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湛从未想过, 自己有朝一日会尝到断头饭的滋味。
犯人临刑前的最后一餐,总是会额外丰盛些,让他们在黄泉路上做个饱死鬼。
只是这饭吃在嘴里没滋没味,如鲠在喉, 难以下咽。
他呆呆地捧着碗, 嘴里嚼了半天也咽不进去。等着收碗的看守不耐烦地敲了敲, 才像是回过了神,咕咚一声咽下了一口饭。
魂不守舍地吃完了饭, 看守收回碗走了。刘湛慢慢坐回干草垛上, 身上锁镣哗啦啦地响。
没了最后一丝人气, 牢房慢慢陷入一片死寂。
在这无人的黑暗之中, 刘湛也像是睡死了过去一样, 一动不动。
但突然,空旷的寂静之中,有轻而缓的脚步声传来。每一步都不疾不徐,像是恰恰好好踩在了一声声心跳上。
一点微弱的火光被人拿在手里,越来越近。片刻后,刘湛的牢门被照亮, 微弱的火苗跃动,在墙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来人一身漆黑的斗篷,遮住了面孔。终于走到刘湛面前, 他缓缓伸手,扯下了围帽。
刘湛木然的表情在看清那张精致而异域风情的脸之后土崩瓦解,他的瞳孔放大到了极点, 猛地扑上前来, 却被镣铐禁锢着硬生生停在了半路上。
他声音惊骇到了极点, 哆哆嗦嗦道:“你、你——!”
来人微微一笑, 明艳的笑容照亮了这暗无天日的牢房,只是他流光溢彩的眼中却毫无笑意,反而像是两个黑不见底的漩涡。
谢朝用手中火把随手点燃烛台,唇边始终带着愉悦的笑容,却让人看一眼就从头凉到脚。刘湛开始瑟瑟发抖,他慢慢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地用后背贴住了墙。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自己从头到尾都错了个彻彻底底。
刘家的败落,自己的末路,全都拜眼前的人所赐。
而这个人在这之前,甚至从未入过他们的眼,只当他是一个毫无地位的傀儡皇帝罢了。
他才是幕后的黄雀!
刘湛天旋地转,差点倒地晕死过去。
谢朝缓慢地蹲下身,与牢房后的刘湛视线持平,笑眯眯道:“刘家主,许久不见。”
刘湛不知道谢朝的这声许久不见是对着上辈子的他说的。他抖着干瘪的嘴唇,用尽了五十年修炼出来的情绪内敛,才硬生生忍住恐惧,怆然开口:“陛下,刘家一片赤诚忠心,天地可鉴……为何,为何要将我刘家逼上绝路?”
他虽然对皇位觊觎垂涎,却也只是私下里偷摸搞些小动作,尚未有过任何真正的谋逆之举,是以这句话说得也算冠冕堂皇,字字泣血。
谁料谢朝听见之后,不仅毫不动容,反而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至极的笑话,唇边笑意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笑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他的笑声回荡在空旷阴森的牢房之中,诡异至极,看起来像极了疯子,连刘湛都吓得收了声,不明白怎么就把谢朝惹笑了。
好半天,谢朝总算是笑够了,擦掉眼角的泪花,喃喃道:“忠心天地可鉴?”
