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秦鹿离开,谁也没敢再阻拦。
“就这么着吧。”秦秋生能说什么。
他从没有如此的确定,自己和亡妻以及前边的两个孩子,彻底的断了情分。
陶氏抱着儿子靠在婆婆身边,看着那枚银锭子,一动不敢动,更别说是上前将其抠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秋生进屋将银块从木板里挖出来,那块木板已经被打穿。
“他爹,你要干啥去?”陶氏见丈夫向外走,赶忙问道。
“去棺材铺买东西,祭拜一下。”
陶氏:“……”
离开秦家,秦鹿当晚宿在县城里。
临近傍晚,找老板娘在附近的酒楼吃饭。
老板娘还是第一次来酒楼,哪怕在县城里住了好多年。
毕竟酒楼都是男人出入的地方,平日里几乎看不到女子的影子。
坐着的时候,她还有些不自在。
“妹子你搬去哪里了?”老板娘双手拘谨的交叠在桌面,好似一个认真听课的学生,“之前有人来打听你的动静,我这哪里知道,你走的那么匆忙,也没来和我道个别。”
“搬去了肃州府,没道别是认为日后还有再见的机会,只是住的远了些,何须道别。”她这种性子的人,似乎和谁都难以做到深交。
“说的也对,这次回来住几日?”
“大概后天便走。”给她倒了一杯酒,“喝点吧,醉了我把你送回去。”
老板娘不好意思的端起酒杯,“我可就是在大过年的时候,和孩子他爹喝两口,平时也喝不着。”
非是条件不允许,而是她压根就不好这口。
不过既然今日看到秦鹿,也算是好日子,喝点就喝点吧。
两人坐在酒楼里,慢慢的浅酌,桌上的菜也上了好些,一直到天色暗下来,酒楼也变得热闹起来。
“小二,再来一壶。”秦鹿招呼道。
“唉,好嘞。”店伙计哟呵着送来第三壶酒。
老板娘撑着额头,脸色早已红透,晕乎乎的,“我,我不能喝了……”
她是真的醉了。
秦鹿见状,笑道:“那你就别喝了,这些日子生意如何?”
“就那样,赚个温饱,发财是指望不上了,平平淡淡的就挺好。”她强撑着和秦鹿闲聊,精神却愈发的迷糊。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让店小二送来一壶热茶,借着苦涩的味道,好驱散一下醉意。
“家里花钱最厉害的就是我那儿子了,我们两口子,就为了那个小子活着的。”老板娘时不时的换个动作,“就是经常想起你,虽说你没走前,咱也不是天天见面,这心里知道住得近,见不见面你都在附近。现在你搬走了,知道再见就难了,唉……我心里发堵,就觉得你没把我当好姐妹看。”
“喝多了,话也跟着变多了。”秦鹿往她嘴里塞了一块酱肉,“咱们相识两年,这份情谊怎能因为距离而改变,心里有便是有。”
“话是没错。”老板娘打了个酒嗝,滋滋的喝光一杯苦茶,“多少年没吃的这么撑了。”
窗外月色清凉,秦鹿自己喝完这壶酒,扔下两钱银子,搀扶着老板娘离开。
慢悠悠的回到店里,老板还在店里等着。
听到动静赶忙起身迎过来,“回来了……哎哟,你们喝酒啦?”
“大半年没见,我拉着嫂子喝了点。”把人交给对方,“你们早些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好。”老板点头,“秦娘子日后得空还来呀,她这段日子经常念叨着你。”
“一定。”秦鹿挥挥手和对方道别,走出一段距离,还能听到老板娘在背后叫她的名字。
千香胭脂铺,老板娘被丈夫送到屋里。
“你们这喝了多少?”
“秦家妹子要了三壶酒,我就喝了四五杯,那酒量我可佩服死了。”
“可真不少。”老板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明儿小心头疼。”
老板娘略显烦躁的挥挥手,“别啰嗦,秦家妹子难得回来一趟,我高兴。她说后天再走,明儿不如请到咱们家里来吃顿饭。”
“你们俩还是去外边吃吧。”老板道:“秦娘子那人正派,来咱们家里可能会不自在。”
“不问怎么知道。”
“你问了,人家好意思说不来?”老板操心的给媳妇倒了杯水送下去,看着她迷迷糊糊的睡着,才转身去收拾铺子,准备关门。
天光放亮,秦鹿牵着马来到城门口,在这边吃了早饭,出了城。
此行的目的是东桑村。
不着急赶路,奔雷慢悠悠的,快中午才抵达村子里。
寻到里正家中,厨房里已经忙活开了。
瞧见秦鹿进来,正在院中晾晒稻谷的里正不免好奇。
“你找谁?”这是哪来的漂亮姑娘。
“就找你。”秦鹿站在一边,“日后别去打听我们娘俩的消息,我对整个韩氏一族都不待见。”
里正:“……”这小娘子委实莫名其妙。
“你到底是谁?”
“秦氏。”她淡淡看着对方,“秦家那边我去过了,他们不会再寻我,你们有事没事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三牛媳妇……”里正大为吃惊。
想想最后看到的秦氏,再看看眼前穿着素雅,五官明媚的女人,总觉得好像换了个人。
“韩镜长大后,愿不愿意回来,他自己做决定。但是,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我,你们最好收起那些心思。之前我们娘俩住在村子里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般关心,现在那小子有点读书的天分,觉得舍不得了?早干什么了?”
