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八
对于苏曲桃的问题, 季恂初没有立刻回答。
但是隔天，他便将一张银行卡交给苏曲桃：“这里面是我从小到大攒下的钱。”
“我有钱啊。”苏曲桃有些疑惑。
“嗯，是我想给你。”
季恂初微微垂眸, 额前的碎发垂下, 在眼角落了几片斑驳的阴影, “我们家，结婚后爸爸的钱都交给妈妈。”
苏曲桃瞬间听懂了他的意思。
——是在回答昨天的问题。
然而因为昨天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害自己难过了一晚上, 即便现在答应了，她也不想就这样轻而易举原谅对方, 故意歪曲：“你们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季恂初轻声道：“你说毕业后和我结婚。”
“我说的是‘我们毕业后结婚’, 各自结婚也叫结婚嘛。”
在诡辩这一方面，苏曲桃敢称第一, 无人敢称第二。
闻言, 季恂初果然沉默了。
半晌, 就在以为他要放弃时, 男生忽然低头, 将脸埋进苏曲桃的肩膀处，声音被阻拦, 显得有些沉闷, “不管如何, 昨天的话我已经当真了。”
苏曲桃被呼吸吹得有些痒, 可惜躲不开，她又是一个全身痒痒肉的人, 没一会儿便破功：“好了好了, 反正我的彩礼可是很高的, 而且我这个人特别小气, 东西不能给苏家！”
彩礼是安城这边的习俗，有没有都无所谓，苏曲桃并不在乎。
但考虑到季家这样的家庭，季父季母绝对不会吝啬，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
她是她，苏家是苏家，后者不要想占她一分便宜！
季恂初显然了解苏家的情况：“嗯，直接给你。”
就这样，一场小情侣之间的硝烟，未见踪影，便埋没于甜言蜜语之中。
等到两人分开，各自去忙事情，苏曲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所以，季恂初刚才是在耍无赖吗？
*
拍完毕业照，完成论文的答辩，距离分离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至此，传媒班的学生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儿愁绪，大学不如高中，天南海北的同学，再分别，也是天南海北，大部分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还再相见。
于是在班干部询问毕业晚会的表演节目时，许多人都积极报名，最后因为人数太多，干脆合成一个节目，集体表演话剧。
苏曲桃也在其中，还被分配了一个重要的角色，话剧的女主角。
班干部苦口婆心：“最后一次晚会了，必须惊艳全场，碾压其他班，这个重任非你莫属啊！”
想当初的开学晚会，苏曲桃便凭借着钢琴演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时间飞速而过，班干部回想起来，仿佛还在昨日，“苏同学，好好表现，听说这次电视台还会来人呢！”
最终，苏曲桃答应了。
并非是为了电视台的拍摄。
在紧张忙碌的毕业季，大家默契地挤出时间排练话剧，仿佛这样，就能让最后这一点时光，慢一点，再慢一点。
这场晚会开设在六月的前夕。
彼时，季恂初已经离开学校，得到消息后，又特意赶了回来。
他穿着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拢到脑后，鼻梁上架着一枚银边的眼镜，举手投足之间，脱落了校园的稚气，透露出斯文败类的气质。
苏曲桃好奇地将他的眼镜拿下来，手指居然从镜框中间穿过：“没有镜片啊。”
季恂初笑了笑：“嗯，主要是用来装气势的。”
公司的那群老头子见他年纪小，阅历少，故意不听他的话，季恂初自然有能力制服他们，但年龄方面的“短板”无法改变，于是只能借用外物的帮助。
苏曲桃好奇地将眼镜戴到自己脸上，她脸蛋小，镜框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季同学，你今天为什么迟到！”
