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桂树林,往前便是一处悬崖,有云雾缭绕,宛若仙梯,搭着悬崖峭壁,云海翻腾,斜斜登天而上。胡辑道了一声当心,沿着悬崖峭壁往里走了过去,悬崖边的小路勉强有三尺宽窄,一侧是云雾遮掩深不见底的幽谷,一侧是青黑发暗的岩石,间或有几株在绝壁扎根的桂花树,极有意境,临风而立有衣袂飘飘羽化登仙之感,不过倘若真要脚下一滑,说不得也就当真登了仙。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光景,脚下这条小路到了尽头,再往前走是一块凸起的大石,横在了绝壁半腰,往外是万丈悬崖,往里则是崖壁,崖壁上挂着几株藤蔓,这里背风,藤蔓上的叶子依旧还是郁郁葱葱,很是茂盛。藤蔓下方的崖壁外有一株桂花树,不过三指粗细,一人高矮,眼下时分桂花还没有凋零,树上挂满了数百朵白色的小花,很是好看,若是喜好桂花的雅客当也认得出这一株银盏碧珠桂树,很是少有,而这株岩桂虽说只有三指粗细,但此地只是山石绝壁,能长这般粗细,至少也得有十余年光阴了。
皖衣眼珠子微转,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笑道:“这个地方当真不错,杀人之后都省得挖坑,往悬崖外一丢,保准连骨头渣都找不到。”
说者看似无意,听者未必无心,有人高声喝问道:“此处前路断绝,无路可去,究竟这寒江翁人在何处?”
胡刑天朗笑一声,不慌不忙的说道:“诸位莫慌,杜老前辈乃是世外高人,隐居之地自然不是凡俗之人就能轻易找到,若是如此,岂不是扰了清静。”
胡刑天在三章府举足轻重,只不过放眼整个大甘,断山门却也算不得登堂入室,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个地主之谊。有人讲道理,不愿欺主,自然会敬断山门和胡刑天三分,有人不喜欢讲道理,或者干脆不屑和胡刑天讲道理,听了胡刑天说话之后便即很不客气的喝道:“我等前来是为异宝,敬寒江翁三分也是应该,取宝之后我们自然会离开,不必担心扰了什么清静,时辰无多,正事要紧,胡门主还是快些说接下来怎么走吧。”
胡刑天尴尬一笑,说话那人是榭州林家的一位供奉长老,江湖人称横练神将鲁四言,一身横练绝学很是不弱,在江湖上颇有些名望。早年间行走江湖,行事不正不邪,看得过眼的什么都做,看不过眼的什么都不做,不过有个乖僻,杀人之前要问被杀之人四个问题,若是回答颇合心意,就会手下留情留其一命,所以江湖上才会称之为鲁四言,至于真名,除了他自己,多半已经没人知道了。
鲁四言善恶不忌,免不了得罪人,犯了大甘律法的事也有不少,人过中年,难免力不从心,这才稍稍熄了凶焰,摇身一变,成了林家的供奉长老,权重不敢说,但身份的确不一样了,据说还领着一个朝廷造册的六品武官的衔儿,等闲大理司和官府司衙刑捕房的捕快可就得掂量着点了,不消说,大理司的海捕公早就化成飞灰,不见踪影了。至于江湖上,打狗还得看主人,先不说这个鲁四言很不好杀,武艺高强,心狠手辣,万一真要杀了,惹出来榭州林家,到时候怎么收场可就不一定了。
所以,即便是鲁四言说话很不客气,也很不耐烦,胡刑天也得听之任之,不敢有丝毫怨言,断山门对于大甘林家,无异于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胡刑天吸了一口气,也就不再吊人胃口,一指这倒垂而下的藤蔓,沉声喝道:“路在这里。”
此行之中已经有人猜到或许路就在这些藤蔓之后,听胡刑天一说,也不由得赞叹一声,这天地造化之功,果然还要胜过世人的猜测。胡刑天当先挑开藤蔓,露出一个背阴黝黑的洞口,有些狭窄,何月钩侧头打量了一下,勉强够仓央嘉禾的轮椅进去。
胡刑天招呼一声,当先进了石洞,余下诸人鱼贯而入,但凡进去之前都要伸手拂开藤蔓,倒也没人觉得麻烦,只不过到了鲁四言这里,就见他黑着脸,抬头瞅了瞅,嘿了一声,伸手抓住那根粗如儿臂的主藤,外运横力,手臂骤然爆粗一倍有余,低吼一声,只听一阵噼啪声响,头顶碎石晃动,那根不知道在这断崖前长了多少年的老藤眼看要被鲁四言徒手扯了下来,发出一声声让人牙酸的吱咯声。鲁四言功聚七成,还欲再发力,忽地只觉手中一松,老藤从中而断,一时间用错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硌疼了屁股不说,许是劲用的足了,还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屁。
鲁四言脸红成了猪肝色,咒骂了一声道:“挨千刀的草叶子,这么不结实。”正说着话,鲁四言将断了的老藤拽到眼前,瞧了一眼,脸色骤变,怒不可遏的吼道,“哪个不开眼的敢耍老子,活的不耐烦了吗!”鲁四言眼露凶光,霍然起身,一双豆大的眼珠子在身后诸人身上扫来扫去,泛着绿光,不说威风,倒也吓人的很。
身后诸人先是不解,等瞧了鲁四言拎在手里的老藤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见老藤断口平滑如镜,决计不是被鲁四言扯断,而是有人用了暗器生生斩断的。鲁四言一时不查,泄了力,丢了脸,如何能叫这位当年江湖上声名显赫的凶人咽的下这口气来。
鲁四言堵在洞口怒视身后众人,身后几人却是一脸茫然,没人瞧见有暗器掠顶而过,更没人听到有破空的声响,只见着鲁四言的独角戏,还有人暗自猜测,莫非是鲁四言借了憨傻的模样,挡着不让众人进去。不过话说回来,鲁四言当年凶名在外,倒是的的确确没听说他脑子有问题,这么拙劣的把戏也不嫌丢人么。
拦在洞口的除了鲁四言身在的世家这一支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