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来就没出过门?”
“……对, 少爷他……受什么刺激……没吃饭……”
时有时无的交谈声从门外传进来,佣人语气担忧,江夫人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
片刻后, 房门被大力敲响, 江夫人冷声道:“江云岚,开门。”
眼见门内照旧静悄悄的, 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懒得再废话, 径直找出钥匙开锁,“砰”一声将房门大敞。
恰是日暮时分, 夕阳从窗边洒下,照进这间卧室, 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卧室的床中央有一个棉被隆起的鼓包。从形状来判断,里面的人应该是侧躺着,把自己紧紧蜷缩成了一只虾球。
江夫人红唇紧绷, 紧紧睨着那个毫无动静的鼓包, 精心做的美甲掐入掌心, 起伏不定的胸膛泄露了她不平静的心绪。
她唯一的儿子, 堂堂江氏的掌权人, 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天之骄子,一手握着滔天富贵,一手握着无上权势。本该纵横捭阖无所顾忌, 睥睨且傲慢,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
怎么就为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要多少有多少的男人, 把自己折腾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说出去, 简直会丢光江氏的脸面。
江夫人半是心疼懊恼, 半是怒其不争。
早知今日, 当年林家讨好地把林眠送来,点头哈腰地说“给大少爷找个玩伴”时,她说什么也不可能随便同意。
只是这世界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
江夫人是个很能隐藏情绪的女人,冷肃起面容,居高临下地走到床边站定,语气漠然:“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她给江云岚留了最后一点情面,等佣人极有眼色地在背后关好了门,才上前直接把那被子掀开,露出江云岚苍白的面容。
他甚至连西装外套都没脱就躺上了床,把自己像婴儿一样蜷成一团。即使被亲妈强行掀开了被子,也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浑浑噩噩地半阖着眼,刘海被涔涔冷汗打湿,紧贴在额前。牙关紧紧咬着自己的手腕,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那左手的手腕上,已经有了几道极深的咬痕,像是陈年旧伤。
江夫人掀被角的手一松,缓缓拧起眉头,片刻后意味不明道:“又犯病了?”
江云岚眼都没力气抬,好半天,才慢慢松开手腕,留下一个新鲜渗血的牙印,哑声道:“……您怎么来了。”
看着他这副惨样,江夫人原本积聚的郁气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堵在心口不上不下。
好半天,她只能冷哼一声,颇有几分阴阳怪气道:“我能不来吗?我要是再不来,怎么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气性,失恋就能活活把自己饿死。”
“说吧,你在C城遇见什么事了?去之前口口声声说看不见林眠就会疯,结果回来反倒比之前状态还差。”
见江云岚只是闭着眼拒不回答,江夫人冷笑一声,轻描淡写扔出炸弹:“算了,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林眠让你彻底死心了吧?”
“让我猜猜,他是不是说喜欢上了别人,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幸福美满的生活?”
原本只是随口一猜,但看见江云岚骤然攥紧床单的泛白指节时,江夫人诧异扬眉:还真让她猜中了?
虽然并不完全一致,但大致的意思却相差无几。
林眠竟然真的彻底放下了过去,要重新开始了。
只是她这儿子向来固执得无法言喻,什么时候能走出来,恐怕还是个未知数。
这时,某个灵光突兀一闪,划过江夫人的脑海。
而且越想越觉得可行。
无言片刻,江夫人坐到床边,理了理一丝不苟的鬓发,语气和缓了许多,平静道:“我知道你不好受。我毕竟是你亲妈,看着你这样作践自己,我也不舒服,所以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我接下来的提议。”
“第一种办法,我继续把你送到国外,对外宣称你因病休养。江氏可能会因为群龙无首乱上一阵子,股价也会暴跌,不过我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熬死。”
“第二种办法……”
见江云岚对第一种办法无动于衷,江夫人吐出一句凉意沁骨的话:“由我来出面,给你找一个与林眠长相身材性格都差不多的男人,暂时充当聊以慰藉的替代品。”
在江云岚猝然睁眼,视线锋利至极地剜向她时,江夫人却巍然不动,神态甚至称得上轻松:“那个时髦的新词叫什么来着,替身?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凭借咱们家的财力,我可以保证,找来的那个男人会和林眠至少像九成。唯一不像的那一成是,他会对你百依百顺,全心全意地爱你。”
“只要你肯把他当作林眠,那他就是林眠——能够回应你感情的林眠。”
这个提议似乎十分诱人,江云岚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两分。
江夫人心中暗暗满意,语气越发平缓,变得循循善诱起来:“儿子,做人得学会接受现实。林眠已经放下过去往前走了,难道你真的要这么为他蹉跎过一辈子,把身体都搞垮?”
