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黎家功高震主要被磨刀霍霍这事,黎南珠自打三岁进学堂启蒙没半个月就悟出来了,并贡献出一解决方法,他家不能再出厉害人物了——当然已经出现了本事大的不算。
现在最好有个族中子弟游手好闲被娇惯骄纵的不学上进还招猫逗狗,表现出一副空有其表实际上脑干缺失的美才好。
当然他那时候才三岁,不好明说,含糊说要做纨绔。
“你知道什么叫纨绔吗就做纨绔。”当时还是世子的黎南漳笑话幼弟,蒲扇的大掌盖在幼弟脑门上,跟父亲说:“肯定是早起起不来了。”
“不过也是,书本上也没什么好念的。”
“不去就不去,再缓几年。”
黎南漳说完就被他爹骂了,“他都四岁了还不去学堂。”
“三岁。”黎南珠竖着三根手指头跟他老爹卖萌。
他实岁三岁,进现代幼儿园那是排排坐,吃完早饭吃午饭,睡觉玩耍放学,搁在古代,早上六点就叫起,要背启蒙三字经百家姓,还要学握笔。
……可以学,但三岁真的不至于。
黎南珠只想混日子,不想起早贪黑寒窗苦读,他又不考状元。
上辈子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四年大学三年社畜打工人,这辈子好不容易衣食无忧含着金汤匙,不愿奋斗,爱谁拼谁拼。
“做纨绔以后要被笑话的,没本事,你以后难不成靠祖上家业庇佑。”黎父老来得子道理讲完,再看幼子懵懵懂懂胖乎乎脸盘子,想着他家祖上家业,由个孩子吃几辈子也吃不垮。
黎南珠吧唧抱住他大哥大腿,“爹,我还有大哥养我呢。”
“哈哈好好大哥养,小猪崽子够机灵的。”黎南漳笑哈哈道。
然后就被他爹上手揍了,怎么喊弟弟的,“……他是小猪崽子我是啥?你是啥?”
“大哥大猪。”黎南珠快乐抢答。
让大哥老拿他名字开玩笑哼哼。不过大哥要是养他,他做个猪猪也挺好的。嘿。
黎南漳最后摸着鼻子跟他爹道歉的,然后抄起黎南珠就出院子玩去了,反正今天开始黎南珠先不启蒙上学了。
五岁以前是黎南珠童年最快乐圆满的记忆了。
黎家虽有泼天富贵,门第高,百年底蕴,盛平帝时黎家得封异姓王,跻身贵族行列,可家门风气是自由轻松快乐的。
像是寻常人家一般,没什么豪门世家宅斗阴司。
自然启蒙还是没逃过,拖到了六岁,之后上了几年学,功课鸡零狗碎,字也凑凑合合,那时候黎南珠大了,能说出一番‘做纨绔背后大道理’了,加上哥嫂疼他,管的不是太严,学问凑合过去就行。
都由着黎南珠,更甚者,黎王爷还挺爱听弟弟扯蛋——嗯说些磨刀霍霍的事,跟话本故事一样,他弟弟讲的也动听有意思。
就说这会就是了。
黎南漳说完元和帝送来的书信折子,黎南珠不信,忽略过他哥当媒婆的心,摸着下巴按照电视剧剧情推理,“……哥,这借口就是骗骗小孩子,咱俩兄弟能信?”
“里头肯定有阴谋,皇家天潢贵胄的皇子,能由着我选?我一哥儿,年龄大,名声也不好,皇家图啥。”
黎南漳不许弟弟这么说自己,很是理直气壮说:“怎么不能?那几个崽子,我早些年也见过,一个个我瞅着就那样,长得也就稀松平常,他们配你,那才是烧高香了。”
“……”哥你这话真的好像小说里要造反的大反派王爷。
黎南珠觉得他家真的手拿被嚯嚯剧本。
“你不想去咱就不去,拒了就是。”黎南漳见弟弟不说话便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要我说,还是咱们昭州好,你看上谁了咱们招回来。”
黎家祖上是有招婿的传统。
黎南珠故意跃跃欲试兴奋道:“那我看上谁了哥你帮我抢吗?”
