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城因为这件事重新热闹了起来, 不少人翘首以盼的时候,客栈,天字号间。
在僵持、冷战、互相瞪眼, 拿茶杯打架等一系列的流程后,他们终于达成了和解。
紫夫人这次很小心, 她不让人去送嫁,前来相看的女子最多只能够带一个侍女。
所以燕雪衣扮做冲喜的新娘, 朝今岁扮作他的侍女;
红娘则扮做新娘一起混进去, 有备无患;
至于广平和尚, 则在夙家府邸外等着接应,若是有援兵到达,广平可以抵挡一段时间,也方便以及时通知里面的人。
最后一只小眼睛则被踹出了行动队伍,因为吃了夙白山后, 小眼睛消化不良了。
夙白山不是人,是个半魔族, 大概是和紫夫人在一起很久了,据小眼睛说,还有股怪味, 所以小眼睛暂时只能在客栈盘着。
但,紧接着,问题来了——冲喜新娘,早就选定了人选, 想插队是绝无可能的。
夙家早在他们一行人到达鸳鸯城之前,就将冲喜之事广而告知, 收集了报名女子的生辰八字,已经筛选出来了八字相合的十六位。
此番, 则是要这十六人前去相看品貌、性情。
这事儿做得非常符合紫夫人挑三拣四的性格,凡间的皇帝选妃也不过如此了。
朝今岁他们想要插队的,还插不上呢。
不过好在,这些姑娘只是合了八字,还不知道长相。
于是,红娘在入夜后,就挑了已经合好八字的两户人家,直接将那两户人家给迷晕了顶替上。
朝今岁这几日都没有感觉到蛊虫的异动,一有空就抓紧时间进入识海,打开祖师爷小课堂,继续练习剑诀。
大概是那天她杀夙白山时进入了一种很玄妙的状态,她对于第二重随心境的理解更上一层楼,又解决了不少的阴尸,也渐渐从生疏到熟练,如今已经可以很熟练地凭借心意操控昆仑剑了。
在这天夜里,她终于经过了小金人的考验,顺利翻开了《昆仑剑诀》的第三页。
毕竟她已经到达了第五重境界,用系统话来说,她现在就是“复习”,比起初学可谓是速度飞快。
天下剑诀,不仅讲究一个“快”,更加讲究“力”。
千钧境就和名字差不多,若是练成,则有落剑有千钧之力。
朝今岁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了,进去剑诀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祖师爷的小金人二话不说,一剑劈了下来!
小金人的劈砍看似平平,实际上如同泰山压顶!
她想要顶回去,就感觉像是要顶起一座山那样困难。
虽然只是在识海当中,仍然感觉到整个人开始下沉,仿佛在巨山的重压之下,几乎在被压到尘土里!
她额头冒汗,偏偏剑灵在一边幸灾乐祸道:
“你以后每次进来,都要抗住这剑,什么时候能够顶住这巨力,什么时候就出山了。”
“现在嘛……”它装模作样叹息道,“还差得远呐!”
她从前练习第三重千钧境,是试着劈开思过崖,这已经是非常匪夷所思的方法了。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境界真正的练习方法不是劈开山,是用剑抗住山!
她足足坚持了一刻钟,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就在她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到达了极限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巨力一松——
她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全是汗,身上也像是虚脱一般。
她擦了擦额头,却见到天边已经微微发白。
剑修练剑,其实就是一个不断自虐的过程。
想要当剑圣的传人,哪有那么容易?
想到今天要去夙家,她没有再尝试进入识海,而是简单沐浴后,敲响了隔壁魔头的门。
主要是怕自己看见不该看见的场面,回头哪天尊上想起来,很可能会杀人灭口。
朝今岁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那魔头出来,见那魔头没有设结界,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她一推门,恰好就撞上了那暴躁的红衣魔头。
他个子本来就高,魔角还有一个手掌那么长,障眼法无法改变魔角,就用了一个发冠遮挡;让魔头直接穿嫁衣也是不可能穿的,换了件红衣就算是凑合了。
按理说,应该很是不伦不类的——
可是新娘非常暴躁地扯开了打结的发簪,那双薄凉的丹凤眼宛如桃花灼灼,眼角一抹非常邪气的绯红,薄唇紧抿,一头黑色的长发如流水倾泻。
红衣大美人眸光流转,里面的阴狠之色,反而为他增添了一点糜丽的艳色。此时瞧见她进来,非常暴躁地怒瞪她一眼。
简直像是一只把毛线扯乱又大发脾气的大猫。
朝今岁突然觉得——
混进去的希望很大,身高好像不是什么问题了。
红衣大魔头低头看见她拉他的袖子,突然间非常暴躁地低下头,漂亮的脸凑近,阴狠地问道:“怎么,你想要嘲笑本座?”
