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硬汉的男人, 在见到软糯可爱的小孙女,那颗心也融化了。
顾长鸣这六十几年来,不是在为生活而奋斗中, 就是在为国家为民族而斗争着, 他的心除了在跟明霞结婚几年是温暖的, 从明霞死后,他的心就死了。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为了给明霞平反,为了他的儿子——连儿子都是假的,后面的十几年一直都在寻找儿子的过程中, 顾长鸣都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直到他得到了儿子的消息, 才又重新注入了生机, 让自己活了过来。
如今, 在小孙女面前, 就因为小孙女那浅浅的一抹笑容,将他心里所有的冰封全部融化了。
原来这个世界也是美好的,他和明霞的孙女哦, 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此时的顾长鸣, 满眼都是笑容。
早就已经把那些沉重的心思忘去了天边, 满心满眼的, 全都是自家的小孙女。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跟那些老伙计们炫耀去,他顾长鸣的小孙女出生了。
是真正的, 他和明霞的血脉小孙女。
那么软, 那么小, 那么可爱。
他把所有形容孩子的词都放在孙女身上。
只恨自己念的书还是不够, 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小孙女, 如果明霞在的话, 她肯定比他更加的高兴。
想到了明霞,顾长鸣的心情又低落了起来。
顾宁宁眨也不眨地望着顾长鸣,这就是爷爷啊。
嗯,长得跟爸爸不像,但跟大爷爷好像,像双胞胎似的。
她们鱼鱼,出生的时候,也会有很多胞胎,对此她一点也不陌生。
她就像她前世的弟弟就是一胎双胞……咦,为什么记得自己有个前世双胞胎弟弟?
顾宁宁的记忆,属于断片似的,触及到哪一块的时候,她会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但大多数都属于没有记忆那种。
此时,她正被爷爷抱着,爷爷好温柔啊。
她好喜欢这个爷爷,和大爷爷一样,都是可爱的好爷爷。
小宁宁朝他露出无齿的笑容。
这一笑,就跟冬天里的阳光一样,顿时就将顾长鸣那点因为想到妻子的失落与落寞给给化去了,剩下的只有满腔的温柔。
满满的爱。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可爱的小孩子。
而这个小孩子还是他顾长鸣的孙女,那种自豪感由然而生。
他恨不得告诉全天下去,他顾长鸣有孙女了。
还是全天下最好的孙女。
他的心里这一柔,就忍不住凑近了孙女软软的脸蛋,用力地亲了一口。
顾宁宁愣了一下。
爷爷脸上的胡渣好讨厌,扎着她的小脸,把她扎出了红。顾宁宁一巴掌就挥了过去,讨厌!
痛痛!
眼里涌现了泪意。
“老头,你扎疼宁宁了!”范明眼明手快地把孩子抢了过来,一看,脸上果然就红了,他心疼地直揉揉,“不知道孩子的皮肤疼吗?还用你那大脸去贴宁宁,一看就是没养过孩子,没用过心。”
顾长鸣一顿。
不知道是范明华哪句话刺激到了他,也不知道他是想到什么了,神情有些落寞。
宁芝用力地撞了一下范明华,以眼神瞄了瞄顾长鸣方向,眼里说道:你乱说什么?
老爷子好不容易快乐起来,你这不是又揭老爷子的痛吗?
范明华顿时住了嘴,张嘴想要解释一下,就见到顾长鸣的脸色已经又恢复了正常。
一巴掌地拍向了范明华的脑袋:“臭小子,叫什么老头,我是你爹!你爹!没大没小!”
