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梦中醒来的瞬间门, 苏洄的肩抖了一下。
仍旧在睡梦中的宁一宵感觉到,也跟着醒来,习惯性地抚摸了苏洄的肩, 轻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他声音有些哑,仍闭着眼。
苏洄也没睁眼,脸埋到宁一宵锁骨处,很小声说:“我做梦了……很奇怪的梦……”
宁一宵嗯了一声,手往上, 抚摸苏洄的头发, 示意让他继续。
苏洄声音闷在怀抱里,“我梦到雪糕变成人了, 而且是个小男孩儿。我们把他收养了,你还让他叫你爸爸。”
宁一宵低声笑了一下,“嗯……是很奇怪。”
“我梦到你身上有冷杉和海盐的味道, 一直跟着你的那种, 可能是因为前几天我说你的香水好闻吧……”
“那你呢?”宁一宵闭着眼问, “你是什么味道?”
苏洄回忆了一下,“我是樱桃酒和雨水的味道。”
宁一宵静了片刻, “很适合你。”
“我们在梦里去冰岛看极光了,还遇到了暴风雪,你淋了雨,看上去很可怜。”苏洄想了想, 又说,“你还说让我给你生小孩儿,宁一宵,你在梦里脑子也不正常……”
宁一宵怀疑这个梦的剧情就是苏洄平时的日有所思,“是你自己想生吧, 不然怎么会做这种梦?”
“我才没有。”苏洄立刻反驳。
宁一宵又学他,“我才没有。”
“哎呀别学我。”苏洄抬手去捂宁一宵的嘴,宁一宵却吻了吻他的掌心,握住他的手腕,咬了一口。
“你真的是小狗。”苏洄转过身背对宁一宵。
宁一宵嗯了一声,低头咬了咬苏洄白皙的后颈。
苏洄一愣。
这个也和梦里一样。
这一刻他开始怀疑那不是梦了,毕竟他从来没做过那么完整真实的梦。
会不会是平行宇宙之类的,就像宁一宵之前说过的。
想到这一点,苏洄忽然感到很满足,就好像和另一个宇宙的自己指尖相触,感应到对方的悲喜,哪怕只是凝缩的一个瞬间门。
不仅如此,在平行宇宙的自己,最终也没有和宁一宵分开。
这算是世界线的收束吗?
“想什么?这么认真。”宁一宵细细吻了他的后颈,把他扳过来,啄了啄嘴唇。
“想一个非常浪漫的点子,说不定可以做成我的新作品。”
“关于什么?”
“关于……”苏洄笑了,亲了亲宁一宵眼角的泪痣,“我们。”
宁一宵喜欢听他说“我们”,也喜欢听他说天马行空的梦,尤其喜欢苏洄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门,就着急和他分享的模样。
只不过听他说完,宁一宵一整天看雪糕都觉得怪怪的。
尤其是雪糕仰头望着他,捡起小玩具放到他跟前,但是找苏洄的时候却总是求抱求蹭,动不动要扑到他怀里舔舔亲亲。
宁一宵忽然有些后悔,不应该在之前给他闻了那么多苏洄的旧衣服,还有那只小猫玩偶。
“雪糕,你是不是太黏人了。”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苏洄笑了,捧着雪糕的脸,“雪糕是小狗狗嘛,黏人一点怎么了。”
宁一宵听完,自动把这句话里的“小狗狗”翻译成“小孩子”。
他忽然觉得庆幸,幸好他们没有孩子,否则苏洄的时间门一定会划走一大半到小孩身上,到时候能分配到他头上的可就比现在少太多了。
这样不行,坚决不行。
公司上市后,一切都按照宁一宵预期中发展,持续运转了太久,宁一宵按照计划给自己放了个假。两人把外婆接了回来,和他们一起住,也安排了之前的贴身护工,她陪伴外婆时间门很长,已经像家人一样。
宁一宵将公司的新品——专门为老年人设计的健康智能手环戴在外婆手上,辅助实时监测她的健康指数。
“外婆你看,我们是一对,我也有。”苏洄笑着给她展示自己的。
外婆笑了,“小洄的更好看呢。”
“那当然。”苏洄笑着靠在她肩上,“我的是全球限量版,全世界只有这一个。”
苏洄时不时陪外婆在后院的小树林散步,或者去前院的花园种花,生活安定又惬意,偶尔自己悄悄计算时间门,找卡尔打听宁一宵的休假日程。
周末的下午,天气晴朗,秋高气爽,苏洄陪外婆去超市采购食物回家,发现有几个身穿工人制服的人走出去,他还有些好奇,询问了送他们的女佣,才知道他们是帮忙过来搬东西的。
“搬东西?”
