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没过多久,花寂强行要学理科的弊端就显示出来了。
她有时候会向张丽求教,奈何张丽可能只是自己能学好,不太懂得怎么运用知识点来教人吧,往往说的极为勉强,让原本就云山雾罩的花寂听完以后更云山雾罩了。
问了一次两次,若还没明白,也就不好再耽误人家的时间。
在学校还好些,单独在家写作业的时间,花寂经常束手无策,不知从何下笔。
一天,花寂爸爸来背后偷着检查好几次,发现花寂总是停留在某一页,便认定这花寂又心思飘忽,没安好心在学习上。
两代人连基本的信任都快没了,做势要翻翻花寂抽屉里有没有又藏着什么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搜完以后并没有所获,爸爸扬长而去。
留下昏黄灯光下,略感无语的花寂。
她的身影收在书桌旁衣柜上试衣镜里,真实演绎了什么叫做一个头几个大的效果,依然茫然,握着笔,不知所措。
这是一面体无完肤破碎不堪的试衣镜,此时正用透明胶大片大片粘着,以起到固定位置的作用。
可以追溯到那一夜,爸爸因为电话停机的事情,狠揍花寂的“作品”,用花寂的头直接撞碎的,幸而没有发生意外。
玻璃藕断丝连,没有掉落,家里也无意更换,于是就干脆这样保留下来,犹如长鸣的警钟,震慑着花寂不要犯错。
不过,在花寂心里,说不清是震慑还是讽刺,多多少少还是会让她觉得自己凄凄惨惨戚戚。
一个人性格的建立自然离不开家庭环境,就像所有人都会认为花寂性子极好,处处给人留有余地。
实际上,“咄咄逼人”是花寂所没有的底气。
她又何尝不想棱角分明呢?
这一点上花寂是很敏感的,她其实还保留着自己稚童时期被爸爸宠在心尖上的记忆,而现实,往往极为反差。
周末,花寂爸爸老家来人求花寂姑姑办事,顺道给各个兄弟姐妹家都送了鸡鸭,轮到花寂家,只有一只小幺鸡。
公平不公平的,花寂妈妈心里有数。
别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要紧着好的先预备,婆家一贯如此了。
现在能分到一只鸡,还是平时不可能舍得买的鸡,花寂妈妈全身心都在能改善生活上。
杀鸡的时候,花寂爸爸提着刀,准备给鸡抹脖子放血,怕这只鸡太扑腾,喊来正对着物理数学化学一筹莫展的花寂帮忙。
“抓住鸡脚。”
那鸡是乡里正宗走地鸡,爪子锐利,脏得乌黑,花寂不太敢去碰她那吓人的活爪。
花寂爸爸没有什么耐心,吼了一句:“让你抓着就抓着!”
嗓音大得震破耳膜,花寂畏畏缩缩伸出手,想到这是杀鸡,这小生命马上就要奔赴黄泉,着实不忍心,胆怯说:“我有点怕看杀鸡,太可怜了。”
花寂爸爸冷哼了一声,很快在鸡脖子上一抹,鲜血如柱,鸡爪挣扎起来,花寂害怕要松手,可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花寂只得硬着头皮去摁住鸡爪。
终于,尘埃落定了。
花寂松开手,转身之际,她听见爸爸说了一句话:“哼,你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吗?”
她又几时以为过自己是千金小姐呢?
只这一几个字,有一个瞬间,就像一丝惊醒了梦中人,花寂心底便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碎的比房间里衣柜上那面全身试衣镜还彻底。
她听了也没有回头,只走到阳台上,把手洗干净,眼泪汩汩而出,纷纷落入池水之中。
如果,连父亲这个角色对自己都全无怜爱,花寂又何谈得起对他人的期待?
我们会发现,在花寂的成长字典里,运用最频繁的一个词,是“羡慕”。
她很容易就会羡慕这个,羡慕那个,哪怕仅仅是一件别人习以为常的小事,左右不过是羡慕着他人身上所投射的爱。
擦干了鼻涕眼泪,花寂也只能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那一只鸡,汤也好,肉也罢,花寂一口未尝。
妈妈觉得很奇怪,好不容易来的营养品,沾沾肉腥,怎么就又矫情上了呢。
实际上妈妈也管不了什么孩子的心路历程,自顾不暇,能做的十分有限。
只能在收到姨娘召唤去家里领“救济”的时候,当姨娘问起花寂成绩的时候,愁眉苦脸答几句。
姨娘很生气,她认为这俩大人没有好好管花寂,这个“管”,意思是在重大决策面前,没有替花寂把关,起码这分明是学科的人,由着她一意孤行,结果难死在了理科上。
若姨娘早些关心,还能强行规劝几分。
姨娘私底下又找了师太,出面让师太对花寂多一些照顾,提出在前面讲台旁边增设一个特殊的位置,这样让各科老师关注一下花寂,也让花寂在看不懂的时候能很快发问。
不知道姨娘又从家里搬了多少东西送给师太,师太真的照做了。
可这事情,花寂是不了解的。
只是突然间,怎么师太就把她从第五排,搞到了讲台旁边新设的,一左一右,两个特殊的位置上了。
班上同学也很奇怪,为什么是花寂?