范明华嘴一咧,倒也没有怼回去。
老小孩老小孩,老爷子能够跟人开玩笑,说明心好转了,他倒是松了一口气了。
他们刚到那会,老爷子的神情确实看着很让人担心。
那种消沉,没有生气的模样,他都以为会出事。
范明华又望向了自己的女儿,小宁宁的出现,就是那抹阳光,让老爷子一扫阴霾,开朗了起来。
他眼里的柔意更深了。
顾长鸣已经重新抢回了孙女儿,这会他不敢再拿自己粗糙的脸去贴孙女儿。看着孙女儿脸上被自己的胡渣弄出来的一点点红点,心疼得不得了,他道:“宁宁不哭,是爷爷坏,爷爷该打。”
顾宁宁哼哼唧唧,脸蛋上还挂着一滴眼泪。
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爷爷脸上的懊恼,顿时也不哭了。
爷爷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胡渣会扎着宁宁。
宁宁决定原谅他了。
爷爷那么可怜。
“哦哦。”爷爷。
“哦哦哦哦。”我原谅你了。
顾长鸣听不懂小宁宁的嘤语,但不妨碍他跟小宁宁沟通。
祖孙两人,一个在那里心疼得只呼呼,另一个在那里哼哼唧唧。
倒也十分的和谐。
顾长鸣与顾宁宁互动了一番,直到小宁宁打了哈欠,困了想睡觉,顾长鸣这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与儿子儿媳妇慢慢走回去。
也没有坐车,一是父子俩有很多话要说,二来也是汽车的声响会吵醒了小宁宁。
顾长鸣跟范明华说话的声音,极低,一向大嗓门的他,在遇着小宁宁之后,声音自然就放低放柔了下来。
生怕吵醒了宝贝孙女。
“你和宁芝的户口,可以迁出来了,到时候我让人把户口迁到北京去。”顾长鸣也不是那等专权的大家长。
至少在这个刚刚相认的儿子面前,顾长鸣摆不出太多家长谱。
小事上,父子俩争争吵吵没什么关系,大事上他尊重自己的儿子。
范明华道:“先不忙。”
顾长鸣将眼一瞪:“怎么,你还不肯认我这个父亲?”
范明华却正色道:“顾长鸣同志,虽然我知道你是我父亲,但是程序上难道我们不应该走走?比如查查血液?我俩是不是亲子关系,你难道不怕再过个几年,又出来一个年轻人,也说是你儿子?”
顾长鸣顿时语塞,怒道:“你个兔崽子,你当你爹是笨蛋呢?”
声音一大,感觉到小宁宁睡得不安宁,他又急忙放低了声音,“连自己的儿子也能认错?”
范明华挑了挑眉:“难道你没认错过吗?那那个顾华又是怎么回事?我又何至于在乡下呆了三十多年?”
顾长鸣脸色一僵。
这是一笔糊涂账,也是他当年做过最错的一件事情。
认了个假儿子,将儿子丢在外面几十年,孩子有怨气,情有可原。
宁芝拉拉范明华的衣角:“明华,好好跟咱爸说,说什么气话?”
又对顾长鸣道,“爸,明华不是这个意思。明华一直都期待和你相见,为了找寻自己的身世,他到处打听,还去报社打听,这才打听到大伯家里的信息。”
“他不是怨你,他也是为你为顾家着想,三十年前已经错过一次了,这一次肯定是要慎重的,不能再出差错,去查查血,从医学上证明亲子关系,就不会出错了。”
顾长鸣的怒火,终于下去了。
他道:“明华和他姥爷长得极像,不是我的儿子又是谁?”
范明华却道:“长得像,就是你儿子了?那将来又出来一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你是不是就认为那人也是你儿子?”
顾长鸣真是要被这个儿子气死了,他的嘴怎么这么损?
偏偏要跟他唱反调,偏偏要翻他的老账,当年认错孩子的事,重新又翻出来。
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这绝对是他亲儿子,都不用作他想,这嘴损的,跟他倒是一个样。
但顾长鸣绝对不承认,自己的嘴很损,只认为这儿子故意气他。
这时顾宁宁微微睁开了眼睛。
她刚才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但是爷爷和爸爸吵架的声音有些大,就把她吵醒了。
她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名字,顾华!
顾华是谁?这个名字为什么那么熟悉?
顾宁宁弯着脑袋细想,就让她在记忆深处给挖出来了。
是一本书里男主的名字。
那本书,是她还是鱼鱼的时候,天道爸爸给她喂饭时,为了她好好吃饭,讲给她听的故事。
是人世间发生的一个真实的故事,被司命官记录在案上,被天道爸爸拿来给她当睡前小故事,饭前小甜点的。
那本书里的男主就叫顾华,那就是一个老天赏饭吃的天选之子——比她这个天道爸爸喂饭吃的鱼鱼还天选吗?
