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失神的陆景华宛如灵魂丢失般上了楼，去往运行副总裁罗勇的办公室。
罗勇正在里面办公，看见陆景华进来，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略带期望地望着陆景华：“怎么样，有戏不？”
陆景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罗勇提问，竟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嗯？”罗勇看陆景华一副丢了魂似的样子，心里顿时觉得不太妙。敲敲桌子，朝陆景华喊道：“你干嘛呢，说话啊！木华那边到底怎么说的。”
陆景华缓缓抬起头，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罗总，你觉得用三条航线挖个飞行员是可能的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罗勇疑惑地看着陆景华，不懂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陆景华笑笑：“我就是随便问问。”
“跟你谈正事，你在这里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用三条航线去挖飞行员，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不对，碳基生物都想不出来这种离谱的事情。”罗勇有些烦了：“赶紧说，一会儿监管局的人就要来了，我还要去应付。”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陆景华心里默默地想着，嘴上却是说道：“木华那边没有给明确的答复，这事儿可能还要拖着。”
“没有明确答复，这算是什么？”
“或许或许就是比较委婉的拒绝吧？”陆景华小心说道。
“果然是不行吗？”罗勇的表现倒还是相对平静的，因为他大概有了心理准备，即便出发前，他是给陆景华下了死命令的，但是有些事情真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比较让木华航空做些损己利人的大善事。
陆景华低声说了一句：“马总说木华航空没有理由让我们分一杯羹。”
罗勇揉了揉太阳穴感叹道：“是啊，换做是我也不会这么干，只是”
只是真的太可惜了，可惜到让罗勇感觉到心痛。随着国内经济的发展，出国的人数越来越多，国际航线的利润更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稍微了解一些国际航线的营收，罗勇都感觉三大航简直就是在抢钱。
当然，罗勇并不觉得抢钱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参与进去才是最大的难以接受的地方。
“这件事是我想简单了，后面还是要从长计议。”罗勇挠挠头：“景华啊，没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辛苦了。”
然而，陆景华还没有想就这么回去，反倒是问起了蓝天9211的事情：“罗总，蓝天9211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机组刚已经回来了，监管局的人马上也要过来谈话，还能怎么说？”
陆景华稍微改变了问话的方式：“我是说这件事是好，还是坏？”
“好不好不知道，应该不算是坏事吧？西北局的初步调查还是天气原因，机组在处置上的大方向也没有问题。”
陆景华暗暗松了口气：“那这算是定性了吗？”
罗勇翻了个白眼：“西北局定什么性，要定性也是西南局来定性，然后上报总局审核。不过，各地区管理局之间应该有些通气，西南局总归不会打西北局的脸吧，所以结果估计大差不差。怎么，你好像很感兴趣啊，这不像是你风格啊，之前你不是很厌烦参与这类事故调查的吗？”
“都是为公司着想嘛。”陆景华随口敷衍了一句：“对了，谭鹤龄呢？”
“在王瑄哪里”
就在罗勇声音落下的片刻，突然从门外传过来一声极响的轰隆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门板的动静，音量之大着实吓了陆景华一大跳。
“什么声音，什么声音？”陆景华条件反射似的往外面张望着，想要寻找到底哪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别神经兮兮的。”罗勇赶紧压压手：“隔壁训人呢，稍微激动了些，不用大惊小怪。你刚才不是找谭鹤龄吗，就在隔壁，被训着呢？”
“隔壁？隔壁不是王瑄的办公室吗？”陆景华挠挠头，他可是知道王瑄是怎样一个严格的人，这要是被训起来，感觉定然不会很好：“不过，不是说9211没什么大问题吗，怎么还能训成这样？”
