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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看到云缓之后, 这名下人喊了一声「小公子」。
云缓有点晕血,他看到大片的血迹会觉得眩晕,因此他忍不住偏过头去:「慢着, 你们要带他们去医治?」
「二公子说, 把他们丢到马棚里, 是死是活全看他们的运气。」这名下人道,「小公子也要玩?那边有马和弓箭。」
云缓并没有心思玩这个, 他吩咐道:「最近王妃常常在佛堂里抄经, 她不想看到家里出现死人, 你找大夫给他们两个疗伤。如果他俩出事了, 破坏王妃抄经的心情, 王妃肯定会重重责罚你。」
虽然凛王的姬妾很多, 但后宅真正有权力只有王妃。
云缓是王妃生的, 别人都知道他和王妃亲近, 自然不敢质疑他说的是真是假。
这名下人听过之后赶紧道:「是。」
云缓走了过去。
云府二公子云永泰是侧妃所生。云永泰一直都不怎么看得上云缓这个弟弟,在他看来云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简直是个废物。要是他像云缓一样都是王妃所生,肯定比云缓更有出息,甚至能夺得王世子之位。
云永泰瞥了云缓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呦,七弟, 好久不见你了啊。」
云缓笑了笑:「我也好久没有见到二哥了,最近想念二哥, 所以过来看看热闹。」
云永泰「嘁」了一声。
几个兄弟都是你争我抢互不相让的性格,云缓身体又差而且脑子不灵光, 当然抢不过他们。
但云缓有一个优点就是特别会说话, 说什么都滴水不漏, 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云缓长得好看, 云永泰去过江南几次,就连江南那些细皮嫩肉又清秀的公子哥儿都比不上云缓样貌精致,这样一个好看的弟弟用温和的语气对他说话,他就算想找茬也找不出什么。
云永泰挑了挑眉:「你也想练一练箭法?这里的弓都很重,以你的身手恐怕拉不起来。」
「这倒不是,我只是来这边看看热闹。」云缓道,「二哥箭法精湛,我是知道的。」
云缓来到这个朝代之后,知道多管闲事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是,有些事情他看不到是一回事,看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他阻止云永泰,不让云永泰用这些人当靶子,按照云永泰的心性,他肯定哈哈大笑,把其他兄弟都叫来,所有人一起嘲笑云缓胆子小。
如果闹到凛王那里,凛王也会骂他不成器。
在凛王府中,凛王欣赏做事勇猛有气魄的儿子,云缓从小体弱不灵光,王妃又把他宠得像什么似的,因而,他一直都不喜欢云缓,觉得云缓将来没什么出息。
现在云缓在这里看着,云永泰碍于面子至少不会故意射偏,会争取把箭都射在箭靶上。
云缓道:「二哥,我听说新开了一家酒楼,里面的饭菜特别好吃,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云永泰冷哼一声:「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这么多东西,也没有见你个子长高。等我把这些箭用完了再吃。」
云缓在心里骂了云永泰一百句。
云永泰骑着马绕着云缓溜达了两圈,从自己身后拿出一支箭:「今天让你看看我高超的箭法。」
说着这支箭飞了出去,一箭正中靶心。
举着靶子的人双腿颤抖,整个人已经抖得不像样子了,身下湿了一片,居然被吓尿了。
云永泰哈哈大笑:「这也是个没有出息的人。」
云缓忍不住嘀咕:「如果让你站在那里,你说不定比他更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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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永泰又拿了一支箭,他慢慢的搭上去,朝着场上另一个人的箭靶射了过去。
这次他没有瞄准箭靶,他的箭往下偏移了几分,云缓脸色一变,他知道云永泰这次失手了,举着箭靶的人会被射中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那个人居然伸手稳稳的接住了这支箭。
云缓松了一口气,徒手接箭不是谁都能做到的,看来这群人中卧虎藏龙,有真本事的人。
云永泰这一箭射偏了,他心里本就窝藏着一股气,眼见当箭靶的人居然伸手接住了他的箭,他心中更气,翻身下了马背,拿着马鞭朝那个人走了过去。
云缓赶紧跟了上去:「二哥,你不和我去吃饭了吗?」
云永泰一鞭子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你好大#3
0340;胆子,本公子不想让你活,你敢活下来?」
那名男子本就穿得单薄,身上只是一层单衣,这样一鞭子下去,他的衣物瞬间被血染湿。
这个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云缓的身上,云缓觉得他的目光格外不同,仿佛认得自己一般。
这名男子虽然落魄,但五官深邃而冷厉,哪怕面容上带着血污,依旧看得出是极为罕见的容色,而且他的身姿挺拔如松,在一众跪举着靶子的人中格外醒目,如果云缓见过对方,肯定会记得他。
既然没有见过,对方却这般看着自己,云缓猜测他肯定是以这种方式向自己求救。
云缓抓住了云永泰的鞭子:「二哥,你不要打他了,我害怕看到血。」
云永泰不耐烦的道:「你怕血?咱们云家的子弟没有你这么胆小的,快给我躲开!」
尽管口中这么说着,云永泰没有再打下去了。
府上知道云缓看到血容易晕厥的人很多,云永泰便是其中之一。