自然不是!天道爸爸笑道,你才是真正的天选之子。
顾宁宁这才满意地点头,又听了天道爸爸讲那个故事。
这是一个真假少爷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宁宁爱听。
故事是这样的,战争年代,一位首长把孩子生在了乡下,被寄养在了农妇家里。这一养就是几年,等到国家拨乱反正,建国之后,首长去乡下接回孩子,却没曾想,农妇生了私心,把自家的孩子送去了首长家,把首长的孩子留在乡下。
如果这样也就算了,能够对待人家首长家的孩子,把孩子培养出去,在百废待兴的新国家,那也会有出头之日。
但是农妇怕这个养子,会破坏自己儿子的前途,就硬是不让养子读书,也不让他学手艺。哪怕养子比一般人都聪明,但凡做出点什么事来,都会被农妇一家死死地按住。
三十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
三十岁了,还什么都不懂,只会在乡下种田。
三十岁才结婚,但妻子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没钱送医院,在乡下接生,孩子没保住。妻子也因为大出血,大人也没保住。
养子一家顿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他整个人都崩溃了,人也变得疯疯颠颠起来。
等到那十年动荡过后,首长亲爹那边派人过来把人接了回去。
但是养子却已经被养废了,人也木讷,什么都不懂。
性子又独。
因为假少爷那边,从小被当精英一样的培养,不但军官大学毕业,等到真少爷这边认回去,他都已经做到团长了。
不只有养父这边的人脉,还因为娶了一个养父老战友的女儿,有着岳父那边的双重提拔,活出了人样,走上了人生巅峰。
当时的宁宁,顿时连饭也不要吃了,不管天道爸爸怎么哄着,她都不愿意吃。
她气愤。
不知道为什么,她深深地为故事里的人物难过,为那个真少爷难过。
书中的真少爷与她有着血脉牵连似的,她的血脉都在沸腾。
……
顾宁宁的记忆到此为止。
她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那么难过,想来,应该就是因为书中的真少爷是她的爸爸吧?
她的爸爸受了这么多苦,在那一世里,家破人亡,本应该属于他的人生,都统统被假少爷抢走了,最后一事无成,就连亲爹也对他失望透顶,也放弃了他。
顾宁宁忍不住望向了还在跟爸爸吵着的爷爷,爷爷真的会这样做吗?
他是这样的人吗?
正跟儿子争执着的顾长鸣,猛得感觉到背脊一凉,他低下头去,就看到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的小宁宁。
“……”
小宁宁的眼中,充满着疑惑,不解,气愤,还有失望,总之什么情绪都有。
一个小孩子怎么就有那么多的情绪流露?
再眨了眨眼,小宁宁已经闭上了眼睛,刚才那一幕,就好像他错觉一样。
顾长鸣都觉得不可思议。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闷闷道:“那就听你的,咱去验血吧。”
又道,“那个血也不准的,当年我和顾华也验过血,他的血型和我跟你妈都能对得上,古时候的滴血认亲本来就不准。”
范明华沉默不语。
他自然知道验血不准,血型能对上的未必就是亲父子,但是跟父母完全对不上的,那肯定就不是亲子了。
如果有更准确的亲子鉴定技术就更好了。范明华想。
顾长鸣想要安排验血事项,自然是想安排就安排了,都不需要排队,也不需要任何的证明与介绍信。
这就是特权特例。
直接用的是医院院长通道,加急通过的。
上午验的血,下午就能够拿到了。
如果按正常的流程走,需要开证明,介绍信,验血了,也要三天才能够拿到。
总之怎么麻烦怎么来。
等到范明华拿到验血报告的时候,上面显示着他和老爷子之间的血型是一样的。
纯得不能再纯了。
哪怕知道结果,看到这个结果,范明华在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尘埃落定。
“现在可以跟我回北京了吧?”顾长鸣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是怕这个儿子又一口回绝。
这一次范明华倒是没有拒绝,不过……
他道:“老头,你把宁芝和宁宁的户口迁上去。”她们娘俩的户口还在姜泰坝,是他使出浑身解数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至于他,他想了想,“我的户口才不忙迁,我刚进入了农业局,人家张局长对我有恩,要不是他,我也没办法到县里,更无法脱离了范家那对恶心的夫妻。做人不能忘恩负义了,如今县里有一个难题,正是我们这次要攻克的,我不能半途而废,把这个难题扔了,跟你回北京。”
范明华有自己的坚持。
他和老顾一样,都有自己固执的一面。
顾长鸣被范明华这个决定,又是一气:“我们父子好不容易团圆,你就要扔下你的老父亲,扔下你的妻子女儿,留在这个小县城,你是怎么想的?”
