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开的眉头蹙的很深。
钦定汤斓曦执掌汉乐府一事这两天激起了不小的风波,朝野内外更是各种声音不断!
当然了。
这是赵元开钦定的,没人敢说一个不字,理论上来说,也出不了什么大问题的。
可汤斓曦接受诏书之后的一系列反常举动,和之前形象的巨大反差,瞬间就授人以柄了!
汤斓曦的身份是很特殊的。
首先,她是女儿身。
其次,她是戏子出身。
最后,她这一步翻身,实在是太快了,可谓是一步登天!
眼下已经不是三五年之前了,国朝的制度和秩序都走向了完善,而这种完善性的象征之一,就是一步登天这种事情的逐渐杜绝!
升官,那是需要年限和资历的,得经过层层的筛选慢慢爬!
其实汤斓曦只要是稍稍收敛一点,低调一点,不会有太多的声音的,毕竟她可是赵元开钦定的!
天武威权,乃是大汉至高无上!
然而。
汤斓曦受任之后,第一步就是借助锦衣卫,直接办了长安花戏楼,搁在朝野之中,被别有用心之人说成了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而老家庐州铜县汤氏随着汤斓曦的登科,在庐州风头大盛,地位一夜拔高,可这个时候,汤斓曦直接站出来,说她和庐州汤氏半无关系!
这个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被太多人在背后戳脊梁骨,说是目无孝道,背祖离宗,枉为人!
在私德方面,被打上了大大的问号!
到了最后,就连内阁首辅张居正,也忍不住了在小朝会之时,旁敲彻底的暗示了几句!
舆论多多少少还是要顾忌的!
尤其是在长安城,又是从二品的国朝京部,所以,从未驾临过汉乐府的赵元开,抽了个时间,亲自驾临了!
赵元开以为汤斓曦会主动认错,会求饶。
但,这个颇具争议的女子,什么话都没有说。
将那日没有唱完的戏唱完之后,便一再静默,哪怕是赵元开直接质问,她的回答已经是让赵元开非常的不满意!
活该?
还是活该?
这叫什么话?
第一印象里头的汤斓曦,是温婉的,美好的,有骨气的!
也正是因此,赵元开选中了她,钦定了她,想要以乐府令一职作为表率,替天下戏子正名!
赵元开不是迂腐的人,在他的眼中,戏子就是娱艺人,和才子并无太大的尊卑之差!
可现在的汤斓曦,完全颠覆了赵元开的第一印象。
人设崩塌?
还是自己的看走眼了?
“你知道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朕给的,朕随时都可以剥夺,将你打回原形!”赵元开的声音冷了几分。
这话,若是搁在朝堂,会惊的满堂伏跪。
可隔着珠帘,汤斓曦只是轻笑了一声,回答更是让赵元开意外:
“微臣深知能有今日,全凭陛下恩赐!所以,微臣一直谨记陛下天恩,会恪尽职守觉不会让陛下失望。”
“如果陛下觉得失望了,想要剥夺这一切,微臣也绝无怨言。”
“微臣会一直记念着陛下的恩情!”
连求饶的意思态度都没有!
这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说的倒是轻巧,朕若是真的剥夺了你的一切,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赵元开的语气再次加重。
“意味着微臣万劫不复了。陛下,如果真的剥夺了微臣的一切,微臣会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的。”
汤斓曦的声音依旧是淡淡。
这话什么意思?
大不了一死了之?
“你在要挟朕?”赵元开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他已经有半年没有这么动怒骇人过了。
可汤斓曦就如同温水一样,依旧是淡然释然,道:
“不,陛下,微臣不是在要挟,是微臣早就想好了这么做了。”
气氛,再一次的恢复静默。
隔着珠帘,赵元开就那么冷冷的看着灯火之下的那个身披戏服的婀娜身影,陷入了沉默。
是的,这个汤斓曦给了赵元开完全不一样的感触。
这五年来,赵元开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完美,或者说是在刻意的表现出完美!
他们已经不单单的是怕天子动怒,而是害怕天子失望,哪怕是一下蹙眉,都能让他们惶恐不安几个月!
他们尽可能的规避缺陷,尽可能的维护声名,尽可能的取悦赵元开。
可此时的汤斓曦,却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她唯一一句让赵元开听着顺耳的话,便是那句纵使陛下剥夺了她的一切,让她选择了自绝,她也会记念着赵元开的恩情。
不知不觉之中,赵元开有些好奇这位戏子出身的女子了。
“陛下”
这是汤斓曦第一次主动开口,似乎鼓足了勇气,也似乎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
赵元开没有回应。
而汤斓曦,很是大胆的当成了默许了,打开了话匣子。
“斓曦知道,陛下一定对斓曦很失望吧?不,准确来说,是惊诧,觉得斓曦和之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陛下,你知道吗?斓曦就是这个样子的,甚至可以说,微臣就是个小人!”
“古人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很不凑巧,斓曦两样都占了。”
“更不凑巧,斓曦还是戏子出身,最擅长的就是扮出他相!”
女子,小人,戏子
这汤斓曦可真的敢说啊!
“说出来陛下可能不会相信,在斓曦的心中,唯一敬佩如神的人,其实就是陛下。”
“那年取士寒门,就像是黑夜之中的出现了一颗明星,让斓曦知道,这大汉总有一天会彻底变得不一样的,也是那一年,斓曦斗胆和家里头提出了想要成为一名戏子!”
“可就是这一句,让斓曦成了家族之耻,受尽了冷眼和非议。”
“不是斓曦背祖离宗没有孝道,是他们不要我的,是他们将我赶出了家门,哪怕我跪了一夜,也不肯给我一丝的机会。”
“呵呵谈什么孝道,其实世人并不知道,我只是铜县汤氏的丫鬟所生,本来就是卑贱的命,当年能留在汤氏,无非就是这一副皮囊稍稍好看了一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