苏洄不明所以,走进房子的时候正好遇到护工姐姐下楼,说家庭医生来了,要把外婆扶到楼上去打针。
于是苏洄只好一个人走到客厅,他忽然发现地上有一只蝴蝶标本,被压缩在圆形的透明亚克力片里,小小一枚。
很像是他之前收过的礼物,蓝色的极光闪蝶。
苏洄弯腰,将蝴蝶捡起来,小心地放在掌心,直起身的瞬间门,发现不远处还有一只,于是又走过去,捡起新的。
紧接着他看到了第三只、第四只……
就这样,沿着蝴蝶散落的轨迹,苏洄一步步被牵引着来到后院树林前的大草坪,只是现在的草坪并非空荡荡,多了一个巨大的长方体,被罩着蓝色的绸布。
像个礼物。
苏洄捧着满怀蝴蝶,望着这个巨大的礼物,反倒有些不敢轻易上前,明知道这是宁一宵送给他的。
“怎么不过来?”
宁一宵忽然从巨大长方体的后面走出来,脸上的笑意淡淡的,他穿着很普通的黑色卫衣,灰色棒球帽,看上去就像是还在上大学的他。
苏洄几乎是第一时间门,想到了过去在公交站偶遇他的样子。
他不自觉朝宁一宵走近,他们之间门的牵引力是不具象的蝴蝶,很轻盈,看不见。
“这是什么啊?”苏洄望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
宁一宵将绸布的一角塞到苏洄手里,“跟你学的,送礼物之前要遮起来。”
他握着苏洄的手,将惊喜的帷幕扯了下来。
尽管苏洄有过思想准备,但还是愣在原地,全世界忽然间门变得寂静无声,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眼前的红色集装箱,装载着苏洄少年时代所有的灵气与希冀,是他的秘密基地。
宁一宵看向他,“还记得你送给我的七夕礼物吗?”
他拿出那枚钥匙,放到苏洄手心。
苏洄鼻尖酸涩。
他低头看着已经生锈的钥匙,这一刻,他感觉那些迷茫又混乱的青春又一次回到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当初他将秘密基地作为自己内心的剖白,像赠送日记一样送给宁一宵,希望他能彻底地了解他,懂得他。
时隔多年,兜兜转转,宁一宵将过去的他,还给他自己。
苏洄开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打开的瞬间门,他差一点哭出来。这里面的一切陈设都和过去一模一样,几乎没有分毫改变。
星球、海浪、融化的向日葵、彩球风暴……每一个都保管得很好,不染尘埃。
包括最里面那个蓝色的茧,世界上最小最小的水族馆,苏洄童年的避难所。
在独自为生存和温饱而奔波的那些年,苏洄甚至认为,自己的理想早就被病痛和贫苦杀死了。
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一个人在小心地保护他的梦。
宁一宵牵起他的手,朝那枚茧走去,“你还记得你之前说,我陪着你的感觉,就好像你躲在这个避难所里,很安全,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再试试,是不是没有变?”
苏洄点头,猫着腰躲进去,对宁一宵伸出手,“你也进来。”
上一次这样子躲在一起,还是友达以上的关系,但现在不是了。苏洄可以肆无忌惮地抱住宁一宵的手臂,靠在他肩头。
“我又要哭了。”他吸了吸鼻子,“总是被你弄哭。”
宁一宵却笑了,“没人会笑话你。”
他又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把你的备注改成小猫的吗?”