某年冬天世子猎了一头鹿,当着云缓的面放了鹿血来喝,没想到云缓看到他们每个人都端着一碗生血去喝,而且还劝着他也来一碗暖暖身子,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在原本的世界里,云缓连杀鸡都没有见过,突然看到一群壮汉逮了一头鹿去杀,还要逼着自己去喝生血,他当然接受不了这种奇葩的事情。
王妃一直都很喜欢云缓,如果真的把云缓吓出什么好歹了,云永泰知道王妃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自己提溜过去问罪。
到时候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云永泰冷哼一声,他把马鞭扔在了地上:「有你在这里,我什么好兴致都荡然无存,好好的射箭游戏全被你搅黄了。」
云缓真的不想理会云永泰这个神经病。
如果只是好好的射箭活动,不把活人当成箭靶子来使,云缓才懒得过来凑热闹。
天气这么冷,云缓只想待在自己温暖的房间里写写字画会儿画,一点都不想跑到这个四面漏风的练武场来。
看着云永泰走远了,云缓让府上下人把这些举着箭靶子的人带走。
那名挨了鞭子的男子看起来颇为狼狈,云缓对他伸出一只手:「你起来吧,身上伤口是不是很疼?」
男子把手放在了云缓的手上。
云缓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的手这么大,居然把自己的手掌都覆盖了。
对方身上应该是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接触的时候云缓却觉得一股暖流从自己身上游走而过,让他感到格外舒适。
云缓吃了一惊,紧接着男人在他面前站了起来。
云缓这时才发现对方身量很高,自己刚到对方肩膀处,他修长的身形给人很深的压迫感,可能是有外族人的血统,所以男人五官凉薄且立体,瞳孔明明是很淡的茶色,却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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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男人刚刚用手抓了箭头,手心被箭头划破,鲜血渗了出来,他把手放在云缓手心上的时候,云缓也觉得自己手心黏黏腻腻的。
「你和我去我的住处拿点药涂抹上吧。」云缓道,「箭头如果生锈的话,你的伤会很危险。」
男人垂眸看着云缓的面容。
云缓围着赤红的狐皮披风,披风颜色越是鲜艳,便越是衬得他肤色清素如雪,偏偏发色漆黑胜墨,只用银冠束了一半出来,另一半垂散身后,闪着缎子般的光泽。
云缓眼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好奇的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呀?」
男人冰冷的眸中似乎染了些许异色:「没有。」
「那你和我一起过来吧。」云缓道,「我的院子里距离这里很近。」
云缓手上带着男人的鲜血,又湿又黏让人不太舒服。
他总是忘记随身携带帕子,这些血只能等回到住处再清洗。因为不想看到鲜血,所以云缓一直避免去看自己的手。
男人突然抓住了云缓的手腕,把他染血的手心在自己的衣物上擦了几下。
云缓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嫌弃你# />
;血,只是不喜欢看到鲜血,我会赔你一件新衣服。」
男人一言不发。
云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仪镝。」
居然姓公仪……云缓猜想他大概率是皇后一族的人,现在公仪一族已经被抄家了,也难怪会变得这样落魄。
云缓道:「我叫云缓,可缓缓归的缓。对了,你饿不饿?我身上有红豆糕。」
他从怀中拿出了红豆糕,糕点依旧是温热的,揭开帕子之后,一股红豆的甜香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
一共有两块,虽然云缓也想吃一块,但他想着对方戴罪之身,这几天肯定没有吃到温热的食物。
他把红豆糕递给公仪镝:「给你,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胡春园的点心是凛州最好吃的点心,自然也是价格最贵的。
小小一盒红豆酥居然要二两银子,云缓的零用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每个月发的钱都有数目,所以他肯定不舍得买这么贵的点心天天吃。
王府里的公子也不是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起码云缓没这个财力。
府上王妃最心疼云缓,偶尔让人买来这家糕点铺子的给云缓吃。
算起来,云缓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他家的红豆酥了。
他吃了半盒红豆酥,剩下半盒还在盒子里放着。
云缓在等着天黑,天黑之后他想去看看连锋的状况。
两人应该算是朋友吧……云缓觉得不像自己一厢情愿。
王妃对云缓是很好,长时间在王府中未免有些孤单,云缓想把连锋当成好友,一起吃饭倾诉烦恼什么的。
可能傍晚的时候容易犯困,他打了个盹儿。
至于王妃让他抄《道德经》一事,早就被云缓抛到了脑后,即便想起来了他也绝对不可能去抄的。
淡竹看着云缓吃了这么多红豆酥,特意上前问了一下:「小公子,您还吃晚膳吗?」
云缓眼睛睁开了。
晚饭当然要吃的,他可以吃很多东西。
这具身体经常感到无精打采,云缓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吃那么多东西,还是经常感到饥饿,永远对美食有很大的兴趣。
吃不饱的时候甚至会有种眩晕的感觉,不是低血糖那种眩晕,而是寿元不足以支撑这具身体行动的眩晕。
......