罗勇看来是知道些内幕，冷笑不已：“整体上是没什么大问题，可不代表谭鹤龄这家伙就真正履行了一个机长的职责，你要是知道他在飞机上干了些什么，估计比王瑄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景华刚想要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是听见一道巨大的响声，当真是心惊肉跳，光是听这砸门的动静就能感觉到王瑄的心境到底如何。
“机头过低的复杂状态下就是让你死命带杆，还往后打配平的是吧？”办公室里，王瑄抓着桌子上的文件就往桌子对面的谭鹤龄脸上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
谭鹤龄刚从乌市那边回来，下了飞机就被拉到基地挨训。他知道自己这次在某些问题的处置上有些问题，但是也没必要这么训吧？
于是，谭鹤龄就小声辩解了两句：“王总，那时候我是有些考虑不周了，但也是因为下面有炮射区啊，焦急之下就没有顾那么多。”
“炮射区，还提炮射区！当时怎么不一炮把你给轰死的了，省得站在这里碍眼。”王瑄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起来了，他指着谭鹤龄，阴沉沉地说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件事里，你的表现根本就不配当一名机长。不过，我不会因为9211这件事处理你，但你最好做好随时被解聘的心理准备。”
谭鹤龄一听自己竟然要被解聘，顿时就急了：“王总，西北局那边不是说这次事我们处理得不错吗？”
“那TM是你处理的吗？”本来稍稍平复下来的王瑄的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那是西北局没有时间细查，等西南局开始仔细调查了，你在里面做的那些丑事还不是要被曝光？你一个人死没关系，可连带着我们公司所有机长要被排查，我看你后面还要怎么在公司里待着？”
经过王瑄这么一说，谭鹤龄算是搞清楚状况了。
之前西北局由于时间限制，没有能力将全部细节调查清楚，只是做了个大概的梳理。从大体上来说，9211这次的处理还是不错的。但问题就是这事儿是不能细品的，尤其是机长谭鹤龄在其中的表现！
西南局可不是西北局，他们有的是时间将9211的事情查得点滴不差，至于谭鹤龄在里面犯了多少浑也能搞得一清二楚。
王瑄才不管谭鹤龄会不会因此被处罚，他所关心的是谭鹤龄在事件中的糟糕表现很容易让局方对蓝天航空机长的整体能力产生怀疑。
一旦局方有了这种怀疑的念头，那此后大规模的机长排查就在所难免。
虽然都说真金不怕火炼，可排查这种事儿可不是完完全全受到被排查人的水平影响的，决定因素有很多。但凡局方因为谭鹤龄对蓝天航空的机长有了先入为主的怀疑，那“杀”起机长来可是手起刀落，含湖不了。
蓝天航空还不到人员多么紧缺的地步，但也决计算不上富裕，可架不住被局方大规模挂人，而且挂的还都是运行主力的机长。
因此，就算再怎么看谭鹤龄不爽，至少在这次事件上，王瑄还要帮忙美化一下，这才符合公司利益。
谭鹤龄可是心里清楚了，要是因为他，公司被搞了一场机长排查，那他估计要成了众失之的了。要知道，机长排查可不仅仅限于单飞机长级别，而是包括机长以上的教员，甚至包括不少飞行部领导。
这类局方组织的排查还不是公司内部的排查，不好弄手脚。万一一不小心哪个飞行部的领导排查被挂了，那事情可就好玩了。
谭鹤龄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忙是说道：“王总，这事儿可怎么办？”
解聘机长虽说很难受，但等风头过了，还是有机会重新聘的。可要是因此得罪了公司，那估计这辈子就卡在资深副驾驶上了。
“现在知道急了？”王瑄现在看到谭鹤龄就火气上涌，但也不好再发火下去，一会儿局方的人就来了，不方便再浪费时间了。于是，他只得强压下怒气：“局方的人找你谈话，你就少说些自己做的蠢事。这件事在大体上算是处置成功的桉例，局方应该不会过多为难人的。”
在民航故障处置的经典桉例上，就算是一些被拿出来当教材的桉例都存在不能细品的地方。人嘛，在高压环境下很难做到每一步的决定和执行都完美无缺。只要在大方向和结果上可以接受，局方一般不会过多在意细节上的问题。
当然，这是建立在基本处置无误且最后结果能被接受的前提下。要是出现了极其严重的错误，甚至于出现了人员伤亡，那对不起，局方可是要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抠。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前提，才给了王瑄操作的空间。
“可是，我自己说也没用啊，驾驶舱还有别人。”
“你做的那些蠢事基本都是落地前四五十分钟的时间段的，应该没有录到舱音记录仪里。我后面会跟那两个副驾驶，尤其是徐苍通下气。”
现阶段的舱音记录仪还是最原始的只记录最后三十分钟的舱音内容，不像后面发展到了从起飞到降落全程监听的地步。要是换做以后的舱音记录仪，那谭鹤龄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被记下来，根本就没有任何操作的余地。
加上局方应该不会过于刁难的前提，两相作用下，王瑄自觉还是能帮谭鹤龄把事情给掩盖下来的。
当然，一码归一码，谭鹤龄这次的表现如果还能继续担任机长，简直就是对他这个总飞行师的侮辱。9211的事情平息后，他还是要找个由头把谭鹤龄给解聘了。