仿佛她要说个是字,她就完了。
她知道他的脾气,拉住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了镜子坐下。
“我帮你弄头发。”
她解开了那缠着头发乱七八糟的发簪,然后想了想,从桌子上拿起来了一盒口脂。
——这魔头美得惊人是一回事,但是气质实在是一言难尽,太像是要一掀裙子就要大杀四方的样子,漂亮的眉眼更是满是暴躁。
她说:“总不能一点妆也不上。”
果然,此话一出,魔头脸黑了。
偏偏她的手指已经抹了一点的胭脂,就要凑到他的薄唇边。
他盯着她。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面色阴晴不定,嘴角渐渐浮上了冷笑。
她刚刚抹开了胭脂,那一点艳色,仿佛画龙点睛,原本的火焰般的灼灼美人,一下子就变得糜丽而邪异,让人想起——
这是个淬了毒的蛇蝎美人。
在她要抽手的时候,他突然间一口咬住了她的手指!
朝今岁:“……”
“燕雪衣,你是狗变的么?”
他盯着她看了半天,才慢吞吞地松口。
她今天扮作陪嫁的丫鬟,用了个障眼法简单改变了形貌,看上去低调了许多。
他冷哼:“还是原本的样子好看。”
他想:若是今天穿红嫁衣的是她,一定好看极了。
*
夙家有“夙半城”的说法,可不是夸张。
夙家的入口,就是建在湖上,亭台楼宇,气度非凡。
伴随着一只只的轿子抬进去,在园子里,已经聚集了十六位姑娘。
夙家一个领头侍女道:“姑娘们且等等,一会儿我们管家就出来了,待相看好了品貌,就会请姑娘们入内。”
“等到进内院后,会当场敲定人选,一旦被选中,夜里就会择吉时成婚,若是没有选中也会好生送出来。”
姑娘们都非常面色不愉。
那侍女连忙道:
“没有选上的姑娘也不要紧,等到结束,也有上千灵石送上,不会叫大家白跑一趟的。”
如此的手笔,本来很是不满意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冲喜”的名声不怎么好听,一般的宗门世家都不会让自己家的子弟去,所以虽然有重金在前,来的大部分都是鸳鸯城本地人,修为不高,门第也比较普通,大部分也不觉得自己能够被“夙半城”家选上,而是——
夙家说,来了就有灵石拿。
本来选中的十六位姑娘就已经拿到了上千灵石,现在听说走了还有灵石拿,侍女们又是送来茶点又是温和安抚,大部分人的表情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当然了,除了一位面色越来越臭的魔头。
朝今岁不得不时不时提醒那魔头:
步子不要迈得太大,迈得太大不像是去冲喜的,像是去灭口的;
不要看见有人挤他,就想要抬脚就踹;
坐下的时候不要一撩衣摆跨坐;
还有,团扇要慢慢扇,喝茶不能一口闷。
魔头:……
他捏着茶杯的手都快把茶杯给捏碎了。
这剑修也是女子——明明她就是提脚就踹、喝茶一口闷!
偏偏要让他做个“淑女”!
漂亮的魔头阴恻恻地看着她,怀疑她就是故意来折腾他的。
他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朝今岁轻声道:“瞪人的时候要温柔,不要用威压。”
魔头:……
他发誓,他小时候在万魔窟被揍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重重地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咔嚓一声——
石桌子裂了。
朝今岁:“……”
魔头很心虚地重新把桌子给一合。
桌子好了,就是开始出现龟裂的纹路。
红娘:“……”
红娘发现尊上周围的魔压变得非常可怕,赶紧离开了高压地带,跑去一边吃点心去了。
*
这里来的姑娘们,都经过了夙家的筛选,年纪不大,涉世未深,长相清秀,还都有一个共同点——家中人丁单薄,或者干脆就是独身一人的,就算是出事闹出来,夙家也有能力解决的。
除了一个人是例外——朝小涂。
她身边还跟着灵韵。
朝小涂看着周围的人那么多,心中暗自焦急。
“你说紫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哪里找来这么多人!”