苏洄摇摇头,“什么时候?”
“就是你带我来秘密基地的那天晚上,我回去之后,对着小猫玩偶发了很久的呆,悄悄改掉了你的备注。”
宁一宵的脸上映着荧蓝色的光,柔和了他五官的冷,只留下温柔的底色,“我那天晚上做梦都是你,梦到你带着我去到像天堂一样的地方,然后你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猫,跳到我怀里。”
那时候的他就像一只习惯了困苦与现实的流浪犬,第一次闯入绮丽的幻梦,才发现原来人生还有另一种模样。
尽管当时的自己还一无所有,却很想保护苏洄的梦。
“原来你也会做奇怪的梦。”苏洄垂下眼,望着他们紧握的手,笑了。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幸福感,荧蓝色的微光将他环绕,这些年所有的遗憾似乎化作平静的海水,覆盖了所有的伤口。
他转过头,眼圈泛红,“一宵,谢谢你。”
宁一宵学了他逻辑怪异的表达方式。
“我也爱你。”
苏洄笑着捏他的手,假装责难,“你又学我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却掉了下来。
宁一宵拂去他的那滴泪,捧着他的脸颊,温柔的目光对上他的目光,在苏洄闭眼的瞬间门,吻也随之落下。悠长而湿润的吻,不是情.欲的交换,更像是小动物舔舐彼此的伤口。
结束长长的吻,苏洄抵着宁一宵的额头,蹭了蹭他的鼻尖。
他的手悄悄伸到背后,从口袋里小心地抽出什么。
宁一宵很轻易就发现了,“手在背后弄什么?”
被抓包,苏洄只好露出可爱的表情试图蒙混过关,连着亲了好几下宁一宵,等自己拿出来了,才抱住他的后背,凑到耳边小声说:“puppy,马上就是我们结婚的一百天纪念日了。”
这还是苏洄第一次用备注叫他,气流弄得宁一宵耳朵有些痒。
“这么快,想好怎么过了?”
“嗯。”苏洄点头,动作飞快地拿出两张飞机票,眼睛亮亮的,“去看我们的大象宝宝吧。”
在宁一宵不知道的情况下,苏洄已经悄悄做好了所有的行程规划,这对他来说并不是简单的事,他们两人在一起,做规划的基本上都是宁一宵,这次换做苏洄。他很认真地比对了几种旅游方式,最后选了一个自由度很高的小型团,他没有考虑自驾,相比起鼓励爱人克服恐惧,苏洄更倾向于保护爱人的恐惧。
抵达肯尼亚的第一天,他们入住了苏洄提前预定好的野奢酒店。
这里的建筑完全地融入在大自然之中,推开窗甚至能摸到长颈鹿的头,房间门里大而广阔的落地窗正对着非洲大草原,可以清楚地看到动物迁徙的壮阔景象。
当苏洄打开行李箱时,宁一宵都有些讶异,“这些都是你自己准备的?”
“嗯,我带了一些必备的药,这边虫子很多,怕你被虫子叮,带了驱虫液,还有这些一次性手套,想换多少个都没问题,还有你爱喝的茶包和挂耳咖啡……”
苏洄蹲在地上说个不停,宁一宵也蹲下来,亲了亲他的侧脸。
苏洄一下子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你现在真的很像已婚人士。”宁一宵表情很淡,但眼底有笑意。
“是吗?”苏洄搂住他的脖子,笑得很甜,“老公,我做得好吗?”