“举兵逼宫,逼朕写下罪己诏退位,囚于冷宫之中,退路全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一年之久。”
他蹲着身,柔声细语道:“原来这就是刘爱卿的忠心,朕当真是好生佩服。”
刘湛听呆了,心道皇帝在说些什么子虚乌有的事?他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又有谁将他关去了冷宫?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疯了,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个疯子以自己的性命设计,将刘家玩弄于股掌之间,他现在明白了,却明白得太晚太晚。
“刘爱卿无需紧张,朕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毕竟明日就要行刑了不是吗。”谢朝缓缓收起最后一点笑,此时没有了笑容的遮掩,那点讥诮与仇恨便无所遁形,“朕只是来同刘爱卿,最后说些体己话罢了。”
只是这体己话有些过于刺耳了些。
“刘家之后,还有王家孔家李家,以及你们的拥趸——”
隔着冰冷的牢门栅栏,谢朝一字一顿,字字如刀,冰冷而残忍地进行了宣判:“一个也跑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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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牢房里出来的时候,天边已泛起浅浅的鱼肚白。
腹部的伤处因为刚刚过分夸张的笑,再加上情绪过于激烈的起伏,似乎又有些绷裂,细微的血腥味萦绕鼻腔。
谢朝却毫不在意,将黑斗篷重新穿戴整齐,遮住苍白的脸色,他沿着地牢旋转的阶梯拾级而上。
王叔今晚有要紧事,说是会在寅时才回来。慎刑司里早就被谢朝不动声色地安插.进了自己的耳目,想进地牢轻而易举。
只是不能让王叔知晓。
谢朝镇定地匆匆往上走,心中估算着时间,还来得及。
慎刑司的台阶很长,地底漆黑如同地狱,地面却是无尽灿烂的天光,于是这一路像是从黑暗慢慢走向光明。
眼见台阶还差几阶就要爬完,谢朝稍稍松了口气,略微加快了步伐,终于从地底探出了脑袋。
但下一秒,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见到的人,他浑身骤然僵硬。
几米开外,陆川延长身玉立,衣角被晨风吹得纷飞错乱。他静静地站在天光之中,注视着谢朝,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谢朝的冷汗瞬间下来了,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王叔?”
糟了。
该怎么解释他的半夜偷跑,以及能在没有王叔许可的情况下进入慎刑司?王叔来了多久,又有没有听见他对着刘湛说的狠话?
刚刚于幽暗牢中的阴冷狠戾消失得一干二净,谢朝现在像是个干坏事被大人抓包的小孩,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糊弄过去。
他还没想出计策,陆川延却先动了,缓步往他的方向走来。
走到近处,谢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忐忑地仰脸看陆川延:“王叔……你怎么来了?”
不管怎么样,先拖延一下再说。
陆川延却并不答,只是伸手,解开了谢朝身上的披风。
藏于漆黑披风下的单薄身形露出,血腥味顿时浓重起来。
谢朝一僵,毫不意外地看见陆川延拧起了眉头。
他如临大敌地等待着王叔的诘问,但陆川延沉默半晌,最后只是拢了拢谢朝身上的披风,语气像极了叹息:“陛下身上带伤,不该来此阴寒之地。”
谢朝任由他动作,不清楚陆川延现在的想法如何,只敢偷偷攥住对方的广袖,讷讷道:“王叔……”
陆川延微微垂眼,看了一眼谢朝不安的手指,还是没有推开他,只道:“伤处绷裂开了,陛下随我一道回宫,重新处理一下吧。”
王叔竟然什么也没问,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自己。
是他对自己信任到了什么也不用问的程度,还是说根本不在乎?
紧张感褪去,谢朝心里反而不是滋味起来。
明日刘湛就要腰斩了,按道理讲,刘家之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但是陆川延这段时间还是早出晚归,看起来颇为忙碌,也不知道在处理些什么。
只是谢朝心里清楚,王叔是在躲着他罢了。
明明他的伤处已经好得差不多,王叔也可以和自己睡在一处了,却始终不肯松口。
那软榻再怎么好,能有龙床睡得舒服吗?
