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符纸鹤飘飘摇摇,径直撞在书房窗口。纸鹤自行崩散,化作黄符贴在玻璃窗上,上书几个娟秀的字迹。
费景庭起身行到窗口,推开窗子抄在手里,便见其上写着:速来九山顶。
大老婆跟小老婆一先一后跑出去,时机又是小老婆刚刚破境,修为上追上大老婆的关口。俩老婆积怨已久,最开始是因着费景庭在压着,后来则是因为符芸昭得了人参精,境界修为突飞猛进。
眼下修为相差仿佛,一先一后跑出去,大半天不见踪影,就算用脚后跟琢磨也能琢磨出来这俩货是去真人PK去了。
费景庭心知肚明,却也不想阻止。怎么阻止?一直掺和下去,俩货积怨肯定越来越深,搞不好真成了生死大敌。莫不如这会儿打上一场,消消火气,说不定以后就能亲如姐妹了……呃,这纯粹是妄想。
不求亲如姐妹,起码也和睦相处吧,总好过眼下这般明争暗斗。
费景庭将符纸收好,起身下了楼,与逗弄孩子的关熙怡交代道:“我出去一趟。”
“何时回来?”
费景庭琢磨了下,摇摇头:“不好说,做了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们。”
“你们?”
费景庭没解释,苦笑着出门了。
关熙怡与抱着孩子的倪秋凤对视一眼。关熙怡言语虽然尖酸刻薄,可论及体察人心,远远比不过倪秋凤。后者便说道:“芸昭与乐瑶出去大半天也不见回来,说不定找地方打架去了。”
“哈?真打起来了?”关熙怡瞪大了眼睛,感觉好新奇。她与大公子是故交,宅斗什么的,没少听马姨太说。却从没想过宅斗会生生演变成真刀真枪的打架。
倪秋凤笑着摇摇头:“我也说不好,希望不是吧。”
关熙怡回头张望过去,隔着窗子便见费景庭抖手间取出青冥剑,随即身随剑走,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
破境人仙经年,费景庭不但境界稳固,各类道法、术法也尽数进阶,除了那极难修行的天目术。
便如这御剑术,此前还好似踩滑板一般的满天转悠。现如今进阶之后,哪里还用那么麻烦?剑芒笼罩周身,身随剑走,全凭神识感知,若是真气足够,一念之间便是绕地球游走一周也没问题。
那流光朝着西北遁走,不过须臾便到了九山顶上方。以神识感知到下方两团强的不像话的气机,流光坠落。
收了青冥剑,费景庭这才放眼看过去。山崖之上,符芸昭盘膝趺坐,气机时涨时消,眉心玄关神识禁不住外放;张乐瑶依稀月白的袄裙泥渍点点,嘴角血迹还有残余,显是拼斗中受了伤。
费景庭略略感知,总算松了一口气。张乐瑶的伤势无大碍,修养一阵便好了;更为关键的是符芸昭拼斗之后骤然开始破境,也算是一桩喜事。
放下提着的心,费景庭故意板着脸行了过去。张乐瑶极其乖顺,微微一福,“夫君莫要生气,是我邀芸昭来此比斗的。”
“比斗?都打吐血了,哪里还是比斗?”
娴静的张乐瑶一噎,此番比斗之后,心中郁结之气去了大半,当即略显调皮的抓住费景庭的手臂摇晃道:“夫君,我错了,认打认罚,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噫~
费景庭半边身子顿时酥麻一片。你能想想端庄大小姐突然跟你撒娇吗?诶,眼前就是。
到了嘴边的训斥话语生生憋了回去,也亏着费景庭好歹是人仙,终究没破防,依旧板着脸,呵斥了一句:“下不为例。”
“嘻,知道啦。”眼见费景庭不再生气,张乐瑶苦笑道:“哎,比斗一番,不想竟助她破了境
费景庭宽慰道:“你也不差,五雷圆满,说不得什么时候便会一步迈入人仙之境。”
张乐瑶摇了摇头:“这却不好说了,总要个三五年光景吧。”
费景庭拍了拍素手,行了几步停在符芸昭身前。知道符芸昭此刻是破境的关键时刻,费景庭也不好以真气感知,便只能默默守候。
他回头说道:“你回去调养吧,我来守着。”
张乐瑶也不矫情,点点头应下:“那我先回去了……夫君不如给我一辆车。”
“嗯?”
