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一队皇家仪仗随侍浩浩荡荡自宫门而出,沿途封路守卫森严,很快到了宝相寺。
宝相寺位于京城东郊,依山傍水,层层叠叠,环境清幽,四时香火不断。
据传百年前有得道高僧在此修行圆寂,化为舍利,成就金身,后此处便成了福泽之地,在上面修建寺庙。
到大昭王朝后,高祖皇帝大兴重修寺庙,先贤灵位供奉其中,皇室众人纷纷效仿,亦有不少世家大族都前来供奉,宝相寺香火日渐鼎盛。
等到先帝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皇家寺庙,而太后曾也在先帝去世后,在宝相寺中祈福修行三年。
寺门前,主持已恭候多时。
太后与苏浅先后下了马车,主持上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慧修,见过太后,皇后。”
“主持有礼了。”
太后与苏浅双手合十回礼。
按照仪轨,前场法事会已开,全寺僧人念诵经文。
万佛殿中,供奉神明,佛具三明、十力、四无畏、十八不共法,正中为阿弥陀佛圣像,法度森严,宝相慈悲。
苏浅点高香,心怀诚敬,跪于佛像前动作不缓不急,态度恭谨,心中喃喃,“祈愿来年大昭风调雨顺,物阜民丰。”
她磕长头后起身,将高香插于佛炉中。
太后祈愿完毕后,目光搜寻一圈后,不由问道:“今日为何不见慧明大师?”
主持低头回话,“慧明大师闭关清修,尚且还不到出关的日子。”
太后语气中有些遗憾,“看来哀家今日是无缘能与慧明大师一起探讨佛法了。”
而站在旁边的苏浅,心里对这位慧明大师感到好奇,太后与皇后亲自来佛寺中祈福,是件大事,而这位慧明大师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闭关。
小沙弥一路小跑过来回禀道:“太后常住的厢房已经收拾好,斋饭备齐了。”
“好,哀家一路也觉得累了。”
太后看了眼身旁的苏浅,眼神中划过一缕厌恶之色,“皇后自便吧。”
“是。”
太后施施然离开。
小沙弥领着皇后前往厢房中暂时歇脚,备好热茶和糕点。
苏浅拿起茶盏淡淡的抿了一口,入嘴甘冽清甜,茶味在口腔中蔓延,不同于名贵茶种中的味道,倒是别有一番回甘滋味。
“这是什么茶?很好喝,十分独特。”
小沙弥解释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茶叶稀松平常,是春天寺里后山种的旧茶,好喝之处在于这用来泡茶的水,取自后山一处灵泉,水中自带甘甜味。”
苏浅不禁赞叹,“宝相寺乃福泽之地,就连这水都与众不同。”
虽说没有走多少路,坐的马车,可这一路山路颠簸而来,苏浅也觉累顿,见皇后娘娘有休息之意,小沙弥关上厢房的门离开。
织云见四下没有旁人之后,绷着几个时辰的身体放松下来,微微松口气。
“你也坐下歇会吧。”
苏浅拍了拍身边的凳子,她们主仆之间向来随性管了,没有那么多规矩,织云也不跟娘娘扭捏,坐在凳子上揉着发酸的肩膀。
织云吐了吐舌头,叹道:“寺庙庄严,奴婢一进来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处处恭敬。”
“是啊。”苏浅顶着一身皇后宫装,本就繁重,一套规矩流程走下来,同样感觉很累。
主仆两人说着闲话,等着午间用斋饭,时辰差不多便该返程了。
就当苏浅和织云说说笑笑之际,外面有人叩响了厢房的门,主仆对视一眼,织云立即噤声,立马起身站在娘娘身后。
苏浅扬声问,“何人?”
“贫僧法号慧明,欲见皇后。”
慧明大师?不是闭门礼佛了么,怎么会来这里。
苏浅起身去开厢房的门,来人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身上僧衣朴素,半旧摞着补丁,不似寺中其他的沙弥们,身上衣料很考究。
慧明手中挂着一串佛珠,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
苏浅将人请进来。
对出家人不必弯弯绕绕的,苏浅索性直接问,“不知慧明大师找本宫有何事?”
慧明看了眼厢房中的第二个人,并不言语。
苏浅得到示意,便道:“织云,你先出去。”
织云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厢房,将门关了严实。
“贫僧因大昭运数动荡而修关,试图寻找转圜之法,然天命之人已落入因果轮回,难求双全之法,更让贫僧想不到的是天命之人是皇后娘娘您。”
苏浅听得云里云雾的,她不禁哑然失笑,“慧明大师折煞本宫了,本宫不过是万千平凡人中其一罢了,什么天命运数,能与本宫有关。”
她从不信命,唯有信自己。
慧明深深叹口气,眸中的光复杂难辨,“皇后娘娘不听贫僧妄言也无妨,天命注定大昭命脉有这一劫,福兮祸兮,娘娘既来之也则安之吧。”
既来之则安之,苏浅闻言脸色微变,语气变得沉重,“慧明大师可从其中勘破了什么?”
难道冥冥之中,她真的就该来到这个世界么?
慧明神色高深莫测,话语中也变得含混起来,“佛家中十方世界芸芸众生,万物皆息息相关,这是定数,是皇后娘娘改变不了的定数。”
苏浅握紧椅背的扶手,柳眉渐渐蹙起,“慧明大师既特意出关见本宫一面,何不为本宫指点迷津?”
慧明捻着手中佛珠,不肯再多说,只微微一笑道:“施主慧根深厚,与我佛有缘,贫僧故来见此一面。”
他的话说了一半,又藏了一半,苏浅未免心急想要他原原本本地说清楚。
总觉得慧明大师能勘破这幅皮囊之下,属于她的那抹灵魂,如果真如此,可否为她指条能回家的路?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慧明眸中平静,流露出智者才有的通达,“天命已定,万事随缘,皇后娘娘凭心而为即可。”
他并没有改写天命的能力,来此厢房想见见天命之人而已,大昭气运动荡,是祸亦是福。
苏浅松开攥紧的手,苦笑一声,“本宫知道了。”
“皇后娘娘善自珍重。”
慧明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厢房。
织云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娘娘像是丢了魂似的,眼眸都没有焦距,她担心地直问:“娘娘怎么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苏浅摆摆手,为了让织云放心,她勉强扯起唇角,“没事,就是和慧明大师探讨佛法,有些费神罢了。”
“那娘娘快别多想了,再仔细累着。”织云将糕点盘子推到娘娘手边,让她吃点东西先缓缓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