“妈妈不忍心看着你一直这么难受,找个替身来暂时移情是最好的选择。咱们家出钱,他出身体和感情,岂不是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她越想越觉得替身这个计策当真是巧妙之极,要是早点想到就好了,也不至于让江云岚白白痛苦那么久。
“我知道你和你爸一样,生下来就是个固执的性子;要是你非林眠不可,还对他不死心,想在以后继续追他,那也无所谓。”
“没重新把小林追回来之前,你就先这么凑合用用替身,这样有什么情绪也不用憋在心里头,只要好好瞒着小林,不被他发现就好;要是当真能把小林重新追回来,给一笔钱把替身打发了,让他守口如瓶也不是什么难事……”
“妈。”
她还没说完,江云岚蓦地开口,打断了她的未尽之语。
他慢慢勾起唇角,像是笑,笑里却满是浓重的苦涩与自嘲:“我出国之后,总算彻底想明白,阿眠为什么不肯喜欢我了。”
“因为我对他的爱,一直以来都太自私了。”
“我在国外被关了半年时间,就已经要半疯不疯——他却在我身边困了足足二十年,我还沾沾自喜,觉得这是爱。”
江夫人试图辩解:“这两个事根本没有可比性,咱们家从来没有亏待过小林,就算你后面把他关在别墅里一阵子,那也只有一两个月,没有你在国外的时间长——”
她不知道,上辈子的林眠曾经被江云岚锁在别墅里整整两年,林眠和江云岚都记得。
江云岚也并不打算告诉她。
他只是慢慢收了讥讽的笑容,眼神黯淡空洞,自言自语般轻声道:“我是自找的,他不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只是我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将他强行留在了身边而已。”
“您刚刚那个提议,如果我答应,又何尝不是再次自私到了极点……找人代替阿眠发泄我的情感,从头到尾瞒着他,等把人追回来之后再假装清清白白专情如一。”
他费力地深呼吸,然后不留情面地开口:“简直侮辱感情,怎么听怎么像出轨渣男。”
江夫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完全不明白江云岚哪里来的那么崇高的道德感,毕竟豪门密辛多了去了,私生活乱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像江夫人和老江董年轻的时候也并不洁身自好,现在只是年纪大了,对那种事没兴趣了而已,但骨子里都仍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家人快活的。
江云岚这话看似在说他自己自私,实则是在暗暗嘲讽提出这个点子的江夫人自私。
她气得站起身来,仪态仍然没丢,只是重重甩手,冷声道:“你这臭小子,要不是你一天到晚糟蹋自己身体,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我至于为了你劳心劳力的么?看你这话,倒嫌我出的是馊主意是损人利己……那你之前怎么没这么高觉悟,害得小林被硬生生逼走,又把自己折腾成现在这幅惨样?”
江云岚的力气已经在刚刚那几句话里全部用完,此时他又沉默下来,并不顶嘴,只在江夫人泄愤般说完之后,逆来顺受地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活该。”
江夫人彻底气结,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只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恋爱脑,张口林眠闭口林眠;而自己却毫无办法,毕竟现在连江氏都已经彻底交给了江云岚。
她气得冷笑两声,发狠道:“好好好,好哇!你这么喜欢自虐,那我确实是没资格管你,你就这么天天躺在他的床上等死吧!”