「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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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一天只有这一顿,你不吃我可拿走给别人了!」
一名下人将一个脏兮兮的食盒从地上收走,里面放着一块煮的半生不熟的地瓜,几片黏糊糊的白菜叶子,还有一个又黑又硬的窝头。
其实这样的饭菜对于他们这些罪犯而言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在前世是比较好的。因为更多时候送上来的食物只有一个冻得表皮开裂的黑面窝头。
凛王虽然从刺史手中收留了他们,显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甚至希望这些人早早死掉,愿意给一口饭吃已经是仁至义尽。
连锋冷冷扫了一眼这名下人。
不知道为什么,收拾饭盒的下人突然觉得通体发凉,似乎被什么危险的野兽打量了一番。
他赶紧抬头去看。
抬头之后,那名穿着黑衣的男子并没有什么表情,和刚刚一样平淡。
是他感觉错了么?
这名下人不敢再说什么了,他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嘭」的一声关上破旧厚重的木门。
夏天的时候放干草的房子特别炎热容易起火,冬天的时候却是一处绝佳的避风避寒场所。
两名暗卫从窗户口跳了进来。
干草房的窗户很小,上面垂下来一只草做的毡子当遮挡,看起来十分简陋。
能被培养在连锋身边当暗卫,他们两人当然出身世家名门。
两名暗卫看着干草房里的景象,却丝毫不敢说任何嫌弃的话。
从五年前起,连锋的性情突然改变,他身边的人都
踹摸不透连锋的具体心情和想法,对他的所有命令都不敢提出半分质疑,只敢依照命令去做事。
五年前的时候,连锋还不是这样。
当时的他虽然有城府,只会让人觉着尊贵敬畏,并不会让人感到恐惧。
当时连锋身上更多的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气息,而不是现在这般阴沉冷漠,哪怕手上沾满了各种人的鲜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对他们来说,现在的连锋不仅仅像一个阴晴不定的帝王,更像冷酷暴虐的恶鬼。
短短时间之内,干草房被收拾得像模像样,杂乱堆放的稻草被整整齐齐的叠成了一座山,靠近稻草山的地方,暗卫用最干燥的稻草铺成了一个床让连锋歇息。
这两名暗卫干过不少活儿,偷偷打听哪个大臣对连锋是不是有所不满,杀害一些连锋忌惮的武将,传递一些至关紧要的信件……但像今天这样用稻草给连锋铺床,他俩还是头一次干。
像他俩这样万里挑一的高手,没有哪个主子大材小用让他们做这种杂事。
连锋在一旁用木炭条将几本奏折批阅了一遍,递给了他俩。这段时间连锋用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代替朱笔批阅重要的奏折,暗卫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连锋刚要吩咐他们几句,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因为干草房是用土墙木门做的,隔音特别好,里面基本上听不到声音,只有一等一的高手才能察觉到脚步。
两名暗卫很快也听到了,因为窗户太小离得又远,他俩接过奏折之后,迅速窜上了房顶。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云缓探进半个身子,他有些记迷糊了,忘记连锋住哪个干草房,所以一间一间的来看。
等看到连锋之后,云缓松了一口气:「连锋,我可以进来吗?」
房梁上的两个暗卫对视一眼,他俩活了二十多年了,头一次见到有人连名带姓的称呼连锋。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