最起码花寂就没有近视眼吖。
这个位置还要个特点:没有同桌。
在花寂看来,这不是初中班上专门给损人不利己的调皮学生设的专座吗?
自己是有多不听话,居然给自己这种待遇?
不至于吧。
由于这个座位几乎是教室前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专座,像陆一诺这种隔壁班来找朋友的,冷不丁都吓一跳,呀,这人怎么坐这?
张歆第一次看见也特别意外。
但是坐了几天后,应了那句话,“真香”。
确实,只要专心听见,不管什么科,老师在上面讲,问:“你们听懂了吗?”
花寂一副“没有”的样子,老师就不忍心翻过,会快速多讲一下;下课,花寂也可以近水楼台拖住老师衣角,能多问一句是一句,这真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猜测苏娅肯定也是走了后门,就她那个身高居然坐第一排,也就是说全班移动位置的时候,她还能移到花寂后面。
苏娅偷摸告诉花寂,她的凳子是比旁人矮一截的。
原来这椅子也有专供。
姨娘送姐姐大学里淘汰下来衣服的时候,有来问花寂,现在读书的情况,花寂说现在被安排坐在教室前面了,和老师距离近了,这比以前来的好了一些。
在这一批衣服里,有一件非常公主梦幻,质地卓越的衬衣,处处精巧设计,恰好修身,穿在花寂身上用妈妈的话说,还真不知道她背后什么家庭背景。
这是近年来,花寂所见到过最好看,合她心意的衣服。
即将穿着上学的前一夜,那份喜悦便在心头跳舞。
天一亮,迫不及待得换上,蹬车上学的力度都轻盈了不少。
她似乎找到了自己花样年华该有的朝气和自信。
苏娅从没见到花寂这么讲究过,频频点头。
岑琳会摸着衣服的质地,觉得要价不菲,但是她没有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
做广播操的时候,以往只是低调沉默的花寂不自觉就抬头挺胸起来,故而远远看见了别班的刘诗桐,对视点了点头。
张歆很关注花寂,虽然她知道内情,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件衣服艳而不俗,衬得花寂颇有姿色。
心情舒畅的花寂一整天都很投入学习,好像得到满足之后,能抛开了世俗物质的烦恼,可以很投入地学习。
没想到,当天晚上,姨娘就特意打来电话。
“把最近这几件拿过去的衣服统统给我送回来吧。包括今天这件,不要再穿了。”不带任何商量的,这是命令。
花寂和她妈妈都不明白突然发生了什么。
姨娘很详细的解释了,才让花寂明白,为什么自己突然搬了座位。
而恰恰是这个座位太显眼了,师太联系上姨娘,非说课堂上的男生,都没有在听她讲课,而是把目光驻留在前排女生花寂的身上。
师太认为这是花寂一件衣服惹的祸,要么就别坐这个位置,到后面去爱这么招摇怎么招摇;要么就扒掉这层皮,怎么无奇怎么来,追求漂亮好看,勾引男生,是师太最忌讳的一件事。
师太还特意强调,本身与花寂交好的女同学里就有和男生恋爱的,可别把花寂的思想也带阴沟里了。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姨娘还能说什么?
一个学生穿这么好干什么?
学生的首要目的不是只有学习吗?
可不能害了她。
于是姨娘马上安排花寂妈妈把好看衣服全部收好即刻送回去,姨娘说,她宁愿留给花寂上大学。
花寂能舍得吗?
她只当了一天的白天鹅,只一天,就要落回那个丑小鸭了。
可是她没有任何立场拒绝安排。
她压根不知道师太所说的什么后面男生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哪有这么大魅力?
什么又叫做“不要穿的太好”?
这班里这学校穿的好穿品牌一天一换不重样的大把,无论如何都到不了她的头上呀,她这有且仅有一次的美,就这么不能容忍吗?
花寂哭了,她想起来爸爸那句话。
“你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吗?”
原是她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