宁一宵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揽住他的腰,偏过头吻上去,他的手指陷入苏洄柔软的头发,半握住他的后颈,迫使苏洄仰起下巴接受这个极深的吻。舌尖交缠不过片刻,苏洄的身体就发软,不由得发出喘息,手指抓紧宁一宵的后背。
气息不稳,苏洄很轻易地就被宁一宵摁倒在地上,地毯的长绒蹭着他的手肘,很痒,宁一宵又一次探入进来,吮吸和轻咬,舌尖挑逗他钉在他舌头的圆珠。
就在苏洄几乎要沉沦,手已经伸过去打算帮他解扣子的时候,侧面的小窗户忽然传来声响,吓得他一抖。
两人都看过去,原来是长颈鹿把头伸进来,咬住了放在小桌上的苹果,嘎嘣嘎嘣吃起来。
苏洄长长地舒了口气,和宁一宵相视一笑。
“确实挺野生的。”宁一宵低头往下,咬住苏洄上衣的下摆,拽了拽,吻上他的纹身。
“宁一宵……先把窗户关上。”
宁一宵面不改色心不跳,“没事,长颈鹿看不懂。”
折腾了一下午,别说去什么热气球游猎了,苏洄连下床都费劲,两个人点了食物,坐在床上裹着毯子,靠在一起看落地窗外的大草原,望着那些野生动物跑来跑去。
“那个是角马吗?”
“好像是。”
“啊有羚羊诶!你看,它的角好漂亮啊。”
“苏洄,那边有斑马过来了。”
“我们好像总是这样。”苏洄吃了一小口面包,“每次出去旅游,最后都猫在酒店里。”
宁一宵微笑说:“我就是喜欢陪你躺着。”
苏洄嘁了一声,往他嘴里塞了面包,“你最好是只喜欢躺着。”
话虽如此,苏洄难得做了攻略,不能浪费,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还是整装出发,跟随旅游团近距离看了火烈鸟,成千上万只火烈鸟把一整片湖都染成粉色,美得不像话。
宁一宵莫名有吸引鸟类的体质,苏洄远远地给他拍了很多照片,也拜托其他的游客帮他们拍。
游客知道他们的关系后,忍不住称赞,“你们真配啊!”
“谢谢你!”苏洄很满足。
回程的路上,他们刚好偶遇一队斑马,苏洄小时候就很喜欢斑马,于是很激动地将头探出车窗外,但很快就被宁一宵拽了回来。
后来他们脱离团队,两人独自坐上了热气球。热气球从起飞点升空,一点点攀升到高点,视野逐渐开阔,广袤的草原和奔跑的角马群尽收眼底。
最美的是,他们还看到了一道彩虹,在金色的阳光下,划过无垠的草原。
“好漂亮。”
“一宵,你上次来也看到这些了吗?”苏洄压住了差点飞出去的帽子,转头问宁一宵。
宁一宵摇头。
他只奔着一个地方去的,去过就离开了,其他所有值得一看的美景,对当时的他而言都没有意义。
苏洄在高空中抱住宁一宵,仰着脸,“那你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些,是我们一起看的。”
看到他的笑,还有他身后壮阔的大自然,宁一宵忽然就释怀了,“对啊,我们的第一次。”
百日纪念旅途的最后一站,就是苏洄曾经资助过的大象救助基地,也是宁一宵多年前造访过的地方。他们坐着吉普车一路颠簸,抵达目的地,这里和他记忆中的样子相差无几,变化不大。
很快有工作人员出来接待,是个华人志愿者。
苏洄拿着自己好不容易在官网上找到的电子证书,将证件号报给他们,又留下了他的名字,对方立刻心领神会,连连说了好多感谢。
苏洄有些受宠若惊,也连连对他们回礼。过会儿又回头,小声问宁一宵,“怎么感觉我好像是贵宾待遇?”