绷着的嘴角，和严肃的语气，都在模仿传媒班最可怕的那位老教授。
季恂初自然发现了，顿时有些忍俊不禁，但他非常体贴地没有拆穿，反而低垂眉眼顺着她的话说：“抱歉，苏老师，路上堵车耽误了时间。”
“堵车不是借口，只要早些出发，即便堵车也能按时到达。”苏曲桃冷酷无情。
“嗯，您教训的是，是我错了。”
闻言，苏曲桃眉眼舒展：“那就罚你晚会后，帮我去还衣服吧。”
话剧的服装是班干部借来的，不过苏曲桃不太满意，便重新找地方定制了一款，结束后需要自己送回去。
她懒得跑腿，便让季恂初代劳。
好在后者没有异议。
晚会马上要开始，苏曲桃将季恂初带到预留的座位上，便去了后台准备，传媒班的节目在中间瞬间，但她还没有换装，所以稍显匆忙。
舞台前，同样热闹。
虽然是大四和研三的学生即将毕业，但许多低年级的学生，也趁着没有课，前来参加学长学姐们的毕业晚会。
季恂初的位置比较靠近前排，他坐下后，往苏曲桃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儿被幕布遮盖，看不见后面的情景，他收回视线，低头查看手机短信。
没一会儿，左边坐了人，大家自顾自聊天，话里话外充满对晚会的期待。
也有人注意到了季恂初，不过因为男生今天的穿着打扮，这些一年级的新生误以为是老师，不敢轻易搭话。
季恂初毫不在意。
周围嘈杂纷乱，他静立其中，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外界的事情无法撼动他半分心神。
直到舞台的幕布拉开，主持人宣布晚会的开始，他才放下手中的手机，抬头朝着舞台看去。
新生注意到后，悄悄和同伴咬耳朵：“感觉他好像就是来走个过场，不管台上表演什么，他的表情都没有变化。”
“对啊，刚才那个小品，我都快笑死了，结果人家无动于衷。”
“搞得我都不好意思笑了。”
这样说着，舞台上的小品在观众的掌声中结束，新的表演者上台。
然后，新生便注意到，方才还像一块石头似的男人，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新生：“？”
他重新看向舞台，正好听到主持人介绍，现在的节目是一部西方话剧，原本新生是不喜欢话剧的，但因为好奇，居然眼睛一眨不眨盯完了全场。
直到结束，他都没有弄明白这部话剧讲的什么，唯一记住的，就是那个穿着亮闪闪鱼尾裙的美人鱼，长得挺好看……
节目进入了倒计时。
为了下一个节目的，礼堂的灯光短暂陷入了黑暗。
苏曲桃和同学们打了声招呼，便提前从后台离开。
她蹑手蹑脚来到观众席，中间难免麻烦到其他人：“抱歉，我想过去一下。”
说完后那人却没有动静，傻乎乎地看着她，仿佛很是震惊。
苏曲桃不得已小声解释：“我的座位在里面。”
那人“哦”了一声，连忙起身让座，苏曲桃走进去，丝毫没有注意，等她坐在季恂初旁边后，身后学生一瞬间扭曲的表情。
怪不得呢。
原来是情侣啊。
“哎呀，终于表演完了，我刚才在台上都忘记台词了。”
因为来得匆忙，苏曲桃身上还是那件鱼尾裙，尾端高高开叉，人鱼的尾巴化作了人类的双腿，又纤长又漂亮。走动间，墨蓝色的亮片流光溢彩，仿佛将海中钻石珠宝全部穿于其上。
远处的时候还未注意，现在两人靠得如此近，季恂初才注意到这件礼服是抹胸设计。
鱼翅的花枝往上延伸至锁骨，中间却是往下v的样式，一抹深邃的雪白，在昏暗的光下，灼人目光。
季恂初默默移开视线。
“有吗？”
他语气听着很平静，“完全没有注意，你们班的话剧选的不错，让观众可以投入其中，我也不例外。”
“真的？”
“嗯。”
于是苏曲桃便笑起来，自谦是美德，但如果刚才季恂初也顺着指责，她绝对会不高兴。
他们两个人都对彼此很了解，所以所思所想，都控制在彼此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别的情侣或许会吵架，可他们从未吵过架。
偶尔，苏曲桃会发小脾气，但这点小脾气更像是爱情的调味剂，不论多么无理取闹，季恂初最后总会包容她。
反之，季恂初因为忙于工作，时常无法赴约，这个时候，苏曲桃也完全理解。
季恂初不爱表达，苏曲桃却是一个恨不得将自己的情绪全部表达出来的性子，一定意义上，没有人比他们更为合拍。
