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面对高忠的“翻译”,郑存忠怒吼。
“敢说不敢认,没卵子!”
郑存忠被太监鄙视没卵子,愤懑如狂。
但高忠就是不出去,就是一直在这里数落他。
因为他很无聊。
他想起陛下让参策们开会开很长时间之后,参策们个个精疲力尽神情恍惚的样子。
他还记得那天黄锦与骆指挥他们是怎么把那个方沐贤问得晕晕乎乎的。
所以郑存忠不得安宁。
高忠这一路也算日夜兼程,虽然比不上去广东时白天赶路快,但胜在夜里也行着船赶路。
进入湖广地界时,竟又有了湖广的官兵沿途护卫。
高忠心头没了完成传旨差使的轻松,意识到这一条船顺利入京该是何等重要。
其后顺江而下,南京的长江水师一路护持。
转入运河后一路北上,都有接力。
高忠不知道自己离京后陛下究竟又做了什么安排,也不知道诸省收到广东大兴诉讼的消息后有了什么新动静。
于是他更是牢牢盯在了底舱里,怀里始终抱着那个小匣子。
他知道了:解昌杰不算啥,陛下关心的,是怀里的东西和眼前这些人。
铺天的压力笼罩着他,某一天,郑存忠忽然疯狂地哈哈大笑。
“如临大敌!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似乎要岔过气去,咳了一阵之后又说道,“新法……真相……污浊之势……圣贤早就死了!便是圣贤没死,这天下他也涤荡不清!拿我等几个举人秀才为例?可笑至极!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没他这么疯,一个个怒视着他,嘴里带着哭腔:“郑存忠!你发什么疯!胡言乱语什么?”
高忠没了对他说什么难听话的兴致,他只是盯着这个郑存忠。
两日后,官船到了通州。
走出底舱的郑存忠眯了好一会眼睛,这才适应了九月初这北京城的秋高气爽。
码头之上,他看到了锦衣卫,看到了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的旗牌,自然也看到了囚车。
其余十二个从广东一起过来的举人秀才腿脚发软,郑存忠竟有些兴奋地昂然站直了。
真大的阵仗!
好用心的一场戏!
但这堂课,又有几个人会听进心里,改变自己?
能有这般幼稚心思的,只怕就是那个满腔热血的少年皇帝。
他昂然走向了囚车,赶赴那个舞台。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撕掉那层斯文,做着真实的自己。
他的言论,皇帝与天下可敢听?
……
一长串的囚车穿街过市进了刑部大牢,这都不算是某个消息了。
一个多月前南方飓风天灾的消息传来后,朝廷已经下了很多旨意。
定国公去了广东,大学士蒋冕去了南直隶,张永从陕西回到了京城。
从三个多月前就开始的新法旧制党争,在过去这个月南方的风灾里更加剧烈。
吏部对于诸多低品官的诠选、调任几乎一天都没有停息,而各省巡按、各科言官也宛如疯了一般地递上弹章。
三法司一同看押的广东十三钦犯到了北京,京官里谁都知道这可能是一个终局了。
虽然也不一定,但至少会有一个阶段的结果吧?
不能再继续折腾下去了,过去三个多月,比去年陛下刚登基前后恐怖多了。
光是过去这三个多月,共有十七个京官被已经几乎常设的三法司会审大堂判了死罪,三十二人充军流放,七十余人被贬官甚至贬为民。
之所以说七十余,因为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又多一两个。
而明天,恰好是九月初七,朝会日。
丑时五刻后,朝参官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万不可轻举妄动,就在家中候着。若为夫有什么事,你定要将儿女抚养成人。我已换了些银子回来,就在床下……”
“夫君……”女子泣不成声。
虽然有点荒谬,但有些朝参官家里还真上演着这一幕。
严嵩出门前却镇定地看了一会天色,眼睛其亮无比。
今天,他会是主角之一。
这戏中人既有天下官绅,也包括皇帝。
真正的戏,是你成了其中一角之后,伱会有因戏而起的喜怒哀乐,有时你就会想着:剧本可能不该是这样,有些地方要改改。
严嵩相信皇帝已经看透了这一点,严嵩得再次证明自己的无所顾忌。
杨廷和府中,他的次子杨惇担忧地看着父亲。
“无需挂怀,安心读书。你大哥没事,为父也不会有事。”
杨惇不知道一切都是一个即将跨越很多年的局,在他眼里,父亲开始背上了权奸之名,成为了天下士绅都暗暗咒骂的对象,也成为了旧党想要彻底钉死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