“你就是啊。”宁一宵摸了摸他的头,“我上次来才知道,原来这里领养小象并不贵,最便宜的一百美金就可以资助一只,这里的大部分小象都是被很多人同时资助的,积少成多,你呢,选择了最贵的一种资助模式,类似买断,而且一口气资助了七只。”
“上次我来的时候,说我是你的朋友,他们听了,也是这么欢迎我的,还说如果不是你一口气支付了那么多钱,他们可能会因为资金周转不过来而倒闭,所以很感激你。”
苏洄这下子才明白。
“我当时也没仔细看条款,就直接勾选了最贵的,心想着这样他们是不是就吃得好一点。”
那时候的他被躁期所影响,有很严重的阅读障碍,大段的文字几乎都略过,直接做了决定。
宁一宵捏了捏他的脸颊,“我们小猫也算是意外帮助了一整个基地了。”
苏洄很开心,这对他而言是意外之喜。但距离小象住所越近,他便越是紧张,紧紧地攥着宁一宵的手,“我心跳得好快。”
其实宁一宵也是这样,不过并不是因为要见到小象而紧张。
明明是最现实的人,却在踏足这里的一瞬间门,做了概率极小的梦。
会不会在这里遇到苏洄呢?就像电影里的情节。
当时他真的这么想过。
尽管最后落空了,也没有很失望。
愿望落空是人生的常态。
“这边请。”
工作人员将两人带到了一个小园区,还没进去,苏洄就听到了大象的声音,有些激动。
“我一会儿可以摸他们吗?可不可以喂他们吃草?”苏洄话变得有些多,“你说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的。”宁一宵揽在他肩上的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们肯定喜欢你,说不定一下子就认出你了。”
“真的吗?”
苏洄不太相信,觉得是宁一宵在哄他。
“到了,这就是您领养的七只大象,他们之中最小的也已经满十三岁了,就是si,我们叫他sisi。”他说着,看向宁一宵,“上次您来的时候,sisi还没有成年。”
宁一宵回以一个微笑,他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他。
走过圆形长廊,苏洄终于见到了这七只大象,他们每一只都很高大,看上去也很健康,不知为何,光是看到他们,苏洄都觉得鼻酸。
工作人员在一旁说,“他们其实都是被捕猎过程中走丢的小象,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大象是很聪明的生物,他们记忆力很好,并且会哀悼死去的同类,当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不肯离开父母的尸体。您对他们的资助,让他们可以快乐地成长到现在,长成健康的成年大象。”
苏洄伸出手,其中一只竟然真的朝他靠近,伸出长长的象鼻,碰了碰苏洄的指尖。
“你看你看,他在摸我!”苏洄小声尖叫,回头望着宁一宵。
“嗯。”宁一宵替他拍下视频。
“这只是,倒数第二小的那只,她现在怀着宝宝,还有四个月就要当妈妈了。”
苏洄睁大了眼睛,“真的吗?那这个宝宝是这几只里面的第一个宝宝吗?”
“是的。”
苏洄望着她的眼睛,很湿润,也很明亮,生命的奇迹好像真切地发生在他们之间门。
“您可以给他的宝宝命名,如果您愿意的话。”
“当然!”苏洄转头问宁一宵,“要不你来起吧,你觉得叫什么比较好?”
宁一宵静了片刻,在工作人员的笔记本上写下一个单词。
“叫bless,怎么样?”
