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乔总,千金之躯,降临冰场,只是为了和她讲一讲《红袖凭红楼》。
“不是。”
迎着风,乔倾的声音略显沉闷,“最近又有几只老鼠在你家附近打转,吵得我晚上睡不好觉,正好今天闲来无事,走出来打打老鼠也算消遣。”
好吧,消遣。
穆青云压着裙摆,回想起好几次,她进小白楼的书房时,那点细微的不对劲,电脑,鼠标,似乎被人动过。
只是感觉不到任何敌意,她也就没和白奶奶说什么,只在白奶奶的房间多加了一些警报措施,不为别的,只为一旦有问题,能第一时间惊醒外面那个超级无敌的大保镖。
可现在,保镖自己偷偷进门,那真是让她有些无能为力。
小白楼附近藏着的这位‘乔总’,好像在雄县某些不能明言的圈子里威名赫赫,不少所谓的,现在还残存的江湖人都对他敬而远之,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当时自己遇见的那位张静松张老,灾前的高人,年近百岁,何等厉害人物,人家连死都不怕,却被这位吓得不敢进小白楼一步,甚至不敢正面提他,只能稍作暗示。
可那老头暗示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真听了他的,乔总都不是人了,简直像白垩纪大恐龙。
穆青云忍不住一笑。
这么个能把无数高手吓到的人,居然也会追书追到偷偷翻墙头钻窗户,只为看个存稿。
看也就罢了,竟然如此真情实感地追书。
乔倾是真心很喜欢很喜欢夏眠,对叶静青则是充满了抵触,甚至略带几分恨。
他不是个很多话的人,但此刻‘杀死’叶静青的决心却很强烈,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愿意一路骑着自行车载着穆青云,认真地同她灌输自己的想法。
“夏眠是个很纯粹的姑娘,虽然到了那样一个时代,可她的心是自由的,她的灵魂仍然是我们明国经过几千年的努力之后,打造成的坚韧,美好的女性灵魂,知世故而不世故,她这样的姑娘,也就是太年轻,没见过人间险恶,所以她才会喜欢叶静青。”
“可她喜欢的是什么?夸赞?温柔体贴?叶静青一掷千金买的银狐皮,不是她所爱,置办的凤冠霞帔,并非她特别看重的东西,为何叶静青不告诉她,平川公主在招属官,女子也可去?”
“要说他是瞧不上天下所有女子,却也不全是,他固然看轻了女子,可他舅舅刘国公家的女儿入了平川公主的眼,被选为公主府长史,他便很高兴,还和朋友喝酒庆祝。”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在叶静青的眼里,夏眠一个没家世,没背景,没来历的女孩子,就不是一个人,只是个器物。”
“在那个时代,士大夫们说的‘民’,与真正的老百姓没有关系,就连轻视的那些人,所谓的寒门子弟,也和真正的百姓不一样,叶静青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贵公子,在家也是开明的兄长,不光对弟弟严加管教,就连对妹妹,他也不讲究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是鼓励妹妹们出外交际,多与朋友聚会。”
“可到了夏眠这里,他在戏谑,他在逗弄,他和打扮他的猫狗一样打扮夏眠,哄她也只是乐意哄她,但他在朋友面前提起夏眠,就和提起自己新到手的马一样,轻佻地说,挺有趣的小东西。”
乔倾怒道,“夏眠一腔真情都喂了狗,不杀他,念头不通达。”
“不至于,真不至于。”
穆青云失笑。
确实如乔倾所言,她笔下的这个叶静青,就是一个非常传统的古代名门贵公子,他第一次见到夏眠,夏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有时候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且根深蒂固。
在叶静青的眼里,很长一段时间夏眠都不算个活生生的人。
那时候的贵公子们是真不觉得自己和贫苦百姓是同一个物种,他也是如此,但那是时代造成的不可弥合的矛盾,叶静青从小所处的环境,让他长成了现在这么一个很符合时代的贵公子模样。
就连夏眠也很能理解叶静青的。
她从头到尾,从不曾怪过他,离开他时留下的那封诀别书,也是说‘今日诀别,非卿之故’。
在叶静青的世界里,他并不是错的。
他没有骗过夏眠,没有许诺过正妻之位,他在他的世界里,他一样是君子,他以为他们两个有默契,他能给的只是正儿八经地纳她进门,给她名分。
只是两个人不在同一个世界。
穆青云笔下的叶静青,也是个会为了家国天下,舍生忘死,不惜身不惜命的人,只是,他同样是可以随手把爱妾美婢,送给好友兄弟的人。
这样一个人,虽然他伤害了女主夏眠,可他真也罪不至死,穆青云实在没必要施展什么作者的权能,把他写死了事。
后面的故事,穆青云还没写到,连存稿都无,乔倾自也没处去看。
穆青云有点心软,也没在意剧透不剧透的,迎着风仔仔细细地说了一段后面的故事。
就是叶静青的终局。
乱贼围城半年,城中粮草断绝,外无援兵,城破之际,叶静青被俘,痛骂乱贼四日,唇齿皆破,血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