语罢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出了门。
只是出门的一瞬间,尽管再怎么生江云岚的气,终究是做母亲的心肠软一截。
她尚且窈窕的身姿停在门口,微微侧脸,声音冷硬:“不管怎么样,你给我把饭吃了。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在这里自怨自艾就罢了,绝食是几个意思?是要请我亲自去喂你么?再让我知道一回你不吃饭,我就让医生来给你插食管——我说到做到。”
门板被摔得震天响,江夫人离开了。
她走时并没有帮江云岚把被子重新盖好,江云岚却也不再动弹,任凭夕阳的余晖金粉般洒落在他身上。
余晖微暖,又让他想起林眠含笑的眼神和喊他“少爷”时的语气,熟稔而无奈,每每都让江云岚心尖发烫,只想变着法子让他多喊几声。
而那天,向来柔软如鹿的双眼却露出了冰冷而戒备的神采,温和的嗓音也淡漠疏离,警告意味明显——
你没有资格再干涉我的感情。
江云岚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林眠是会有新恋情的。
他还深深陷在两年前的记忆中不愿自拔,但林眠没有理由为他停留,早就干脆利落地走了出来。
就算林眠以后会和别人牵手,拥抱,接吻,上床,做尽恋人间一切亲密的事……
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江云岚难受地喘了口气,慢慢将自己蜷缩得更紧,熟练地重新一口叼住了自己的手腕,犬齿锋利,轻而易举地陷进肉里,试图借皮肉之苦缓解蚀心的痛楚。
没关系……你明明早就做好林眠永远离开的准备了不是吗?你也下定决心不再干涉了不是吗?
难道你还想看着阿眠像两年前那样奄奄一息才高兴吗?
所以你只能忍着,也必须忍着,因为你是伤他最深的人。也许所有人都有资格阻止林眠的新感情,但你必然没有。
只需要再忍耐一下,像这两年的每一天一样,再忍耐一下……
最后一线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上,长夜终至。
床上的人开始并不明显地颤抖,却再也没有换一个姿势。
-
林眠说出关于恋爱的宣言,并不是在唬江云岚。
他是很认真的在考虑,是不是该开始一段新感情了。
前两年的林眠,之所以始终对恋爱避之不及,一半原因是因为他还没有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
另一半原因是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林眠总是会担心江云岚因为嫉妒或者占有欲,再次出手拆散他和新的恋爱对象。
或者更夸张点,直接对着恋爱对象下手。
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而且概率还不低。
但是现在,情况与之前有所不同。
一来林眠仔细想了想,想摆脱心理阴影的最好方式,应该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用崭新的甜蜜冲散陈旧的阴霾。
二来……
看大少爷那天的回应,他应该是下定决心遵守诺言,不再干涉林眠的任何决定。
……也包括恋爱与否。
在前几天那个记忆深刻的中午,自己毫不迟疑地说完戳心窝子的话后,大少爷的反应其实挺可怜的。
那一瞬间江云岚的眼神湿润而惶惑,像是被主人无情抛弃在路边的小土狗,茫然不知所措地望着人,拼命摇着小尾巴等待主人把它重新抱回去。
但林眠已经把这辈子所有的温柔体贴、妥协退让在前半生用了个一干二净,不会再轻易心软了。
在他平静神色中看出了某种坚定的、并不是在开玩笑的意思,江云岚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
他慢慢弯下腰,深深埋下头,双手用力支撑住自己的膝盖骨,像是用这种方式遏制住自己发抖的趋势。
一瞬间,林眠甚至怀疑江云岚会当场哭出来。
他有些担心,毕竟两人现在可是在客流量众多的火锅店里,万一被路过的客人误会什么就不好了。
但不过数秒之后,江云岚就再次抬起了头,脸色又变回稀疏平常的模样,只有一双狭长漂亮的眼尾红得不像话。
他开口说话时,嗓音哑得不像话:“我……”
清了清嗓子,江云岚甚至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只是……别再去喜欢人渣了。”
这倒是大大出乎林眠的意料了,他还下意识地认为大少爷会不怎么愿意,要同他再来回拉扯几下,却不想他今天这么好说话,情绪也很稳定——除了看起来过于难过以外。
难道说,大少爷终于打算彻底戒掉那该死的占有欲了?