张乐瑶道:“真气消耗过甚,奔行回去只怕要天黑了。”
“呵,不用那么麻烦。”费景庭回身扯住张乐瑶,放出青冥剑,那青冥剑略略振颤,便化作无穷剑影将二人环绕,而后一道流光乍起,须臾便到了津门上空。
在公共租界的洋房前丢下张乐瑶,又兜转了回去。
酣畅淋漓拼斗一场,张乐瑶心绪舒爽,昂首推门进了自家洋房。关熙怡与倪秋凤还在,胡七姑与小白蛇符蛟也极其八卦的等在那里。
眼见张乐瑶进来,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女子顿时安静下来。倪秋凤只招呼了一声:“回来了?”
“嗯。”
胡七姑可是狐狸精,这种事哪里会冒头?关熙怡便咳嗽了一声,主动问道:“乐瑶……你这是打架了?”
张乐瑶坦然道:“嗯,是呢,与芸昭比斗了一番。”
还真打了!
几个女子彼此交换神色,小白蛇符蛟忍不住问道:“谁赢了?”
“我没赢,她也没输。”
平手?
小白蛇翻了翻白眼,顿时没了兴致。许是在这一大家子里待久了,小白蛇愈发人性化,言行举止再也看不出一丁点的蛇类痕迹。只是偶尔看见庭院里乱窜的耗子,会习惯性的吐吐信子。
关熙怡又问:“那怎么不见芸昭?”
“她破境了。”
丢下一句话,张乐瑶自行去房间里更换衣服。
厅中几个女子叽叽喳喳言语起来。
“破境了?芸昭先前便是元婴之境了吧?”
胡七姑道:“主母这下怕是要人仙了。”
“诶呀,真好。”兴奋之下小白蛇符蛟露出竖瞳,差一点显露原型。
符蛟修行两百余年,此前都循着本能胡乱修炼,论修为连胡七姑都比不过。她没什么大的追求,也不想冒大不韪化蛟化龙,只想当条咸鱼跟着符芸昭混迹。
在湘西山中与符芸昭结下缘分,贪恋能从符芸昭身边得到好处,从此便与其形影不离。
不曾定下主仆名分,却也是姐妹情深。如今那个满山撒野的小姑娘要成人仙了,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她岂不是也有飞升的盼头了?
倪秋凤心中略略酸涩,旋即看向怀中的胖小子,又妥帖下来。自己一个寡妇,若在前清只怕得守一辈子寡。现今嫁了意中人,还生了儿子,哪里还有别的追求?
如今大洋房住着,意中人陪着,有儿子傍身,每日锦衣玉食,已然是天大的福分,不可再过强求。人,要懂得惜福。
倒是关熙怡有些暗暗着急。本就是心高气傲的性子,不然也不会高不成低不就的拖延到这个年纪,这才委委屈屈的嫁给费景庭做小。
本想着费景庭就是有些道行的民间奇人,不想费景庭却修成了人仙。放眼四周,符芸昭眼看成就人仙,张乐瑶迟一些估计也会成仙,倪秋凤有了孩子无欲无求。
关熙怡顿时迷茫起来,有心学着倪秋凤生下孩子
“修行。”
遁光落在符芸昭身旁,山间起了风,费景庭不想符芸昭风吹雨淋,便放出帐篷,撤下底子将其罩住,而后趺坐一旁默默守候。
扭头看过去,几年过去,符芸昭一如当日。哪怕快要成就人仙了,依旧是小孩心性。不想,那个总跟在自己身旁喊着‘景庭哥哥’的小姑娘,也修成了人仙。
或许正是因着性子纯粹,所以才进境神速?