范明华却摇头:“正是因为我是你儿子,我才不能放任做到一半的研究,就这样半途而废。有一句你说错了,不是扔下老父亲老婆孩子,而是……宁芝和宁宁自然是跟我一起留在这里,我才不会学你,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老婆孩子都可以不顾。
放心,我会通过自身努力,走出顺县,走出四明山。”
顾长鸣算是听明白了,这个儿子的脾气跟他一样的拧。
他还是在怪他当年把他扔在乡下,认回一个假儿子。
他嘴上说,没有怪他,原谅他了。
骨子里就根本没有原谅。
这事,算是过不去了?
顾长鸣气得,肺都要炸了。
要换在以前的爆脾气,他一准就跑回去,把范老头和范老太这两个混蛋给突突了。
但这几十年的军旅生涯,还有这十年的勾心斗角,让他的脾气收敛了许多。
他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心平气和道:“我会在北京给你安排好工作,户口迁了,马上就能够去工作。你是,宁芝也是。”
范明华道:“你是军队的,而给我安排工作是地方上的,军政分家,你这军队主官能够管到地方上去?老头,你怕不是要为我去舍了老脸,四处求人,欠人人情吧?”
“老子替儿子安排工作,天经地义,谁敢说我?”顾长鸣将眼一瞪。
如果顾华在这里,听到这话,一准气得吐血。
是谁说,他不会管儿子的事?有本事就自己去闯,没办法就在家呆着?
怎么轮到亲儿子,就完全不一样了?
难道就是因为我不是你亲儿子?
后来顾华知道了这事,确实气得在家里砸了很多东西,大骂老东西不是个东西!
就没把他当儿子过。
言归正传。
此时范明华不知道,顾长鸣和顾华之间的纠结。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半途而废,也不想老父亲为了他四处求人,更不是真的要去为难老父亲。
他的性子,确实和顾长鸣极像。
一样的犟。
他决定了的事,很难有所改变。
见他油盐不进,顾长鸣最后也十分无奈,对宁芝道:“你劝劝明华。”
直接抱着孩子就走了。
想要抱女儿,想都别想,他还没有跟孙女儿互动够呢。
做儿子的,自然是要让着老子。
不服,就给我憋着。
走出去两步,顾长鸣又鬼使神差地回头,正好看到范明华望着他发呆。
他道:“你可以不为你自己,不为宁芝,总要为为小宁宁吧?孩子的教育有多重要,顺县是什么教育,北京又是什么教育?我希望你不要为了跟我呕气,毁了宁宁的前途。”
这次真走了。
见老爷子气呼呼地走了,宁芝劝范明华:“明华,别气咱爸了,他也不容易。”
范明华的目光顺着老爷子的背影而转动,叹了一声:“你也以为我故意在跟他作对?”
宁芝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怕老爷子为了你的事,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欠人人情吧?”
范明华呼出一口气:“虽然我有很多事情不理解他,但是我不能让他为难。那天我跟大伯彻底长谈,大伯告诉我顾家的处境,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爸他……”
当着老顾的面,他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爸,但私下里,他却喊了“爸”。
他道:“他更难,很多人盯着他。他当年是做过很多事情,虽然我一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举报我妈,明明他那么爱我妈。”
不理解是真的。
但是心疼也是真的。
不管老爷子做错了什么事,他总归是范明华的父亲。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老爷子的血液,这是无法抹除的。
“我不喜欢他为了我的事,被人嘲笑,到处地去欠人情,也因为我,被所有人刁难。”
范明华目光望得很远,远远的,顾长鸣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的背不再挺了,背影也落寞了,头发都开始白了。
已经不是那个可以替儿子遮风挡雨的父亲了,现在应该是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去替老父亲遮风挡雨。
而不能躲在老父亲的后面,吸着老父亲身上的血,享受着老父亲替自己打下的江山。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顾长鸣的儿子不是孬种。哪怕没有老父亲的人脉,我也能够闯出属于我的天地来。”范明华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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