只是今日,自己伤处开裂又被王叔发现,恐怕这段时间都不用想同睡的事了。
身边的小皇帝蔫头蔫脑,情绪不佳,陆川延自然是能察觉到的。
但是他只作不知,回房请了太医,又勒令谢朝好生休养之后,便将又回了偏殿中,潜心研究那几首词曲。
小皇帝假意遇刺这件事,确实整治了刘家,但同时也整治了醉香阁,倒是给陆川延调查陈路带来了不少麻烦。
刘家一倒,醉香阁便只能暂时充公。青楼这种地方怎能让朝廷独立经营,说出去肯定会笑掉大牙,还是得交付到合适的商人手里,所以在这段时间暂时停了接客,不再经营。
飞云姑娘接不了客,自然也就不会作新曲,右丞也就没了来醉香阁的理由。
经此世家一事后,陈路明显察觉到了京中的风雨欲来,于是更加警惕内敛,开始闭门谢客,待在府中消磨时日。纵然四队暗卫整日不歇地轮番盯梢,每一个与右丞府宅有牵扯的人都被严密监视着,陆川延仍是找不到丝毫把柄。
陆川延试着调查过飞云,但是她的背景清白干净无比,毫无纰漏,像是被人精心抹除过一般。
由此,便更可看出她背后之人的身份不简单。
严刑拷打肯定也行不通。陆川延推断,飞云应该是那种专门培养出来,负责传递情报的死士。倘若将飞云捉进慎刑司,对方恐怕会在第一时间想方设法自尽,根本不会给自己拷问的机会。
假如飞云畏罪自杀,自己也许有理由怀疑频频与她见面的右丞别有居心,却完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对方恐怕也会满口冤枉,咬死自己只是去听曲而已,万万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包藏祸心,说不定还会顺势夸赞陆川延几句英明神武——虽然更像是某种嘲讽。
当真是铜墙铁壁,无缝可钻,什么该考虑的不该考虑的,统统都让这老狐狸考虑尽了。
万般无奈之下,陆川延只能将筹码暂且压在飞云之前的几首词曲上。
右丞如何向西胡传递讯息的暂且不论,这词曲极有可能包含着西胡那方传回来的消息。
陆川延颇为废寝忘食地钻研两天,试着将词里的每一个字都拆开,横着看竖着看,排列组合起来看,却完全没有摸清楚规律。
不管是藏头还是露尾,抑或是跳着读倒着读,都毫不通顺,练不成语句。
即使交给自己的心腹幕僚一同揣摩,亦是不得章法。
时间一长,即使淡然如陆川延,也难免升起一些躁郁情绪。
几天之内,他自我怀疑不下五次:难不成这词曲当真只是普普通通的词曲,并无什么特殊含义?
又是一晚天近黄昏,陆川延放下狼毫毛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早已点起烛火,见摄政王停笔,很是识趣地退下,不多时便带着身后的宫女太监们进了偏殿,布好了菜色。
陆川延坐到桌边,不经意间看见了几道平日里谢朝最喜欢的菜。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许久没和谢朝同桌用膳了。
自从那日在慎刑司门外逮到了谢朝,又将他摁回床上休养之后,陆川延便全身心投入到了破解词曲的工作中,用零零幺的话讲,这叫密码破译。只有晚上就寝时,才会裹着月色与白霜回到主殿,躺到软榻上休息。
这么下来,这几日他都没怎么与小皇帝说过话。
小皇帝这几日也罕见的沉默,竟然也没有主动与他搭话。
陆川延如今一回想,难免有些疑惑:难道小皇帝转性了?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草草用完了膳,今日难得没有继续伏案劳累,而是早点回到了主殿。
他来的时候,谢朝恰好也刚吃完饭,靠坐在床头,正在净面洗手。他的手骨线条漂亮,白皙修长,指尖红润,好一双美人手。水滴于指尖簌簌落下,于是更平添几分赏心悦目。
捧着银盆与手巾的小太监很是熟悉,陆川延轻易就辨认出来,正是前一阵子在醉香阁里见过的那个伪装成小厮的小太监。
看来谢朝对眼前这人颇为重用。
心头的异样微妙感一闪而过,陆川延在跨过门槛时弄出了些许轻微的响声。
谢朝像是没料到陆川延会这么早来,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睫毛长而翘,根根分明。
反应过来后,他透亮的眼珠里立刻盛满了欣喜:“王叔?你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于是心中的那点异样感就被谢朝轻易抚平。陆川延“嗯”了一声,坐到谢朝身边:“微臣今日政事暂且告一段落,故而早些回来了。陛下今日感觉如何,伤处可还疼痛?”
本以为谢朝会趁机同自己撒撒娇,卖卖惨,没想到谢朝闻言,笑容略淡,回道:“不痛,朕已经感觉好多了,多谢王叔挂念。”
他的回话颇有几分中规中矩,倘若两人之间只是单纯的君臣之礼,这么说也算是正常。但谢朝平日里对陆川延是能有多黏就有多黏,这么说那可就太奇怪了。
陆川延闻言,眉头下意识一蹙,也察觉到了几分不正常——小崽子何时这么客气过?