灵韵无奈,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
自从几天前紫夫人回府后,朝小涂再也没能进夙家,更加没有见过紫夫人,既不知夙流云到底怎么样了,也不清楚紫夫人为何对她的态度突然间变得很冷淡。
朝小涂左顾右盼,如坐针毡,突然间看向了一个位置,“她是谁?!”
恰好这时,夙家的管家从里面走出来了。
——这是要开始相看了。
然而,朝今岁和身边的魔头都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的方向。
燕雪衣看过去,认出了是朝小涂。
他蹙眉:“她认出你来了?”
朝今岁也心中一沉,两人都下意识地摸剑!
眼见着管家带着人越走越近,要是在这个时候被叫破身份,他们就混不进去了。
而且估计紫夫人会空前地警觉!等下次,就绝无这样的好机会了!
不远处的红娘也悄悄地来到了朝小涂的背后,准备朝小涂一动静,就把她拖下去。
然而朝今岁突然间发现朝小涂的视线看的不是她——
好像在看燕雪衣。
她突然间有了一个猜想。
朝今岁:……
不会吧?
但是她环顾四周——
这里的女孩子都很好看,但最出挑的,却是燕雪衣。
身高非但没有造成任何劣势,反而因此显得更加引人注目,像是一朵歹毒又危险的罂粟花。
虽然表情一直很臭,反而显得冷艳。
朝小涂是一心想要当夙夫人的。
她长得也很是清秀好看,但是比起那魔头就显得逊色了不少,所以……朝小涂这是,把魔头当成了最有竞争力的对手了。
朝今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朝着红娘做了个手势,红娘没有再轻举妄动,退后一步。
她不得不用喝茶掩盖自己的表情——要是笑出声来,那魔头可能会恼羞成怒、痛下杀手。
果然,朝小涂朝着他们的方向来了。
她攀谈道:
“我瞧着这位姑娘眼生,可是这鸳鸯城里的?”
——这是来打听家世了。
而且问的是家世,却盯着他的脸。
魔头:“……”
朝今岁背过身去,怕被他看见她在笑。
那魔头忍了忍,按捺住了暴躁,很敷衍地回了。
他的声音本是低沉好听的类型,但此时经过了伪装,也不女气,反倒是有种格外的磁性。
果然,听见那红衣大美人的嗓音,朝小涂的警戒心达到了最高!
不过在听说他不过是个散修后,朝小涂松了一口气。
她还不肯放过快要炸毛的魔尊,又一一问了年龄等等,越问表情越放松。
这些问题指向性太明显,朝小涂就差点在脸上写着“刺探敌情”了。
魔头也渐渐意识到了朝小涂在想什么,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青。
偏偏朝小涂还嫌不够,凑过来,递过来了一盒点心:
“燕姑娘,我亲手做了一些糕点,你来尝尝。”
借着递点心的动作,朝小涂悄悄靠近了那“燕姑娘”
说时迟、那时快,朝小涂猛地一推,就要把“燕姑娘”给推下湖去!
朝小涂才不傻——这方法虽然简单,但是管家已经开始选人了,这位“燕姑娘”要是耽搁了那么一下,或者美貌大打折扣,她就是赚到了!
就算是管家来问,也不敢找朝小涂的麻烦。
她正得意呢——
下一秒,她就感觉手一空,然后被人给一脚踹下了湖!
漂亮的红衣大美人一掀裙子,表情十分狰狞。
——这还是那魔头收住了力道,不然他能一脚把她从鸳鸯城的西边踹到东边!
在空中飞半个时辰都停不下来!
这边那么大一声“噗通”,管家当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带着侍女们走了过来。
朝今岁立马站了起来,装作拦住那魔头,一口一个
“小姐不要冲动!”
“小姐你冷静一点!”
小姐:死亡凝视。
底下的朝小涂跌进了湖水里,好半天才从湖里被人捞上来,脑袋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包,简直是眼冒金星。
不仅像是只落汤鸡,还被湖水呛得不停咳嗽。
管家:“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下去带朝小姐去换衣服!”
管家刚刚想要处理另外一位当事人,然而视线一转,在注意到了红衣暴躁美人的脸蛋之后,眼前一亮:
太漂亮了,夫人一定会喜欢!
紫夫人喜欢长得好看女子的皮囊。
但是这一次十六位的女子都没有夫人满意的,想起紫夫人说,下次再做不好就把他丢去地下,管家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现在看见了一个绝顶美人,顿时喜出望外!
