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勋几乎是先喊出来吸引注意力的。
十几个朝堂顶级大佬的目光同时看向了他,而皇帝目光也终于移到了他身上。
郭勋浑身涌动着仿佛置身于战场的恐惧与兴奋感——尽管他没有经历过。
但这一刻,他确实有一份冲锋的决心。
因此他慨然说道:“三大营必须都是精兵!三大营之兵卒将领,必须都是善战有谋者!选兵点将,五军都督府与边镇参预国策会议之重臣之见才是重中之重!”
他说完,迎接着阁臣们与九卿的目光,强行维持着姿态上的强硬。
杨一清,你说一句话啊!
郭勋知道自己不会说,他只能尽量把自己、把五军都督府的态度说出来,用最简单的方式和语言。
而昨晚和徐光祚一起请杨一清吃过饭的郭勋,也期待着杨一清这个即将赴任边关的忠臣帮忙说两句。
听皇帝之前的讲解,边镇重臣有一人能列席这国策会议,但他能每次都来参加吗?
不能!
所以,边镇重臣恐怕只能参加每三年一次定长策的会议,至多也只能每年参加一次定年策的会议。
现在,就看杨一清是更倾向于和五军都督府合作,还是与兵部合作了。
杨一清看向了皇帝。
朱厚熜也看着他。
皇帝的目光是清澈请教的,杨一清看得出来其中的真诚。
他与杨廷和不同,他在边关,见过兵卒的眼神,见过边镇将领与官员的眼神,也见过北虏的眼神。
他更见过正德皇帝的眼神。
现在,这位十五岁新君的眼神不同。
那不是纯粹少年人的好奇或期盼。
少年人的眼神,总是那么纯粹。喜或者恶,总是那么浓郁。
他们的世界是斑斓的、艳丽的。只有经历了很多事之后,他们再看向世间时,那眼神就仿佛蒙上了什么。
愚笨的,既没有了少年人的纯粹,也没有了那种成年人的平静与了然。
那蒙上的什么,有的是造成更多疑惑的纱帘,有的是看来赏心悦目的面具。
可现在杨一清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产生了疑惑:这究竟是面具还是纯粹?
皇帝在期盼他的见解。
杨一清沉默片刻,只是平平淡淡地说道:“臣以为,京营重事与边镇息息相关,如今既行募兵制,边镇兵卒不宜选募。然募而选之,纵有兵而无将,终究难成。”
这只是被各种目光汇聚之后的稳妥开场白,杨一清顿了顿之后就说道:“武定侯所言,臣亦认同。五府之见、边臣参与国策会议之重臣之见,该当重视。此非争权,乃为家国重事计。京营诸将与边镇诸将皆需善战有谋,当此时,臣以为,当以边镇为重!”
郭勋呆了呆:那昨晚你说的什么漂亮话。
皇帝却在开启这个话题之后首次开了口:“边镇是重中之重,重设三大营不能让边防空虚。然而京营问题重重,如果没有合适的将领、可行的练兵方法、可靠的后勤保障,那么京营的问题什么时候才能解决?”
杨一清先抿了抿嘴。
皇帝说话的风格,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用的字词更多,有些还很新鲜,但挺准确。
他仿佛只是润了润唇,脑子里过了这个念头就说道:“臣入京前,已收到诸多老友信件。京中情势、诸王领地情势,臣亦知晓一二。陛下欲重设三大营,精兵足额是第一步,将帅用命是第二步,如臂指使是第三步。”
这话有点勇,怎么能说京营能不能如臂指使是第三步呢?
郭勋眯了眯眼盯着他:文臣果然还是不能一条心!
朱厚熜却开口问:“愿闻其详。”
“朝中虽事多,然君臣一心,必不至于有剧变。陛下虽继统不继嗣,然如今法统已明,天下已定,藩王兵患暂无忧。”
杨一清这番话让熟悉他的杨廷和、费宏等人很意外:说得很直接。
没回避朝堂之中其实纷争不断的事实,但通过“君臣一心”这个词也表达了他的看法:你们其实就是互相之间争来争去,但斗而不破,维持朝堂稳定的念头是一条心的。
而京营防的是自己人,既然朝堂大概不会发生巨大变化,那么要防的也就是藩王和地方了。法统已明,准备又足,藩王作乱的情况很难出现。
“既如此,先足兵,渐换将,缓成军足矣。”杨一清继续说道,“边镇精兵猛将,不可因此选调太多。陛下若有忧,当先忧边镇。京营之事,以五年十年计。”
朱厚熜静静地看着他。
从提出重设三大营开始,夏言帮五府提出的方略、兵部提出的方略、内阁的票拟意见,其实都照顾着皇帝想要防备“藩王作乱”、稳固皇位的需求。
郭勋大着胆子强调五军都督府和边镇重臣对这件事的发言权,也无非只是为了在京营中上层有更多话语权罢了。
像杨一清这样劝他以边镇为重、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