“那不成,不能欺压百姓。”
黎家也是有规矩的,做个纨绔也有底线,底线之内随意蹦跶。
黎南珠知道就是问问,想歇了他哥提结亲这事。兄弟俩絮絮叨叨吃了顿早午饭,十二点西洋钟铛铛响,黎王爷这才说回府了,让弟弟好好养养再睡会午觉。
大哥大嫂要走,黎南珠墨迹了会。
“哥,小年才十五岁圣上就给选人结婚啊?这也太早了吧。”还是个小屁孩初三生。不过他问这个纯属给他哥送,一会又得绕到他身上,不过黎南珠确实好奇,刚才打岔忘了问。
黎南漳瞥了眼弟弟小模样,这次没做媒拉纤,只说:“听说皇孙身体不好,圣上可能想给先太子那脉留个后——”
“……那人成什么了,跟种猪似得。”黎南珠跟记忆里小年对上,觉得这孩子挺可怜,“这么多年了还没养好吗?就这么急。”
黎南漳身在昭州,对京里的事情倒是洞悉一二,也不瞒着弟弟,说:“他是先太子唯一子嗣,圣上年迈了,该立储君,是立嫡立长立贤能还是立皇孙,不乏有远虑的,立皇太孙希望虽小,但掐了好。”
“历延年生来身体就不好,大历如何交给一个病秧子做皇帝呢。”
最后这句,黎南漳学那些人心态,能猜个十成。
黎南珠想到梦里,小年最后坐上龙椅那一身滴滴答答的血衣。
“哥你跟我说这个干嘛,是不是想我进京?”他哥今天有点矛盾了,是想他进京意思又不太想他去。
黎南漳有些欣慰,“我弟弟就是聪明,没傻完。”
“……哥,我不傻。”
黎南漳点点头,叹了口气,思忖了下,实话实说:“咱们黎家树大招风,自打光武帝时到如今,外头忌惮盯着咱们家人多着,不是没有动过手段想要咱们黎家命——”
哥你终于也知道咱家厉害的不像话了。小郡王眼泪汪汪。
“但你知道,为什么昭州黎家与京都黎家还能屹立不倒吗?”
黎南珠:“两家树干太大了,即便是要磨也得磨几年才能有点损伤,要是轰然倒了,伤的是大历。”
“有这方面,最主要是咱们黎家得帝心,是纯臣,忠的是光武帝那脉。”黎南漳见弟弟几分清晰,便不再往下说,说起皇孙的事,“我看圣上折子意思,想立那个希望少的,但朝中势力复杂,圣上就是天子,可如今年纪大了,有时候也不是能一意孤行决断的。”
奴大欺主,换到庙堂上也差不多同个理。
尤其当今是个仁厚性子,难听话说就是耳根子软容易动摇。
是想立皇孙,怕是被吹吹风衡量一下又觉得不立也好,再加上皇孙身体确实是问题,即便是做了太子,能不能当皇帝又是另一回事了。
黎南珠又想到小年的红血衣,明明元和帝是属意小年的,但最后……
他一时想的出神,就听到他大哥最后那句话。
“……想让皇孙和你成亲,让咱们黎家露面顶前头。”
“哈?!”黎南珠震惊脸,“哥,你疯了吗!小年是我晚辈,是我侄子呀!”
黎南漳莫名其妙,“又不是亲的,祖上是沾了点关系,但都多少辈早出五服了,算什么亲侄子。”
见弟弟实在是大惊失色,黎南漳说:“你指定没听我前头说什么,发呆去了,我那也是猜圣意,就算准了,咱们黎家就没跟皇家扯关系的前例,不做结姻亲做外戚的事,所以不可能。”
“倒是你,我说一大堆旁的你都没听去,就光听见你和皇孙结亲的事,你是不是——”
“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是个禽兽。”黎南珠抢先三连否认。
历延年可是他小侄子呀!
就算梦里长得贼拉漂亮,那也是纯纯的长辈看晚辈之情,就算退一万步说,有那点男男意思,可只要黎南珠一想到自己是个哥儿,什么都萎了,无欲无求,就差一把木鱼出家了。
黎南漳哈哈笑,故意逗弟弟说:“真的,你要是乐意了,也不是不行,哥给你做主。”
“贫民百姓不能抢,龙子皇孙倒是随便抢是吧?”黎南珠听出他哥逗他,趾高气昂说:“抢过来他做我小媳妇我就行。”
圣上都属意立皇孙了,怎么可能当他小媳妇。
“你呀,你要是真乐意不玩笑,那哥给你去挣也不是不行。”反正圣上儿子有的是,嫡的贤的能的,皇孙离了京里才能平平安安。
“大哥,我的亲大哥你饶了我吧。”黎南珠算是怕了他大哥反派发言了。
黎南漳闻言面露遗憾,“唉,你不愿意就算了。”先太子的死在那放着,皇孙身为人子若是有骨气血性,就不会这么离开京里。
罢了,皇家的事,由着打去吧。
送走了大哥嫂子,黎南珠躺在他的摇椅上晒太阳午睡,昭州十月的阳光很舒服,晒得人暖洋洋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又做了个梦,不过这次不吓人,是少年时的旧事。
历延年到他家来,那时候瞒着身份没人知道是皇孙。
“你干嘛欺负他!”
