能够做到这一步。
那么是什么导致的他们无一列外地滑偏了呢?
当然不会是雪道的问题。
体操的姑娘没说错,朱明教练都可以笔直地滑下去,他们也可以。
所以是还有什么地方大家都没有做对。
紧张这一点是毫无疑问。
紧张会让身体僵硬,动作的柔韧性和灵巧度都降低。
程文海就是个例子,他太紧张了,明明能控制方向,却还是滑成那样。不过相信他再来一次,就能滑好。
除了紧张以外,余乐认为还有一个原因。
他倒转过身体,来到了雪坡的边缘,雪仗深深刺入雪里,他深呼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了矗立在自己前方的高台。
真的很高啊,从上面跳下来一定很爽。
这样想着,余乐将雪仗同时从雪里拔出,身体往下滑去的同时开始倾斜。
余乐没有屈膝,但身体朝前方倾斜,保证重心在前面。
他记得教练滑下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放松,甚至在讲技术要点的时候也说过倒滑不要翘屁股,容易后仰。
只是大家都没有做到。
紧张和恐惧感降临,人类第一个反应都是将自己蜷成一团,而在倒滑的时候,显然蹲下去降低底盘高度,会本能地给人更好控制的感觉,也会在心里暗示这样摔倒不会疼。
但很奇怪,余乐并没有恐惧的感觉,也没有紧张感。
他是真心觉得这个坡度还好,就算摔倒也就是坐地上,可比从十米台上翻下来以错误的姿势入水安全多了。
想起这个肩膀就有点疼,啧。
别人倒滑下去都紧张地深呼吸,余乐还有点分神,直到速度感产生,余乐回过神来,视线的焦距就定在了那处高大的跳台上。
他认为下滑的关键不是有没有看身后,一旦回头,方向感和平衡感都会被破坏,在这样的情况下,作为新手最不能做的就是转头去看。
那么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方向?
余乐选择将前方的跳台身为标靶,视线的余光来关注左右两侧,这样就足以判断自己是否歪斜。
至于脚下……
雪道绝不平整,上面遍布着看不出来的雪包,在无法注视前方的情况下确实很容易颠簸,且影响方向。
但因为身体直立,重心完全处于前方,教练嘴里不断强调的技术要点施展起来就变得很轻松。
朱明说:“倒滑的情况下,你们的转弯重心应该在滑雪板前方,尽快找到重心点,是你们滑好倒滑的关键。”
余乐甚至没有去特意找过,只是在感觉自己好像路线偏斜的时候,以腹部作为发力点,力量一路沿着腿部往下延伸,在来到脚腕处的同时,脚后跟只是轻微的一个转动,偏斜的方向就回正了。
方向往左边歪他的脚后跟就往右边转,往右边歪就左转脚后跟。
最初的生涩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退去,余乐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控制的情况下滑出“蛇形线”,接着速度就慢了下来。
他到底了?
到底了?
唔……
余乐一腿弯曲,另
四周围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朱明快走两步来到的身边,一脸惊喜:“不错啊小伙子,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第一次滑雪了,这控制力绝了。”
这时,程文海跳起来:“余乐!你要飞啊!”
还有师姐也忍不住开口:“你怎么滑的啊?都和教练一样了!”
“帅啊!滑的好!”
看着被围住夸奖的余乐,卓伟撇了撇嘴,不高兴地沉下了脸。
余乐被问着,想说这不难啊,但这话显然说不出口。
他都什么还没感觉到呢,就这么滑下来了?
难道他的滑雪真有天赋?呵呵……
这该死的优越感!
余乐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嘴角也多了笑,从昨天起就一直压在心口的巨石,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他就笑着,挠了挠头。
厚厚的手套摸上毛绒帽子,被藏在帽檐下的耳朵使劲地发着热。
余乐发现自己的脸都在发烫。
师姐捂嘴笑:“哎呀呀,还不好意思了。”
“余乐好纯情!”
“夸两下就脸红,你也太可爱了。”
余乐被调侃地受不了,怂怂的往程文海那边走了一步。
程文海甩手:“莫挨老子,老子嫉妒你!”
顿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朱明便在一边笑着,耐心地看着余乐这小小的“高光时刻”,越看越喜欢。
难怪柴明会不惜撕下老脸也要去把余乐“抢”过来,挑人的眼光果然老柴就从没错过!