“bless.”苏洄轻声重复。
是冰岛语里再见的意思。
“嗯,我喜欢这个名字。”他望向的肚子,对里面的小象宝宝说,“bless,你要平安地出生哦,我们还会再见的。”
宁一宵从背包里拿出口琴,递给苏洄,“给他们吹吧,说好的七音阶。”
苏洄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在宁一宵确认开始录制之后,认真地为他们吹奏了七音阶,吹了两遍。
“怎么样?”苏洄回头看宁一宵。
“很棒。”宁一宵放下相机,过去抱了抱苏洄。其中那只叫ii的大象朝宁一宵走过来,似乎很想让他喂手边的胡萝卜。
宁一宵读懂了他的意思,喂了一根,没想到就这样被其他几只包围,成了无情的投喂机器。
工作人员见状,将苏洄叫到一边,低声对他说,“有件东西我们想转交给您。”
苏洄见他好像打算私下里给,于是和宁一宵打了个招呼,“我去办个手续,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嗯。”
就这样,工作人员将他带到园区旁的小办公室,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本书,翻开书页,里面夹着一张大象基地的明信片和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宁一宵和七只小象的合影。
“其实,宁先生上次来的时候,也为我们捐了一笔不小的款项,当时为了感谢他,我们赠送了一份明信片服务,是我们自己印的小象明信片,可以写上自己想写的内容,再填上地址,我们会帮忙邮寄过去。”
“不过当时,宁先生说自己没有可以寄出的地址。”
苏洄的心忽然间门猛地跳了跳,似乎已经想象到宁一宵站在这里,有些无措的样子。
“但他还是写了,写完之后似乎又觉得不好,所以折掉,说还是算了,让我们处理掉这张明信片。”
同为华人的志愿者看到其中的内容,“可是我觉得,就这样处理掉有些可惜,说不定有一天,他等的人会来。”
说完,他将明信片双手递给苏洄。
那上面的确是宁一宵的字迹,写在一张不大的卡片上,显得有些局促,一如当时他的心情。
[苏洄,我来看过你收养的小象了。
他们过得很不错,也长大了,听这儿的人说大象的寿命很长,记忆力也很好,一件事可以记几十年,所以我忍不住给他们看了一些你的照片和视频,他们的反应看上去很激动,不知道有没有认清楚,或许下次你来的时候,他们会记得你。
和这些大象一样,我记忆力也很好,你走的时候说你不好,让我忘了你,我试过了,好像有点难做到,不忘记应该也没关系吧。
我想了很久,好像没有一个可以明确寄给你的地址,不如就把这个留在这里。如果你来了,看到这封明信片,还是决定不见面,可以把它寄到反面写的这个地址。这样我就知道,至少你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没有消失,这对我很重要。
这七只小象已经长大了,我也在继续向上爬,你呢?有没有好好长大。
苏洄,谢谢你曾经留给我的这些约定,就像是分开后的纪念品,我也可以偶尔去一一收集,生活不至于太无趣。
后会有期。]
工作人员其实很担心他弄错对象,毕竟这是个冒险的工作。
但这张卡片,即便一个字都没有提及爱,却好像字字都写满了爱,如果就这样丢弃,未免太过可惜。
或许当初写下这些的那位先生,也很担心真的在未来的某天,原封不动地收到卡片,这意味着他等的人依然存在,但依然选择不相见。
如果是这样,不如丢掉,未知的等待好过被判死刑。
但当他看到眼前的男生手握明信片,哭得泣不成声,就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也没有找错对象。
就是他,这个挽救了一整个基地的善良的男孩。
离开的时候,苏洄还红着眼,宁一宵以为他舍不得这些大象,手指碰了碰他的眼睑,“别难过,我们可以每年来看他们一次。”
苏洄手放在口袋里,捏着那张差一点被丢掉的明信片,努力地止住眼泪。
吉普车开过去,崎岖不平的小路尽头通往草原,越是往前,路途越发平坦,阳光普照,整个天空都被染上温暖的橙红色。
“笨蛋。”苏洄吸了吸鼻子,小声说。
宁一宵有些莫名,歪了歪头,“什么?”
“我说你是笨蛋。”苏洄撇过脸,偷偷抹去眼泪,“笨蛋小狗。”
宁一宵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露出微笑,“苏老师说得都对,苏老师是聪明小猫。”
前面的司机提醒他们,“落日了,要不要停下来看看?”
“嗯,要的。”
金色的落日一点点下沉,染红了广袤草原的天际线,野生动物迁徙驰骋,纯朴而狂野,在余晖下自由地奔赴远方。
苏洄握着宁一宵的手,久久地望着悬于草原之上的落日、巨大的金合欢树的剪影和飞驰的斑马,心有灵犀地感受到风,感受到生命的宁静与美满。
于是他们默契地看向彼此,用一个温柔的吻将这一刻留存。
分开后,苏洄伸出半个身子,对着沉沉暮色,大声地喊了一句。
“后会有期!”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