他一时间颇有些不习惯,皱着眉追问一句:“当真?”
谢朝眨眨眼:“自然当真,朕已经好些时日没下床活动,好好养伤,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顿了顿,他开玩笑般又道:“若是王叔今晚能与朕同床,那再好不过。”
听见熟悉的玩笑话,陆川延这才稍稍放下心,只当自己没听见最后的玩笑。
谢朝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王叔这几日,在忙些什么?朕看王叔这几个晚上,睡得似乎很是香甜。”
前几日陆川延殚精竭虑颇费心神,自然比平日里要疲惫许多,晚上睡得也快。
听到谢朝的疑问,他略略思考片刻,只半真半假道:“微臣仍在怀疑右丞的结党营私之嫌,所以这几日多费了些功夫。”
谢朝闻言一愣,期期艾艾道:“可,可刘家倒台之时,并未见右丞为他们说半句话,王叔又如何判定他们结党营私?”
陆川延道:“陛下可知弃车保帅?”
谢朝毕竟对陆川延是百分百的信任,绝不怀疑陆川延有误判的嫌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了悟,愤慨万分地道:“想不到他竟然如此狠辣,盟友也能说弃就弃!”
看起来倒像是真心实意为那刘家抱不平似的。
只不过陆川延知道,谢朝大概只是在可惜不能凭借此事捏住右丞的把柄而已。
他面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只道:“陛下说得极是。”
又陪着谢朝坐了片刻,就再次到了就寝的时间。
谢朝见陆川延仍然是没什么陪自己睡觉的意思,也没有再过多地卖乖撒娇,似乎已经知道了王叔的决定并非自己能轻易改变的。
吹熄灯盏,他用手扶着床边,自力更生地从坐姿慢慢转变成躺平。
很快,他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着了。
陆川延今日短暂地歇息了一晚,此刻倒是没什么睡意,躺在软榻上,倒更像是闭目养神。
今日难得有空,他在脑海中呼喊许久未叫的001:“阁下在吗?”
001最近时不时就要回去参加主神的紧急培训,谢朝受伤那日它恰好不在,不然肯定会在陆川延的脑子里心疼地叽哇乱叫——虽然回来之后发现气运之子受了重伤,也没少叫就是了。
感受到宿主召唤,它快乐地回来了:【在的哦,宿主有什么事吗?】
陆川延语气平淡:“无事,只是今夜有些空暇,想听些千年以后的故事了。”
001:【……】
001迟钝的小脑瓜逐渐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宿主当作讲故事的智能机器用了。
它有些气呼呼地弹了弹:【001是先进的高科技系统,不是用来给宿主讲故事的!】
天天讲故事,它的内存都要被小说和电视剧占满了!
虽然确实很好看就是啦。
陆川延闻言一挑眉:【哦?那阁下除了能为我讲故事,还能做些什么?】
001气鼓鼓地想向陆川延证明自己,但想了一圈之后,它有些茫然地发现:自己好像只能给陆川延讲故事啊?
论剧情梗概,早在第一天来到世界的时候自己就把能讲的都清楚了;论其他功能——自己似乎没什么功能?
就连气运之子重生的bug,都是宿主发现的。
第一次发现自己很没用的001:【……呜!】
幸、幸好它还能讲故事!所以自己还是对宿主有用处的!
陆川延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话,却导致了001的心态发生了巨大转变,从此心甘情愿地做一个讲故事机器。
它忙不迭地选出一本新的小说,清了清机械音:【这个故事,要从天启六年,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讲起……】
001虽然声音奇特不似真人,但讲故事确实是一把好手,一球分饰多角,颇为引人入胜。
只是今天的故事,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陆川延闭目听了片刻,觉出些许不对劲,出声打断:“……阁下刚刚那一句,是什么?”
