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听郑义说完昨天宴席上的插曲,师雁行瞬间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那可是县丞啊,不管地位尴尬不尴尬, 只要朝廷不发话, 他县城二把手的地位不会动摇,妥妥的五公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说得不好听一点,以她如今的财力和地位,正常途径下连人家的衣角都碰不到。
以后自己少不得来五公县发展,本想先从底层衙役入手,再慢慢打通上面的关节。如今天降良机, 呼啦啦掉下来一个县丞等着自己巴结, 还犹豫啥?
冲啊!
只要冲不死, 就往上冲!
“多谢您总想着我。”
郑义道:“这是你自己有本事,自己挣的,我不过传个话儿。”
“话不好这么说, ”师雁行道, “我晓得好歹。”
如果郑义不这么厚道, 完全可以下个月孙良才老娘生日的时候再把她喊到郑家做宴, 做齐了就快马加鞭送去孙良才家里。
两边隔着这么近,热乎气儿还没散呢, 一点不耽搁。
这话郑义不好接, 随便说点什么都像在邀功,索性另起一头。
“我想着, 今儿傍晚你就做几道拿手又不扎眼的菜, 我亲自带着你, 赶晚饭之前送过去……”
白天去, 毕竟太显眼了些。
如今夜长,下午申时一过天就擦黑,正好隐匿行踪。
“也好,”师雁行说,“咱们早去,早早定下来,孙大人也安心,若拖拉了,他该嫌咱们不懂事了。”
头一次去,倒不必显得太谄媚,过分刻意,孙良才面儿上也挂不住。
说白了,既要舔得对方舒服,又要不着痕迹。
考虑到孙母如今快八十岁了,太油腻、太过辛辣刺激的菜暂时不考虑。
老人家的牙齿可能也不太好,师雁行想了一回,还是准备了一份卤肉,一碗素什锦,外加一罐虾仁青菜粥。
卤肉在煮的过程中已经去了大部分肥油,香甜暖糯,肥而不腻,几乎不用劳动牙齿。
素什锦就是各色当季青菜和干荠菜泡发后用水焯过,混着切细的豆腐丝一起用香油、蒜醋汁儿凉拌,酱料少用,不会过于刺激,非常爽口。
虾仁青菜粥自不必说,粥水最容易消化,且有白肉也有蔬菜,营养比较全面。
这么一荤一素一粥水,看着简简单单,用作临时添菜也不会反客为主,而且对方也不会拒绝。
郑义跟着看过了,天一擦黑,两人就坐着马车赶往孙家。
马车上,郑义又嘱咐师雁行,“孙大人虽有些爱贪小便宜,但日常不办事儿时也不会乱要银子,只是难免手头紧吧些……你若去做宴席,且不必多想,一应酬劳都算在我这里,需要什么,也都从我账上走。”
总结下来:
孙良才是有原则的穷且抠,你去了,估计也挣不到钱,但没关系,我贴补。
师雁行就笑了,“您也忒小瞧我,这是好事儿啊,多少人想巴结都没门路呢,走到这一步,一双眼睛只盯着银子岂不短见了?”
银子固然重要,但比银子更重要的是人脉。
既然孙良才经营孝子的名声,自己只要哄好了老太太,还怕日后没靠山?
这可比前世酒桌上应酬那些肥猪猥琐男强太多了!
所以说,人还是得有用。
有用了,哪怕别人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总有能起来的时候。
郑义听罢,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止不住地感慨,这姑娘忒通透,好像不管什么都一点即通。
不,甚至不用点,她自己早就悟出来了。
她仿佛什么都懂,什么都料到了,平时只笑吟吟等着,不急不躁,一步步走得扎实。
可只要给她一缕东风,就能死死抓住,乘风而起!
说来荒谬,分明瞧着还是个孩子,但郑义却时不时觉得,那副躯壳下藏着一个资深老妖精的灵魂……
大禄律法有条文,有爵位和五品以上官员方可称自家为“府”,余者为宅,平民为家。
马车走了约莫两刻钟,外头车夫就挑起帘子说到了,师雁行抬头一瞧,看见大门上方挂的“孙宅”匾。
孙宅整体并不大,主建筑是三进小跨院,额外多了东西两个跨院,里面景致平平,显然主人并没有财力精心整治。
据说孙良才只有一妻两妾,这种配置在民间很少,在官场,更少。
民间少是因为寻常百姓养活不起太多老婆和孩子,官场少,是因为甭管官员有没有钱,只要他们想,女人多的是。
不管是因为抠还是单纯对女色没多大兴趣,单冲这一点,师雁行就觉得孙良才不算坏。
贪小便宜算什么啊?
她日常摆摊时,还有人整天缠磨着想卤肉买一赠一呢!
对他们的到来,孙良才表现得很惊讶。
但在师雁行看来,演技稍显拙劣。对方对他们的反应迅速显然很受用。
“瞧瞧,我不过酒后胡言乱语,大官人怎么当真了?”他笑道。
郑义微微弓着腰,双手下垂,故意配合这气氛,让言语举止都显得恭敬中透着随意亲近。
“瞧您说的,即便您不说,难不成我们就不能孝敬孝敬老太太了?”