“年年放心,以后只要有阿叔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谁让你叫我阿叔呢。”
他小时候真的好嘚瑟还喜欢做大哥。
黎南珠醒来,那时候的记忆像是糊了一层纱,倒是最后那个血衣历延年叫他南珠阿叔特别清晰。
……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啊呸呸呸。
大白天的。
一晃三日,这三天黎南珠跟以往美滋滋的,吃饭睡觉上街遛狗,天气阴沉了就在家画漫画。这日下雨,黎南珠坐在偏厅,看着外头屋檐珠串子似得雨。
祝灵手里拿了薄裘出来。
黎南珠头也没回,出神看着外头,嘴上却说:“雨天吃个烫锅子挺好的。”
“主子想吃,我这就吩咐厨房。”
“不在家里吃了,我去我哥那儿蹭饭。”黎南珠说罢起身,顺手接了祝灵手里薄裘往身上一披,自己系带子,“他那儿好东西多,就是锅底不对我胃口。”
祝灵并不上前,一些贴身伺候的郡王都喜欢自己做,不爱人伺候,接话:“那我让厨房李师傅准备好了送过去。”
“嗯。备车。”
别看黎王府和郡王府是隔壁,可这时候的府邸大着呢,尤其是黎王府,是从康景帝时老祖宗当官盖的宅子,后来扩了又扩,盛平帝时封了异姓王后,规制又动了一遍。
打比方就是,现代黎南珠买票逛过恭王府,他哥府邸差不多规制,他的郡王府小一些。
黎南珠去隔壁那比在自家还要被惯着,门卫一瞧是郡王来了,热情的不得了,是他家王爷也不及的待遇,也不必通传,开了大门由着小郡王进。
一路畅通无阻,期间还遇到了要外出的亲侄子。
他大哥大嫂的大儿子,比他还年长十四岁,今年三十三。
“问阿叔安。”大侄子给他问好。
黎南珠挺长辈做派点了下头,“出去啊?下雨天,别染了风寒,看你穿的单的,要加衣服。”
“谢阿叔关心侄儿,是少了些,刚出门不觉得,这会风一吹冷了些,那我回去加衣裳。”
“嗯,听话。”
黎南珠夸了大侄子句,就抬脚去后头了。叔侄俩是看着和和睦睦挺像回事,实则是假的,俩人小时候也掐过架——黎南珠单方面的。
因为他家大侄子老把他当小孩哄。
嘴上叫他叔叔,结果把他和他儿子放一块玩——论辈分就是他孙子,还让他那三岁的孙子让着点他——那时候他六岁,奇耻大辱啊奇耻大辱。
自此后,黎南珠就摆起了长辈架子,故意的。
大侄子黎暮珂转身回去换衣服,是乐呵呵的。秦氏见他刚出门没多久就回来,没问只是看他笑,想到刚下人通报,便猜到了,“遇到阿叔了?你别老惹阿叔不痛快。”
“那没有,我可规规矩矩听话呢。”
黎暮珂学了一通刚才阿叔说的话,说:“诶呀长辈架子可大了,阿叔心里指定高兴。”
“阿叔知道你哄他玩。”秦氏也笑说。
“也是我早约了人,不然今日就不出去了。”黎暮珂有些遗憾,又起了兴致,跟妻子说:“回头你带着大郎去见见阿叔。”
要是黎南珠知道了,肯定捶胸顿足,他家大侄子虾仁猪心啊虾仁猪心,大郎就是比他小三岁的大孙子。
气。
就知道这小子没憋好屁。
不过黎南珠不知道,刚跟大嫂问完好,撒娇了一通,蹭饭蹭的光明正大。因为雨天,黎王爷也没外出,在家躲闲,如今哥俩好的坐在软塌上,中间隔了一张琉璃砖小几。
小几上摆着坚果盘子还有酸奶。
黎南珠磕松子起劲,说羊肉说鱼片说虾滑,反正报菜名了半天。黎王爷跟捧哏一样听着点头应着,粗汉外表一双眼却是明镜似得,他家弟弟半天跟他迂回不说,他还真为难孩子不成。
“你来的正好,之前不是说圣上让你回去拜年,我说回绝嘛,你知道哥大老粗,咱家也是你说的树大招风,书面是指定要谦逊恭敬,你肚子墨水好,帮哥瞧瞧这送回去的折子这么写怎么样。”
黎王爷拿了折子递给弟弟。
黎南珠先没看折子,而是嚼着松子拿大眼睛智慧的看他哥,“哥,你刚才没笑话我吧?”
树大招风所以他要做纨绔,这是他的梗了。
因为家里人都觉得他是不爱念书想睡懒觉才找的借口。虽然但是倒也是真的。
还有他肚子墨水——
昭州人尽皆知的纨绔郡王黎南珠,肚子墨水好?
黎南珠:“哥,我不傻,真的。”
“谁说你傻了,哥第一个不答应。”黎南漳佯装怒气,又说:“你那是大智若愚,心里干净着呢,什么都知道,就是懒得做,打小就机灵聪慧……”
啊,家人对他的滤镜,黎南珠先脚趾抠王府了。
还是说正事吧。
“哥,折子我就不看了。”府里幕僚先生也不是摆件,哪里用他润笔,黎南珠知道他哥看出他来意,咔哒剥开松子送嘴里,含糊说:“那什么,京里我还没去过,瞧瞧热闹挺好的,但绝不是做禽兽,我对小年那是干干净净纯洁不能再纯洁的长辈关心了。”
“他还是个孩子!”
“成亲,这辈子都不可能!”
“我就是去看看见见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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