管家非但没过问暴躁美人一脚把朝小涂踹下去的事,反而殷勤道:
“快快快,来人,快把姑娘给请进去!”
朝今岁:???
于是,他们就这么有惊无险、堪称顺利过头地混进来了。
通行证——
魔尊的漂亮脸蛋。
那魔头的脸越来越黑的架势,朝今岁不得不一路拉着他,不然她有种自己一撒手,他就要直接大开杀戒的错觉。
她几乎是拖着“燕姑娘”在走了。
侍女们把他们带去了一座院落,刚刚要找钥匙——
只见燕大美人一抬脚,大门应声落地。
侍女们:“……”
虽然他实在是太粗鲁,但是看在他的脸的份上,侍女们都对他很殷勤,什么踹门都当做看不见,包括对方一掀裙摆,在狭小的喜床上坐出了大马金刀、山大王的架势,也全都没吭声,只是默默地带上了门。
*
门一关,燕雪衣直接往后一靠,屈起了腿,手指在膝盖上轻敲,看着正打开的窗的剑修,凉飕飕道,“笑话看够了?”
她回头,第一次撒谎:“没有,我真没看你笑话。”
“我不是故意的,早知道他们态度这么宽容,就不委屈你了。”
他冷哼了一声,她递过来了一杯酒,“喝口酒,消消气。”
他的视线突然间凝在了桌子上。
——那是合卺酒。
双头红烛,百子千孙被,窗上还贴着“囍”字。
他接过来,默不作声地喝了。
一时间很安静。
她突然对他说:
“燕雪衣,我今天才发现,魔也挺可爱的。”
明明是障眼法伪装过的面容,但是她的眼睛笑吟吟的,在烛火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温和。
他的动作一顿,一口饮尽那酒,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
好一会儿,窗户被敲了敲,红娘翻身进来了。
红娘是一起混进来的,毕竟管家一心都是照顾那貌美的“燕姑娘”,完全忽略了其他人,对于走着走着不见了个人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已经被侍女带走了。
红娘的嗅觉和视觉都远超其他魔族,可以看见很微小的东西,对于气息也非常敏感。她像是影子一样消失,等到回来的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就将夙家内外给摸了个遍。
“尊上,没有找到蛊王的气息,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之处。”
夙家的府邸非常像个迷宫,里三层外三层,占地又极为广。整个夙家里,井井有条,表面看上去和其他普通的修真世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挺难发现哪里有什么异常的。
“不过,有件事——那管家后来一共点了八个姑娘进门,他不是说只选一个,其他人都可以拿了灵石走人么?”
“但是我听见那管家对每个姑娘都说她们被选中了,让她们今天夜里盖着红盖头等着人来就行。”
他们现在就在夙家的最外面,这里有一字排开的十来个院落,冲喜娘子们都被单独安排在一个院子里,并不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被选中的人。
红娘话音落下,就传来了敲门声。
果然——
很快,侍女们上来送了花生、桂圆、灵米等等铺在床上,管家也进来殷勤地告知“燕姑娘”,他就是今夜被选中的冲喜新娘,说完还重新满上了合卺酒,但是非常诡异的是——
管家吹灭了红烛,笑道:“姑娘只等着夜里来掀开红盖头吧。”
这才安静地合上了门。
一时间,整个夙家府邸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中。
朝今岁重复了一遍:“等夜里掀开红盖头?”
夙流云都已经死了,掀开红盖头的还能是谁?
当然是紫夫人了。
——只不过到时候,紫夫人掀开的就不是“冲喜新娘”的红盖头,而是新娘的头盖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那一脸谄媚的管家,大概是看在“燕姑娘”长得最漂亮的份上,将他们的院落安排在了第一个。
这样紫夫人夜里来的时候,就能第一个看见“惊喜”了。
也好,这样其他七个姑娘的命就先保住了。
本来,紫夫人把自己的狐狸尾巴藏得很好,红娘在外面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可见蛊王一定被藏得很深,正发愁怎么找呢——
紫夫人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很快,天黑了。
红娘站起身,藏在了阴影里。
朝今岁将昆仑剑缩小藏在了袖子里,拍了拍那魔头。
魔头终于从山大王的姿势恢复了正常,极为不满地她企图给他盖盖头的行为,还暴躁地瞪了她好几眼,幸好夜深了,这里又没灯,她也没有强求,坐在了他的旁边,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等到最后一丝声音都消失了,整个夙家都像是慢慢变成了一座死寂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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