这对林眠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
他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刺激大少爷,于是客套地笑笑:“那就太好了。少爷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擦亮眼睛,绝对不会再喜欢上人渣。”
之后,江云岚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再说,就匆匆离开了火锅店。
林眠没有再强行要求他清除眼线,毕竟今天的结果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令人满意,他甚至可以暂时忽略掉眼线的存在与否。
毕竟大少爷都已经说过,他不会再干涉林眠的决定,那让他看看也不是不行——总比对方遭到拒绝后黑化,悄无声息地在他屋里安上摄像头要好很多。
只是江云岚离开时情绪并不稳定,林眠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况,万一出什么突发事故,危及到生命就糟了。
为此,他又一次叫出了001,试图确认江云岚的生命状况。
001最近因为代码的问题很忙,只匆匆回复:【如果气运之子的生命出现危机,001这边是可以预警到的,没有预警就意味着暂时没有危险,宿主不要太担心~】
那就好。
林眠暂时放下心,开始专心为自己的恋爱问题烦忧。
陈梓安这孩子就暂时不用考虑了,对方年纪实在是小,又是大学生,林眠并不想做耽误他学业的罪人。
幸好这孩子脸皮薄,被林眠上次在中餐厅拒绝得直白一点之后,就没了声迹,好久没再光顾过奶茶店。
只是有一次,林眠看见了路过的陈梓安。
当时的他与一个高大男生亲密地手挽着手,途径奶茶店时,男生似乎是问了他一句要不要喝奶茶。
陈梓安转头看了眼奶茶店,正好与林眠对视一秒。
林眠好整以暇地冲他笑笑,陈梓安则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脸色微僵,立刻转过头,用什么理由把那个男生搪塞了过去,匆匆离开。
他大概再也不会光顾奶茶店了。
失去了一位客人,林眠的心情却好了很多。
不过也许是和C大有缘,他遇见的第二个人也是C大的。
只是这次不是学生,而是一位年轻的副教授,姓季,大名叫季浩然。
他今年刚满三十岁,就已经评上了副教授的等级,称得上是年少有为。
两人之间的相遇挺老土的,季浩然不是本地人,某天他的妹妹来C城看望他,季浩然出学校陪她逛逛C城。
途径奶茶店时,想到年轻女孩子似乎都爱喝奶茶,古板的季教授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领着妹妹进了奶茶店。
然后看见了一头长发,系着天蓝色围裙,垂眸浅笑着逗猫的林眠,一眼万年。
那天以后,从没喝过奶茶的季教授成了奶茶的忠实拥护者,每天都要来点一杯,然后找遍所有理由与林眠聊天,堪称绞尽脑汁。
他常年沉迷学术不会说话,掩饰心思的技巧也很拙劣,往往说着说着,就直直奔着相亲自我介绍的方向而去。
短短三天之内,林眠已经充分了解这位年轻教授的基本信息、家庭状况和所有研究成果,连他未来的研究方向都摸清楚了,终于哭笑不得地叫停,戳破了对方的小心思。
不得不说,季教授和大少爷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他古板守旧,性格也温和尊重,某种程度上和林眠有几分相似,却又天真赤诚地相信一见钟情。
季浩然早早就和家里出了柜,家里人的思想也都很包容支持。被林眠戳破小心思之后,见他没表现出排斥的意向,季教授就开始追求起了林眠。
手段很老土,比如送早餐,送花束,还有再忙也要保持的电话联系,日常的早安晚安,笨拙而认真。
林眠对季浩然的追求并不排斥,这就意味着自己不讨厌对方的接近,也许可以试着发展下一步。
他没有犹豫很久,在一个星期后,季浩然试探着请他去吃饭时,干脆地同意了对方的邀请。
季浩然从中看出了某种讯号,很激动,当晚穿上了精心准备的西服赴约。
两人定的地址是一家以浪漫著称的西餐厅,烛光下有侍应生拉着小提琴,黑暗无限放大暧昧,最适合有情人。