观望了一阵,眼见符芸昭一时半会破不了境,费景庭便收摄了心思,修行起天目术来。
二人功法不同,费景庭的参同契前期基础夯实,进境缓慢,偏偏同境界压制其他功法,而且破境几乎没什么不可逾越的关隘。唯独晋升人仙之时,冲破任督二脉略略有些凶险。
符芸昭的胎息法又是另一番光景,破境更讲究机缘,不似费景庭那般水到渠成。于是哪怕符芸昭的胎息法在元婴境已经修行圆满,也是在于张乐瑶拼斗一番才找到了破境契机。
汇聚三光于眉心祖窍,如此修行起来,待眉心胀痛,费景庭停下修行,睁开眼来,已然是深夜时分。
夜里刮起了西北风,吹得鬼哭狼嚎,帐篷晃动。转头瞥了眼符芸昭,见其气机振颤略略稳定,且一直缓缓攀升,费景庭放下心来。这关口难不住符芸昭,破境只怕便在这一两日间。
破境之后又要稳定境界,只怕自己短时间内离不得此地了。
收回心神,费景庭重新闭目凝神,而后神魂出窍。稚嫩的神魂比之过往强壮了许多,放眼望去,四周满是时隐时现的空间缝隙。
晋升人仙经年,境界早已稳固,神魂进境缓慢。费景庭看着那些时隐时现的缝隙,再也禁不住心中好奇。
一道尺长的缝隙骤然出现在身侧,费景庭眼疾手快,不等那缝隙弥合,陡然凝聚一柄长剑插入缝隙之中。
那缝隙弥合,却被长剑撬动又裂开。感知中,长剑如入泥泞,分外难以切入。费景庭凝聚神魂,抽出一缕剑芒灌注过去,长剑大放光明,顿时将裂口又撬开了几分。
便在此时,感知中恶意满满的东西飞速靠近,费景庭犹豫着要不要继续撬动,而后那缝隙陡然自行扩大,跟着一团乌黑的物什飞将出来,笔直的撞向费景庭的肉身。
费景庭哪里会让那东西得手?来不及手掐法诀,单以神魂劈掌打将过去。
那东西极其灵活,嗖的一声转变方向,又冲着符芸昭撞去。
费景庭抽出长剑横扫过去,剑芒一闪,便将那东西切下了少许。
无声的哀嚎响彻帐篷,那东西眼见费景庭不好惹,掉头冲出帐篷往外就跑。
费景庭神魂回归肉身,睁开眼开启阴阳眼,锁定那遁走的物什,法诀一掐,三柄短剑骤然浮现在身前,旋即三道流光朝着那物什便追了下去。
掩日一道流光斩将过去,那东西躲避不得,顿时被一分为二。残余的部分,一部分转向遁走,另一部分化作点点流光坠落。
那点点流光好似泛着诱人的味道,引得费景庭神魂生出贪念,只想着将那流光吞噬。
略略犹豫间,那流光便消融于时隐时现的裂缝里。
那是什么东西?怎会如此诱人?
费景庭按下疑惑,操控飞剑,三道流光上下翻飞,将那团物什笼罩,逼着其倒转回来。
待其迫近,费景庭手掐法诀,剑指一点:“定!”
那团东西顿时定在帐篷前,不能动弹。
他起
物什之中,一只麻雀定在那里,瑟瑟发抖。
原来是一只麻雀……奇怪的是,这麻雀只是残魂,内里还混杂了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也不知是从哪里夺来的魂魄。
眼见再观察下去就要烟消云散,费景庭将其抓在手中,汇聚真气略略一捏,那麻雀便崩散开来,化作点点流光。
不用吐纳,费景庭的神魂好似有吸引力一般,自行将那流光吸纳过来。费景庭先是一怔,跟着感觉整个神魂都在振颤,随即是说不出的满足于愉悦。
略略感知,便知道识海内的神魂一下子扩大了几分。
费景庭停在那里沉吟了一阵,心道莫非缝隙的背后都是如那麻雀神魂一般的缝合怪?
魂体崩散,记忆消融,只剩下纯粹的滋养物,将自身神魂滋养壮大。
他心中对缝隙之后有了几分揣测,便在此时,身后气机陡然拔高,拔高,而后轰然炸开。
蓬勃的气机四散而去,径直将帐篷扯成碎片。飞沙走石之中,趺坐的符芸昭径直悬空而起。
略略定了片刻,陡然睁开了眼睛。先是有些迷茫、清冷,跟着柔和下来,眉眼弯弯:“景庭哥哥,我也是人仙了,咱俩打一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