“可这事儿徐苍会不会答应啊？”谭鹤龄略有些担心徐苍能不能够配合。说难听点，正是因为谭鹤龄的蠢才衬托得徐苍自己是如何英明神武。要是把谭鹤龄所行丑事给掩盖过去，那对徐苍来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至少在表现自己上是有一定削减作用的。
“这事儿由不得他不答应，维护公司利益是他的责任。”王瑄实在是感觉谭鹤龄碍眼，烦躁地挥挥手：“滚吧，暂时别让我看到你了，把徐苍喊进来。”
谭鹤龄也知道现在自己在王瑄眼里着实嫌弃，忙不迭地出了办公室，刚出去就撞上了跟陈向东说完话回来的徐苍。
“王总叫你进去。”
徐苍面色平静，点了点头，就准备进去。可手刚放在门上要推开，却是被身后的谭鹤龄给叫住了。
“徐苍！”
“嗯？”徐苍疑惑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谭鹤龄：“还有什么事吗？”
只见谭鹤龄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硬是说不出话来，搞得徐苍满头问号。
“算了，算了，没什么事了，你进去吧。”谭鹤龄最终还是没拉下脸，只得羞愧难当，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什么情况？”
徐苍都囔一声，推开办公室门，一眼就瞧见了里面面无表情的王瑄。
说实话，徐苍不是很喜欢这个总飞行师，老觉得这人在待人接物上有种居高临下的高傲感，只是徐苍不知道这人的高傲到底是因何而来。
徐苍进来办公室，刚一站定，王瑄便是澹澹开口说道：“徐苍，这次9211的事情做得不错。刚才谭鹤龄也跟我把情况给说明白了，身为第二副驾驶，你做得很好，超出了我的预期。”
不知道为什么，王瑄这人说话真是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徐苍倒是没有特别的反应，还以略带感激的语气说道：“王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嗯，你知道就好。”王瑄点头道。
“我去！”徐苍心里暗忖，自己已经算是情商比较低的了，没想到王瑄的情商比他还要低，恶心人难道是他的天赋技能不成？
就算暗自腹诽，徐苍还是笑颜相对，算是把职业假笑发挥到了极致。
看徐苍的反应还算是乖巧，王瑄脸色稍霁，顿了下继续道：“是这样的，因为一些原因，在一会儿的局方约谈上，对于机长谭鹤龄做的一些事，说的一些话，你不用说得太详细。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王瑄这种人应该是做领导太久了，说起话来都是留上半分。不过，有一点王瑄是说对了，那就是徐苍的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徐苍有些确认地问道：“王总，你是想让我稍微美化一下谭机长？”
“没错，这件事事关整个公司的利益，你应该能够拎得清才对。而且，这件事情局方不会深究，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王瑄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上充满了理所当然，就彷似他王瑄开口了，徐苍就应该答应一般。
徐苍之时略微皱眉，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太多的反抗情绪，只是装作担忧道：“王总，你的意思是让我说假话吗，这可是欺骗局方，不太好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王瑄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我没有让你欺骗局方，春秋笔法而已，避重就轻一下。局方又不会让你们回忆说的每段话，做的每个动作，稍微调整一下侧重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可是”徐苍还是面露难色，完全就像是一个胆小的小飞：“可是，局方万一发现了怎么办？”
王瑄有些不耐烦了：“就算出了问题，公司会保你的。再说了，你就是一个二副，局方怎么可能对你咬文嚼字的，你在担心什么，还是你觉得需要提什么要求？只要是合理范围内的，公司这边都是可以考虑的。”
“王总，我肯定是想为公司分忧的。只是，这事儿给我的压力也很大啊。”徐苍低着头慢慢说道：“所以，像这种情况是要加钱的。”
此言一出，直接惊住了王瑄，等了好半天，王瑄才是反应过来，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徐苍看着大笑不止的王瑄，不懂这话有什么好笑的。自己担了风险，索求一些补偿应该算是很正常的行为吧，有什么可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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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好一会儿，王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许久后才是安静下来：“这件事大概率评价是正面的，公司会因此给予你们奖励，分配比例还会是往常的二比一比一。只要你能按照我的意思做，机长的那一份也会给你，当然在奖励公告上不会提及的。”
