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温,再快些。”
浓重夜色下,一辆马车在官道上飞速狂奔。
车内,一个婆子抱着身边面容清丽的少女,表情急切惊恐。
车夫老温不断的甩动马鞭,马儿吃痛之下,撒开蹄子一路狂飙。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少女面容惨白,嘴角挂着绝望的笑容。
“嬷嬷,他们要的人是我,待会儿被赶上,你和老温走吧。”
嬷嬷急了,忙道:“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自幼被卖到夫人身边,如今除了您这里,我又能去哪儿呢?夫人临终前交代我,务必要护着您,您可千万不能赶我走。”
“我也不想与你分开,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和老温白白送命。”
少女想到这段时间的巨变,深感活着的艰难。
“小姐,前面好似有一座城,不如进去避避难吧。”
老温的声音传来。
嬷嬷掀开车帘探头看去,果真看到夜色中伫立在远处的一座黑压压的城墙。
只是不等她回头告知小姐这个好消息,一道银光直刺而来,瞬间穿透了她的喉咙。
温热的血,顺着刀尖落下,滴在车中女子的手背上,粘稠且灼热,散发着的味道,让人心悸。
“小姐!”车夫老温慌忙想把小姐带下车,只是随着视线的转动,他后知后觉的发现马车居然已经跑远了。
“……”尝试着张开口,下一刻陷入永远的黑暗中。
女子呆滞的坐在马车内,她想尖叫,想哭喊,却发现嗓子好似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响。
嬷嬷温软的身子倒在自己怀中。
马车在追兵的控制下缓缓停了下来,车帘掀开,她就这么粗鲁的被人从里面拽了出来。
“嬷嬷,嬷嬷……”少女丝毫不顾及自身被摔打的疼痛,起身冲向马车,想抱着嬷嬷,却被人再次拉扯回来。
摔倒在地,感受着掌心传来火辣的疼痛,少女眼泪无助落下。
“我的家已经被你们主子毁了,她还想怎样。”
带头的人不为所动,“温小姐,各事其主,有怨恨自可去阎王面前申诉,我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对不住了。”
“啧,阎王让你们现在就死,你们是否能乖乖躺平。”
一道戏谑的声音突兀的想起。
“谁?”七八名杀手悚然一惊,循声看去,却见一个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马车顶上。
夜风清凉,吹拂着对方朦胧的面容,扬起一头青丝。
“夫人,您又想捡人回府了?”胡言坐在远处的大树上,怀里还护着韩镜。
梨花则趴伏在树干末端,弓起身子,竖起尾巴,一副战斗姿态,冲着这些黑衣人龇牙咧嘴,试图以自身的气势压倒对方,奈何根本没人把它放在眼里。
今晚三人出来摸金蝉的,听说这东西油炸后特别的好吃,俩孩子非要跟着出来凑热闹。
没有手电筒,他们的主要获得方式是爬到树上的。
不得不承认,梨花一只猫就顶的上他们仨捉到的还要多。
奈何梨花自己捉到的都进了它的肚子。
好巧不巧,就遇到了追杀,只能说这女子命不该绝。
秦鹿轻笑道:“家里没地方住了。”
“看这姑娘能乘坐马车,想必出身不俗,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给人做丫头的,顶多收留几日罢了,真要带回去,可以和婉娘将就几宿。”
带头的杀手神情冷漠,“我劝几位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秦鹿拂开额前的发丝,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那几人懵了几下,这么紧张的时刻,她居然能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我就是奇怪。”秦鹿翩翩若柳絮般飞下马车,“杀她的理由我不问,你做杀手的理由是什么?自小无父无母被卖掉,还是为了口吃的?如果说为钱的话,据我所知一旦做了这个行当,除非是死再难抽身,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难道是喜欢的女子需要赎身?还是家中有老母小儿需要养活?若真是如此,岂不是有损德行,就不怕报应到亲人身上?”
“这世道的确艰难,可但凡有手有脚,总能赚到一顿口粮,再穷无非讨饭,我想不出做杀手的理由。”
“如果说你们被主家收养,需要报恩,那么你们的主子的做派,完全就是挟恩图报,但凡对你们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心,也绝不会让你们走上这条不归路。”
“以你们这身本事,投身行伍,也比现在有前途。”
“我听说很多的权贵都喜欢搜寻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然后将其养大为己用,做的都是些肮脏的勾当,你们也是如此?”
几人就听着秦鹿在这里嘚吧嘚的说个不停,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说说嘛,大晚上的我带着儿子出来逮金蝉,结果我们仨加起来找到的数量都不如一只猫,左右无聊,我对你们这类人的想法真的很好奇。”
她在少女不远处找了个位置坐下,指了指面前的空地。
“坐下聊聊?胡言,去城里买几坛酒,就用这两马车。”秦鹿道。
胡言应声从树上跳下来,顺势打了两个滚,他还做不到夫人那边轻松写意。
“娘!”韩镜喊了一声。
秦鹿站起身,飞身上前把儿子从树上带下来,这轻飘飘的功夫,让杀手们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你叫什么?”秦鹿看向少女。
少女大概是找到了主心骨,颤抖着声音道:“小女温舒,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秦鹿摆摆手,指着杀手笑道:“我可没救你,我的目标是他们。”
温舒,稳输,这糟心的爹娘可真会取名字。
杀手:“……??”