他指着师雁行手里的食盒,“您瞧,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几道家常菜,您若不收,可就真不拿我们当人了。”
孙良才的眼睛往这边一挪,师雁行就顺势打开盖子,果然只有一荤一素一粥,也没有名贵食材。
孙良才满意了,“嗨,太客气了,倒叫我不好意思。”
郑义就提出,要顺道给老太太请个安。
全程师雁行都没做声。
在这种场合,她得认清自己的定位。
孙良才要讨好吗?
自然要。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个小厨子而已,哪怕手艺好,不也是个厨子嘛?
下九流罢了。
当着官员的面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快别不知好歹了。
郑义显然不是头回见孙母,老太太见了他,还寒暄几句,笑呵呵问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
郑义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向后一摆手,示意师雁行上前。
“听大人说您老近来胃口不佳,我这愁的啊,整宿睡不着,难为这小丫头手艺尚可,就做了两道菜……”
孙母往下一看,就见个十来岁挺清丽的小姑娘冲自己一笑。
“呦,这姑娘真俊,还会做菜?快上前来我瞧瞧。”
若在其他官员家,喜欢哪个厨子,留下就是了。
但在孙家,师雁行不怕。
因为他们穷!
孙母拉着师雁行的手,细细打量一回,“嗯,是俊。”
又问年纪,籍贯,家里还有什么人。
师雁行都一一说了,引得老太太十分唏嘘。
孙良才是孙家几辈子里出的头一个官,孙母身上还保有非常浓烈的底层百姓气质,虽然这些年被人捧着,难免有点飘飘然,但整体还是比较好应付的。
“好孩子,难为你大冷天的还做这些。”孙母拍着她的手道。
师雁行就笑,“我们日常想亲近老神仙还不成呢,好容易有机会孝敬,这不就巴巴儿来了?”
“老神仙?”孙母一愣。
“可不是?”师雁行一脸纯洁天真,微微仰头看她的模样,像极了真心向往祖母的小孙女,“听说您都快过八十大寿了,还这样耳聪目明,日后少不得过一百岁寿诞,可不就是老神仙?”
孙母被哄得心花怒放,前仰后合笑了一场后才说:“瞧这丫头嘴儿巧的,我活那么些年,岂不成了老妖怪?”
到底又拉着师雁行说了一回话,后头传话说饭得了,这才起身洗手。
那边孙良才都看懵了。
这哪儿来的小妖精?!
平时他想哄得老娘开怀大笑都不容易呢!
郑义对此见怪不怪,看着孙良才短暂失神的模样,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平衡感。
趁着这个空当,孙良才带郑义和师雁行去隔壁说话。
师雁行就问起老太太的日常饮食习惯、喜好,有无忌讳等等。
经过刚才那一出,孙良才也不像之前那般看轻她,果然细细想了一回才说:
“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略有两颗后槽牙松动,吃不得难嚼的食物。对了,她不大能吃太甜的……”
师雁行心里一咯噔,脱口而出,“糖尿病!”
“什么病?”郑义和孙良才异口同声道。
“恕民女冒昧,孙大人,”师雁行行了一礼才继续说,“老夫人可是经常口渴又频频如厕,偶尔身上有了伤口,也是容易溃烂,很久都无法痊愈?”
孙良才频频点头,很是惊讶的模样,“对,你怎么知道?”
“民女老家那边也常有人得此病,”师雁行缓缓吐了口气,“才刚见老夫人精神虽好,可看东西却好像有些吃力的模样,说了那么会儿话,就续了两盏茶,就留了心。”
上辈子她就有几位贵客是糖尿病患者,所以需要格外精心准备食谱,她的印象很深。
刚才一看孙母,就下意识往这上面想,然后又听孙良才这么一说,没错了。
她都看出来了,孙良才也不瞒着。
“师姑娘心细如发,很好。数年前,她老人家就被诊出得了消渴症,大夫开了方子,如今正服六味地黄丸,只是容易复发,不能去根,饮食中也颇多不便。”
师雁行点头,“确实。”
那她今天准备的菜也还凑合。
糖尿病人最好不要吃糖,那卤肉的卤汁里虽加了一点糖,但平均到每块肉上面就微乎其微了。
饶是这么着,她还是提醒孙良才,“卤肉里用了糖,老夫人最多用两块,略尝个味儿就成了。”
回去的路上,见师雁行头一回没了笑意,郑义下意识问:“这病,有些麻烦?”
“麻烦。”师雁行幽幽道,“很麻烦。”
糖尿病人饮食本就大受局限,可偏偏菜品味道要鲜美,基本都要加糖!
这就要了命了。
前世依托高度发达的科技,她尚且可以用各种有甜味却不含糖的食材取代,可现在去哪儿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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