徐苍想了下，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提议，至少还能得到一些经济上的补充，而徐苍如今就想着搞钱。
其实，别看王瑄是在给徐苍选择。可实际上，徐苍是没有选择余地的。要是自己不答应，那些被排查的机长教员们说不得会把一部分恨意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会让自己此后的工作举步维艰，其实也不是可选的选项。
在本来就注定的结果下，给自己争取来一些利益，也是不错的。当然，这不代表徐苍就鼓励这种行为，只是对于现实的妥协而已。
想明白了这一点，徐苍没有迟疑什么，点点头：“可以。”
在剑川市最高楼平安大厦顶层餐厅，波音亚太区负责人李荣成正在面容严肃地接一个电话，来自于他的顶头上司。
“Lee，777的验证审核拖不了多久了，你的招募活动应该加快速度了。”电话那头传过来带着明显口音的普通话。
“我现在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是现在还没有确定，我会提速的。”
上司倒是没有过多逼迫李荣成：“Lee，你应该明白你肩膀上的重量，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说完，上司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李荣成目光前移，落到了对面一个鼻梁高挺，肤色极其白皙的年轻人，面色冷冷道：“空客总部的人看起来眼光也不行啊，你这样的人都能当地区负责人了？”
李荣成对面的正是空客新上任的亚太区负责人***。观其面貌，在细节处跟李荣成竟有几分相似。只是李荣成是标准的东方面孔，而***似乎是中西混血，五官更加立体一些，跟李荣成温文尔雅的气质截然不同。
“好歹也是兄弟，说起话来，这么不留情面吗？”***品尝着口中鲜嫩多汁的牛排，半眯着眼睛，细细地回味着：“牛肉不错，火候到位，就是酱汁浓烈了些，遮住了牛排本来的香味，可惜。”
李荣成略微皱眉，显出一丝不悦：“不喜欢就别在这里待着。”
“脾气这么大干什么？”***擦了擦嘴，悠哉地往椅背上一靠：“赚钱嘛，没法子！”
说着，***悠闲地从旁边的包里拿出来一叠资料，往李荣成面前一丢。
李荣成瞄了眼资料，还是耐着性子地翻了几页。只是这刚翻了几页，李荣成的脸色就阴沉了下去，似乎都要滴出水来了。
这叠资料不是别的，是一份足足二十架的空客330的订单，一份天大的订单。
李荣成看得心烦意乱，都没有看完就直接将其扔回了。对于这种东西，他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其实说起来还得谢谢你们呢？要不是777的验证出了问题，我能得到这么大的单子？”***轻笑道，言语中充满了讽刺之意：“话说777都立项五年多了，临了出了这么大篓子，看来波音也不行啊。我说哥，都这样了，还不如来空客这边，我还可以帮衬一手。”
此前波音767在于空客330的竞争中全面落于下风，波音777本来就是应该与空客330直接对标的。原以为波音777会是一个展示波音公司强悍市场统治力的手段，可实际却要变成了波音767的一个拙劣的升级版，当真是世事弄人。
波音777其实立项已经五年多了，鉴于对波音公司的信任，不少航司在波音777完全商运前就下了订单。可临了都能完全商用了，在ETOPS验证上出了岔子，让很多已经下单或者正在观望的航司大跌眼镜。
作为波音747和空客340的巨型客机到波音737和空客320的窄体机之间的中间市场，波音777和空客330具有绝对的竞争关系。波音777一旦出问题了，那空客330份量自然水涨船高，不然***真不至于搞到这么大单子。
李荣成当真是头大如斗，波音总部已经很努力地隐藏验证失败的消息了。但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对于那些已经下订单的航司，必须定期通报777的情况，那就是更加瞒不住了。
“再者说，你们波音跟FAA的关系好，可以得到更加的容忍度。可在EASA这里，你们还能得到这般优待？欧洲联合适航证不是很好拿了啊！”
在***充满讥讽的话语中，李荣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然而，当***的下一句话落入耳中时，他的脸色终于控制不住了。
“不过，相比于777，我听说了波音内部的一个新计划。”***状若随意道：“7E7是吧？”
这次李荣成浑身一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吗？那我换个说法吧！”***冷笑起来：“是Dreamlin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