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王琼若有所思。
若说目前的内阁之中谁与杨廷和不算同心,那也只有曾在杨廷和丁忧期间担任过首辅的梁储了。
而曾陪伴正德皇帝南下征讨宁王的梁储,身上同样少不了与内臣、幸臣们有关的污点。
王琼还知道,在梁储老家广州府那边,梁家的名声、所犯的事一样不少。
内阁眼见着就要扩大了,但总不至于一下子达到六七人之巨吧?
莫非梁储已经收到了什么消息,杨廷和他们要先把梁储排挤出去?
与文官这边的波涛暗涌不同,勋臣武将那边就平和多了。
反正朝堂权力大抵也与他们无关,如今勉强成为一班,只不过因为祖制如此。
第三通鼓响,文武百官终于开始按照位次顺序迅速排好了队。
天未大亮,前方的左掖门和右掖门徐徐被打开。
穿过幽深的门洞,难以窥见全貌的奉天门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前方,还没有一片琉璃瓦能反射到朝阳的光亮。
一切都像此刻基调未明的新朝,圣意会如何裁决一些事?圣眷会落在哪些人身上?
而此时,朱厚熜已经从华盖殿里站了起来。
他没有坐步辇,身后的张佐、黄锦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身后还有数个文书房的太监端着盘子,其中放着许多奏疏。
从奉天殿出来下了台阶,朱厚熜往右前方的西角门走去。
礼制规矩如此,朱厚熜看着那边不算宽阔的地方有些无奈。
实际上,他算是会在“屋檐”下上朝。
御门听政,听起来很高端,但就是坐在“门房”里议论国家大事。
只不过这门房的屋檐很宽,足有四开间的进深。
东西角门要小很多,也不在云台之上,气势上要弱不少。
到了那里,很多人都得站在“屋檐”外的露天里。
等朱厚熜到了地方坐上预先设置在那里的御座,鸿胪寺官开始宣唱,朱厚熜的第一次上朝终于开始了。
从他的视野看过去,首先是门里门外分列两侧的仪仗、守卫,然后就是在两边排成数列的文武百官。
此刻,他们都在朝服上穿着系出了角的黑色腰带,以示丧期。
朱厚熜同样不是身着衮服,他静静地看着杨廷和与徐光祚等人带头走进来。
能走到门廊内的一共只有三四十人,其余人都在门外。
等他们完成叩拜之后,朱厚熜静静说道:“平身吧。刚才听报,朝参官除了驸马都尉崔元等数人因事因病,全都在这里。登基之时你们也都陛见过,已经不陌生了。杨阁老,您眼睛不舒服?”
杨廷和语气有点激动甚至哽咽地说道:“陛下盛哀之中临朝视事,臣心怀激动,一时失态。”
朱厚熜微笑着点了点头。
真是说来就来,也不知是真感动,还是想起经常不上朝的朱厚照,又或者已经预感到今天的朝会估计很难、已经开始想哭了。
他的目光从众人中一个个地扫过去,在远处袁宗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转移到了严嵩、夏言身上。
一个是翰林院编修,一个是兵科给事中。
在严嵩身边的,都是翰林院的清贵们,其中就有崔元那个儿女亲家刘龙。
而夏言附近,还有两个非常活跃的人:吏部都给事张九叙和兵科左给事中齐之鸾。
齐之鸾上了两道非常有杀伤力的奏疏。第一是请朱厚熜把费宏召回来,第二则是:请朱厚熜广开言路,让内外文武大臣及非军功而得封拜者写自陈,让科道查劾奸佞小人。
费宏朱厚熜已经下令去请了,而另外那道奏疏则还留着。
而张九叙则更狠:他指名道姓地弹劾了梁储,六部尚书中的四个,还有都察院诸多大佬。
朱厚熜把目光收了回来说道:“过去月余及这几天的奏疏,朕都看过了,看了足足四天。”
杨廷和又带头跪了下来称颂:“陛下勤勉至此,实乃大明之福。”
朱厚熜笑了笑:“看来看去,再加上查了四天的账,朕的感受是:朝中没一个好人,我大明要亡啊。”
刚才还在交口称颂的文武众臣这下都跪着起不来了。
不知为何,杨廷和却没来由的一阵轻松:果然。
他就知道一定会有幺蛾子,这不是准时来了吗?
说朝中没一个好人这种话,杨廷和倒并不觉得多可怕:危言耸听的事,他见得多了。
新君在百官之前第一次公开议论国事就是这句话,而且点到了查账,有些人内心却不免惴惴不安。
他们毕竟不像杨廷和几人与皇帝已经打过几回交道了,对于皇帝的印象还浅。
朱厚熜示意了一下张佐:“朕做了个统计。这段时间你们的奏疏里,朕让人把你们说得多的词都摘录了下来,张佐,念给大家听听。”
“奴婢遵旨。”张佐打开了手上的一张纸,走上前朗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