后来有师姐虚心请教倒滑的技巧,朱明见余乐不好意思,便说:“分享一下吧。”
余乐想想点头:“首先要克服恐惧,完全按照教练的技巧,身体挺直……”
余乐没有程文海健谈活泼,他只喜欢在熟人面前开开玩笑,所以这样难得被当成“典型”发言的情形,他也说的干巴巴的没什么意思。
但他说着,其他人就认真的听,师兄师姐们眼里都是求知欲,脸上还有藏不住的胜负心,他们亦敌亦友,从对手身上获取经验,然后超越对方。
不想拿冠军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这里每个人都曾经有过冠军梦。
余乐相当于将朱明的话重复了一遍,但因为有余乐言传身教,大家也难免不去重视,再上去滑的时候,都第一时间去克服自己的恐惧感,按照标准动作去完成。
又有人成功了。
程文海顺利地滑了下去,还有“夸余乐可爱”的师姐也笔直地滑了下去,虽然也有继续歪斜的人,但摔倒后都很平静,起身就准备第三次地滑行。
看着“种子队”很快地进入正轨,朱明高兴的去找张倩聊天。
“挑出来的这些队员,还是很不错,领悟力和执行力都很高。”
“都是过去十来年训练打下的基础,是他们该有的潜力。”
“还是老柴高明,一开始说再搞个选训二队的时候,我觉得没必要,但真的有些不错的运动员,可惜就是年纪偏大了一点。”
“老柴才当教练那会儿,听说队员都是从其他队里选过来的,他知道他们的潜力有多大。”
“其他人不说,余乐这样还是不多见。”
“是挺不错的,领悟力和控板能力都很强,胆大心细,但我听了个消息,说是余乐一心只想回跳水队……”
朱明听到这里,眉
张倩捂嘴笑:“再等等吧,还不确定余乐的潜力多大呢,你可别把老柴叫回来,他那伤还没好呢。而且……你觉不觉得老柴现在的脾气怪的不得了……”
两人聊起了其他的,并不太干涉队员的训练。
滑雪这东西,在初期技术要领就那么多,是不是滑雪这块料,只看他们自己的适应能力就能看出来。
有人始终不得要领,有人一滑就会,选训队的水平层次已经被拉开,落后的人注定会被淘汰。
倒滑对于余乐来说很简单,正滑的【空中抓取】也非常简单,只有倒滑跳台落地的难度有点大。
这项训练上,就连余乐都吃了瘪。
下午的时候,他从跳台上倒滑着落下,落地的瞬间就失去了平衡,扑在了雪地上,滑雪板飞上去两米远。
头顶上传来哈哈的笑声,一开始他以为是程文海,但爬起来一看却是卓伟。
卓伟自觉风趣,对身边人说着:“看来我们的天才也有失误的时候啊!”
余乐蹙眉,程文海却比他还激动:“说什么风凉话,你行你上!”
卓伟被堵的说不出话,又实在气不过去,嘀咕了一句:“叫那么凶,你也上啊。”
“我要上啊!你敢不敢上?”程文海不依不饶。
卓伟也被刺激地扬了下巴:“来就来,赌什么吧?”
“来就来,不跟是你儿子!”
“就赌你是我儿子!”
旁边有师姐劝架:“你们男生怎么都喜欢当爸爸,别闹了,训练呢,教练都往这边看了。”
被提醒,再吵不下去,两人都只能不服气地将头撇到了一旁。
余乐在跳台下面十米处,也听见了上面的争执,但他有心无力,去捡了板子,又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了坡下面,才乘着传送带回到了坡上。
这时候早就已经吵完了。
程文海已经滑下去,也是一个屁股坐在地上,一路倒着往下哧溜。
卓伟在坡上阴阳怪气地“哧哧”冷笑,看见余乐上来,选择避开了他,绕到前面先滑了下去。
倒滑落地是个难点,在自由式滑雪里,倒滑落地会有加分,因而注定了今天是他们“种子队”艰难的一天。
卓伟的结果自然不出意外。
看得出来他是特别地想一次成功,但落地后的平衡感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又因为过度用力的原因,他不仅同样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来了个后滚翻。
起来的时候帽子掉了,衣领也进了雪,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摔的,脸色涨红,眼睛暗沉。
程文海正好上来,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是讥讽也是替余乐出气。
卓伟捡起帽子后抬头,漆黑的眼睛裹着冰碴,看了程文海又看余乐。
余乐没有惹事的爱好,但既然梁子都结下了,自然与程文海站一起瞪他。
这么瞪了一会儿,卓伟冷着脸转身,捡自己的滑雪板去了。
倒滑跳台的训练相当不顺利,朱明在观察他们一会儿后,就让他们继续练上午的动作,说是先巩固基础,他们还是在控板上有问题。
“种子队”的进度因而慢了下来,“普通队”下午却开始训练倒滑,进度被拉近后所有被筛选出来的人都生出了焦虑,包括余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