“这次借着秦秋生的由头,如此兴师动众的四处打探我们的消息,心里想的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
被她如此直面抢白,里正面上无光,却没有反驳。
“下不为例。”秦鹿道:“若再敢不懂分寸,我就让韩镜改了名字,脱离韩家。”
说罢,转身离开了。
里正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说的没错,但凡族里对他们母子多点关心,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老头子,你没事吧?”老太太走出来,站在老伴身边,面露忧色。
里正摇头,“我能有什么事儿,自作孽啊。”
秦鹿端坐马背上,低头看着奔雷,“奔雷,想不想要小母马?”
“嘶……”奔雷很给面子的回应一声。
“很好,等回去后我帮你寻个婆娘,咱们奔雷长的这么帅,肯定会有很多小母马爱慕的。”
踢嗒踢嗒——
奔雷跑起来的动作更加的欢快轻盈,只恨不得立刻能看到小母马。
回到县城,找店伙计给奔雷送来了最好的马料,还让人帮奔雷洗了个澡。
而无巧不成书,夜色星碎,秦鹿拎着一壶酒,翻到了客栈房顶上,吹着夏末的风赏月,却见到了一场夜色中上演的追杀戏码。
前边一个小姑娘踉踉跄跄的奔跑,还时不时的回头看看。
后面则是三五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紧随而至。
秦鹿:“……”
“啪,哗啦——”
酒坛子从高空落下,碎裂在两拨人的中间,酒香味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得到。
“谁?”黑衣人停下,抬头四处张望,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客栈屋顶上,迎风而立的女子身上。
头顶,一轮皓月高悬,那女子一袭白衣,夜风拂过,扬起衣裙和发丝,好似谪仙意欲乘风而去。
秦鹿微微提气,身若惊鸿,飘然落地。
在前方奔跑的女子见状,赶忙遥遥哀求道:“求你救救我。”
“你是怎么回事,每次见你都在被人追杀。”这被追杀的女子,可不就是温舒嘛。
温舒有一瞬间的怔楞,反应过来后,忙小跑来到她身边。
“夫人!”看到她,温舒全身绵软,力气被瞬间抽光,软软的瘫坐在地上,“我之前去秦家找过您,结果那宅子已经换了主子。”
“之前是多久?”
“两日前。”她眼里含着泪,“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夫人了呢。”
“你运气好。”秦鹿笑道:“我昨日方才返回县里,再晚一日,你便见不到我了。”
温舒也觉得自己运气好,两次命悬一线至极,都承蒙秦夫人搭救。
她就好似是自己的守护神一般。
“这次还是那丞相府?”
对面几个人面面相觑,“你是何人,和这女人是一伙的?”
温舒躲在秦鹿身后,低声道:“夫人,他们是京都派遣到北境的,我兄长等人已经被他们关押起来了,不日将被处斩。”
“你兄长是北境的将领吧?犯了何事?”
“兄长只说京都有人想要谋夺兵权,他是北境大将宋谦宋将军的部将,宋将军是陛下亲信。”
温舒对这些知道的不算多,能说出来的也都不算秘密。
“夺就夺呗。”秦鹿不在意的语气,让温舒从脚底窜起一股寒意。
她看着眼前的几个黑衣人,道:“人在我手里,你们是杀不了的,她一介女子,对你们的计划不会造成任何困扰。对我们老百姓而言,兵权在谁的手里都不重要,只要能让我们吃得饱饭,龙椅上的那位我们也不在乎。”
“夫人……”温舒急切的拽住她的衣袖。
秦鹿安抚住对方,“如果事情已成定局,天下人早晚都会知晓,难道你们的主子还能杀光天下人不成?”
黑衣人没有轻举妄动。
只凭借秦鹿能从那么高的地方,飘然现身在他们面前,眼前之人的武功恐怕早已登峰造极。
他们几个人即便联手,也是自取死路。
“等着。”秦鹿冲着温舒勾勾手指,拎着她越过高高的屋顶进入后院,“天字二号房,你先自己进去休息。”
她这边喊来店伙计,取了两坛酒,再次回到大街上。
“给,喝了酒便离开吧,我不与你们为难。”
“姑娘可知……”带头的男人声音低哑,却莫名的好听,半张脸蒙在黑布之下,看不清楚,模样大概算不得多好。
“不是姑娘了。”她悠悠的叹息一声。
“那夫人可知,今日你救下那女子,将会惹上天大的麻烦。”
秦鹿拧身飞到二楼扶栏处坐下,“救都救了。我与那丫头算是旧识,既然被我遇到了,岂有袖手旁观之理。莫说你们背后是世家,就算是皇族,甚至是阎王,今儿也得给我从哪来回哪去。”
“倒是你们,何苦为难一弱女子。”
那男人拱手抱拳,“我知夫人武功高强,我等奈何不得,但是我家主子也绝非浪得虚名。今日夫人保下那女子,明日有可能会牺牲全城的性命,可值当?”
秦鹿沉吟片刻,摇头:“不值当。”
“那……”
“但是。”秦鹿笑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不会愧疚。毕竟杀人的是你们主子,想让我背负上如此沉重的罪孽,岂不可笑?”
“寻不到我,便用全城百姓的性命要挟,天下若落到这样的人手里,也注定坐不稳。”她姿态悠闲的甩动着双腿,“我只是一介平民,忧国忧民那是你们主子这样的人做的,天下如何,百姓如何,与我何干呢?”
“若是你们主子真的那般厉害,杀光天下人未尝不可,那样还能少了许多的勾心斗角,岂不有趣?”
哪怕他们几个不是好人,甚至双手沾满血腥。
此时却不得不被秦鹿的话吓到。
这个女人才是真的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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