“他们为何追杀于你?”古代的日子无聊,她不免也间或喜欢听听八卦。
温舒面露凄色,声音苦涩道:“小女家居京都,本为大理寺丞之女,因得罪相府,落得个家破人亡,逃至此处。”
“呵,犯事儿了?”秦鹿没有直接定义对错。
温舒摇头,道:“并非如此。只因我与七皇子自幼相识,他意欲娶我为妃,而相府三小姐心仪七皇子,故此设局诱我父亲误了政事……”
“我猜,以那三小姐的为人,肯定在私下里警告过你。”秦鹿道。
“确有此事。”温舒不由垂泪。
“所以,你为什么没有与七皇子保持距离呢?”秦鹿盘膝而坐,撑着下颌,“是不是觉得爱情太过美好,而你觉得只要相爱一切都不重要?”
温舒不免被她的话吓到了。
“姑娘,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呀?还是觉得区区一个皇子,能护得住你?就算护住了你,你家人呢?”
好吧,刚说两句,这姑娘就哭的泣不成声。
“我没说你错了,错的是那位相府三小姐。”秦鹿倒不是安慰她,她可从来都不讲“受害者有罪论”,但是在这件事情里,这小姑娘的爱情至上,就是导火索。
考虑一下时代背景,再对朝堂哪怕有那么一两分的理解,也不至于落得今天的地步。
“你们三小姐也是有趣,这种事找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应该找七皇子呀。如果七皇子不喜欢温舒,一个五品小官的女儿,还能威胁对方强娶了她不成?”
杀手不想和秦鹿说话,他们想赶紧完成任务回府交差。
“丞相,当朝一品,能坐到这个位置,想必也是出身顶级世家的。但凡七皇子是个有野心的,不用你家三小姐耍手段,他也得厚着脸皮上门求娶。如今那七皇子不想要你们家小姐,只能说明这位皇子就压根没想着当皇帝。我好像记得,像这种官家千金都是联姻的工具,你们家三小姐倒是挺受宠的。”
杀手:“……”
他们从没想过,一次看似简单地刺杀任务,居然如此艰难。
刚开始得知温家唯一的漏网者逃走,他们沿途围追堵截,终于在今天黄昏找到了对方的踪迹。
得知温舒要赶往边关寻找其义兄避难,只想着在她抵达边关前将其截杀。
千算外算,没想到远离京都千里之外的边境小镇,居然会有这样一个绊脚石等着他们。
“都别动手,否则你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秦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凶残的话。
韩镜撸着梨花,丝毫没把眼前的境遇放在眼里。
只要有娘在,他就是最安全的。
“到你们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杀手的?有没有跳槽……不对,有没有换个主顾的想法?”
韩镜:“……”真的,连他都听不下去了。
“娘,这群人都是相府养的死士,您就歇了心思吧。”
秦鹿不理解,“可是儿子,这都是现成的人才呀,省的咱培养了。”
到了此时,她左拳锤右掌,一脸扼腕,“早知如此,之前那几十名杀手也留着了,白死了。”
抬头看着他们,目光真诚:“说真的,跟着你们那个主子压根就没前途,他能给你们什么?只能让你们丧命,而且压根不会在意你们的生死。我不一样啊,跟着我,每月不仅仅有月钱,还不用整日把脑袋挂在腰带上,想着哪天被主子杀人灭口。日后你们还能娶妻生子,脱离现有的悲惨命运。好好想想,有没有心动?”
韩镜吐槽道:“娘,他们不缺银子。”
“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秦鹿没有理会儿子。
“人死了,钱没花完。你们这种身份,这辈子就不惦记娶妻生子了吧?存下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跟着我就不担心这个了,钱可能不是很多,但是肯定不缺钱。关键是能寿终正寝啊。”
胡言遮住半边脸,不想和娘说话了。
“娘,他们是死士,自小被培养起来的,不可能叛主。”
秦鹿点头,“脑子被洗的挺厉害啊,那就来看看谁的道行深了。”
拍拍身边的空地,“都坐。”
然而回答她的是一道寒芒,其中一人大概被秦鹿啰嗦烦了,直接动了杀机。
可惜,锋利的刀刃却被两根纤细的手指捏住,任凭那杀手如何的挣扎,始终撼动不了分毫。
对方干脆放弃手中的刀,以拳脚相搏。
秦鹿这边一个灵活的翻腾,一脚踹到对方小腿上,杀手下盘失守,高高飞起重重落下。
“噗——”整个人趴匐在地上,昏死过去。
将刀递给儿子,拍拍手道:“都说了别动手,听人劝吃饱饭,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
其他几名杀手不敢动了。
温舒这边却跪在地上,郑重的向秦鹿磕头。
“求夫人救我性命。”
秦鹿勾了勾食指,“你怎么报答我?”
“小女离家匆忙,没有带太多的银两,但是在马车内有一箱首饰,可以赠与夫人。”
“那我救了!”秦鹿回答的异常痛快。
温舒全身紧绷的力道突然卸掉,整个人瘫软在地。
秦鹿也不怕杀手离开,现在温舒在自己手里,他们肯定不会无功而返。
“看见没?我救了这小丫头,她给我一笔钱就可以抵了救命之恩。你们就惨咯,这是拿命报答呀。”
“不觉得奇怪吗?他救了你们的命,你们再把命还给他,还得帮他到处杀人,说到最后,图什么?”
韩镜看着梨花舔着自己的爪爪,给人一种高贵冷艳的感觉。
“娘,省点力气吧,真的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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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呸,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高贵冷艳梨花妹:呵呵。
继续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