001不明所以,又念了一遍:【摄政王衣衫已经在刚刚的挣扎中被尽数撕碎。他双手被捆绑在床上,无法挣动,心知今日难逃一死,心如死灰地闭上了双眼,道:“臣知晓陛下恨臣,今日要杀要剐,但凭君意。”】
【皇帝赤红着一双眼,用力箍紧身下的人,恶狠狠地看着他,咬牙道:“王叔,你休想用死来摆脱朕!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语罢,他就狠狠地吻上了摄政王的薄唇……】
“……停。”
陆川延无言片刻,再开口时,语气略显艰难:“皇帝,对摄政王是那种心思?”
001正看得起劲,欢快道:【是的哟宿主,其实前面已经有很多铺垫啦,宿主你看,比如什么“复杂难辨的眼神”,“晦涩的神情”,“紧攥的双拳”,其实都说明皇帝对摄政王是又爱又恨啦~】
001对人类的情感研究颇有心得,已经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系统了,能轻易看懂那些描写背后的暗示。
“……”陆川延斟酌道:“但这是否有些太不现实?断袖已是有悖伦常,摄政王又一直觊觎皇位,天子肯定欲除之而后快,又怎么能爱上他?”
001想了想,自认为对人类复杂的情感有了一定的了解,道:【因为感情是不受人类的主观意愿而更改的吧?明明有悖伦常,但天下还有无数男子与男子相爱,也许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喜欢女子,而是因为他们的心已经给出去,从此便容不下其他人了?】
它说的话高深莫测,颇有几分哲理。陆川延一时之间也被它唬住,喃喃道:“不受主观意愿更改?”
这么一细想,倒是不无可能。
只是作为摄政王,陆川延本能地对这个故事的内容感到难以接受——因为实在是有些容易代入了。
一想到谢朝会“赤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他”,“吻上薄唇”,陆川延头皮一麻,下意识抿起了嘴,表情一言难尽:“……”
太怪了。
不过谢朝肯定不会像故事里的皇帝那样,对他做出这种行为就是了。毕竟自己这个摄政王并不觊觎皇位,与谢朝之间也并无感情纠葛——对方只将自己当做最信赖的长辈,而他亦是将谢朝看作了唯一亲近的晚辈,绝不会出现故事中的情况。
说到感情,陆川延的思绪很快发散到另一件事上。
小皇帝今年已经十七有余。还是那句话,一般而言,这个年岁的天子早已初经人事,很快便要广立后宫,开枝散叶了。
只是以谢朝现在的情况,对身边宫人都要提防万分,每晚只能与自己同眠,又如何接受与陌生女子睡在一张床上?
恐怕后宫之事,也要让自己出手布置——寻几个品貌端庄,家世背景都挑不出错处的女子,早早送到乾清宫来从宫女做起,与小皇帝多多培养感情,说不定便能日久生情。
只是那个时候,为了避嫌,自己应该也要从乾清宫中搬出去了。
这个念头一出,陆川延却突然生出点微妙的不悦。
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他人染指的不快。
他尚未细究这一缕情绪的缘由,却被某种极轻微的声响唤回了神智。
声音时有时无,在一片安静之中却尤为突兀,是从龙床上传出来的。
陆川延双眼猛然睁开,他警觉而无声地起身,向着谢朝的方向看去。
室内无光,陆川延只能勉强看清小皇帝的轮廓,是背对着自己睡的。
他无声下了软榻,几步走到龙床边。
离得更近了,那声音愈发清晰可辨,正是谢朝发出来的。
他什么时候有说梦话的毛病了?
自己明明一直同小皇帝睡在一处,而且睡眠很浅,却从未发觉。
陆川延不解地拧起眉间刻痕,突然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因为过于疲惫,所以向来睡的很死。
难道正是这几日,谢朝又多出来了新毛病。
陆川延拧眉细听,谢朝的梦话断断续续,音节模糊,很难听出他在说什么。只是偶尔从梦中发出一声很长的泣音,像极了幼兽无助的呜咽。
沉思片刻,陆川延决定要将他从梦中喊醒。
他低下身,摸索着想轻轻推推谢朝,在碰到对方身体的一瞬间,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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