一切都恰到好处,西餐很好吃,对方也应该精心准备过今晚的话题,一整晚都没有冷场,是很成功的一顿饭。
唯一的问题只出在林眠身上。
季浩然选择的西装款式,和江云岚最喜欢的款式很像,连颜色都像。
所以,虽然很不礼貌,但每当看向对面时,如果没看见脸,林眠总是会幻视对面坐的是江云岚。
这让他今晚想起大少爷的次数额外多。
所以也总觉得,今晚这顿看似完美的饭局少了些什么。
林眠的性格温柔平和,感情也含蓄内敛,像是一潭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从不会有半分激流。
当年他对初恋沈系很是喜欢,但也很少直白地说出来。两人之间的恋爱谈得按部就班,温馨而平淡,充满成年人的尊重克制,连逾矩的行为都极少。
但大少爷的爱不同。
江云岚的爱极端偏执,是炽烈的、毫无保留的、孤注一掷的,像是一团暴烈的山火,强行将林眠这潭死寂的湖水点燃沸腾。
林眠可以否认江云岚的一切,却没法昧着良心否认他对自己的爱意——上辈子的车祸中,他明明有逃生的机会,却偏偏选择和自己一同葬身火海,死在了一起。
临死前他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泪水滚烫而悔恨,所以重生之后才恨不得时时刻刻把林眠栓在身边,总觉得哪里都不安全——虽然林眠并不喜欢,却也能理解一二。
那爱太过直白扭曲,毫不收敛,令人心惊肉跳。林眠像是被海面下汹涌澎湃的暗流裹挟着拖到最深处,直面了那粘稠高温的岩浆。
曾经的他倍感窒息,奋力地逃离出了那片将自己溺毙的深海。
过了两年时间,本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摆脱掉江云岚的所有痕迹,重新开始。
但……
摇曳烛光下,林眠看着眼前低头小心切着牛排的季浩然,感受着波澜不惊的心境,有些苦恼地皱起了眉。
被人那样倾尽所有地爱过以后。
他似乎,很难对这种细水长流的平淡感情产生共鸣了。
虽然这明明也是林眠最开始的恋爱观,但如今,总觉得哪里差了点意思,让他调动不起来自己的情绪。
在这顿饭临近尾声的时候,季浩然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忐忑地推了推眼镜,看向林眠:“林先生,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你的魅力和性格已经深深折服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他的告白并不算突兀,林眠早有预料,沉默片刻,然后开口。
“在给你答复之前,我想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可以吗?”
季浩然一怔,立刻道:“当然可以,随便问就好。”
林眠微笑着措辞,却问了一个完全在季浩然预料之外的问题:“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确认关系后,某天一起开车出门,路上却发生了车祸。”
“你没有什么大碍,可以直接离开现场,我却被安全气囊压住,暂时动弹不得。”
“汽车油箱还有十分钟爆炸,这个时候你会做些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怎么越听越像“妈妈和老婆掉进海里你救谁”的变种!
季浩然不是很能理解,林眠看起来温和俊美,动作间也体贴温柔,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问出这种死亡问题的人。
但他还是认真考虑了这个问题,然后沉稳道:“我会立刻拨打110和120,然后下车向过路人求救,让他们来帮我把你救出来。”
林眠却继续问:“如果这一切帮助都不存在呢?”
“我们身处高速公路上,位置偏僻,即使拨打了110和120,也绝无可能在十分钟内到达;往来车辆更是一辆也没有。我所在的那侧车门被压在地上,完全杜绝了钻出来的可能。”
“换句话说,在这场车祸中,只有两种选择。”
“你活着,我死亡……或者你我一起死去。”
林眠的笑容静谧,目光悠远,轻声问:“你会选择哪一种?”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