灯光变换成暖色的夕阳色调，周围渐渐安静下来，苏曲桃歪斜身子，将头倚到季恂初的肩膀，陪他一起看晚会的节目。
后来看着看着，迷迷瞪瞪睡着了。
这几日忙着实习，忙着毕业，还要抽时间彩排节目，休息的时间大大减少，以至于苏曲桃一直紧绷着。
现在表演完了，整个人的精神都放松下来，所以居然看着节目就睡了过去。
不过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
很快，便被一阵劲歌热舞吵醒，她睁开眼睛，看着舞台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街舞表演，女孩们穿着性.感的舞台装，动作火.辣，一下子点燃了礼堂里的气氛。
苏曲桃听到旁边的学生窃窃私语：“最中间的那个是今年新评选的校花吧，真漂亮！”
“没想到身材也这么好！”
和苏曲桃一米六多的身高不同，舞台上的校花个子很高，身材像夏天的烈阳，前凸后翘，连她一个女生看了都羡慕不已。
反观自己，其实也挺好的，但不知道这辈子哪边出现了差错，胸围少了至少三厘米！
苏曲桃很是郁闷，这点儿郁闷，在余光注意到季恂初居然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顿时转变为不开心。
“呵呵，你也喜欢吗？”
“什么？”季恂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节目啊，我看你好像很喜欢，都舍不得眨眼睛。”
季恂初还以为她说的是街舞，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只是男生对于这种力量型的舞蹈，似乎更能接受，“还好。”
然而听到苏曲桃耳中，则变成——“非常喜欢”。
苏曲桃心里的醋坛子，瞬间就打翻了，酸溜溜往外冒着柠檬水。
最后也不看什么表演了，目光不移地盯着季恂初，后者在有如实质的视线中，终于察觉到什么，将注意力从舞台上收回：“怎么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胸.小。”
苏曲桃语出惊人。
“……”
闻言，季恂初下意识低头。
临到头他意识到什么，猛地僵住，硬是控制着自己的动作，然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一直在看那个女生啊，早就听说你们男生喜欢.胸.大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苏曲桃撇撇嘴，生气地控诉。
而且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季恂初每次都只是亲亲她，再多的行为却是没有了。
和未来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综合以上诸多情况，实在不能不怪她多想。
他们两人的位置在最边上，再往右便是墙壁，而苏曲桃自始至终都压低声音，所以谈话并未被人听到。
饶是如此，也足够让人心惊胆战了。
头顶的灯光再次变化，季恂初半张面庞被落下的阴影遮挡，看不清什么表情。
只颈部的喉结似乎快速滑动了下，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没有看她。”
“所以你就是嫌弃咯！”
“…没有。”耳边传来叹气声。
季恂初实在无奈，他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有这样的疑问，但女生和男生不同，在恋爱中容易没有安全感。
他同样不觉得是苏曲桃的错，于是回忆自己刚才的举动，便发现的确有不合适的地方。
比如，虽然自己看得时候并未想什么，对于跳舞的人也没有印象，但放在别人眼中，的确是“看入了迷”。
思及此，他诚挚道歉：“如果下次我再不理你，就让我变小狗。”
苏曲桃想了想：“不止变成小狗，还要吃泡面没有调味包！”
小孩子似的威胁，让季恂初嘴角不可查觉地勾起弧度：“可以。”
……
台上的校花，恐怕也不知道，自己跳支舞的功夫，还能引起这番变动。
如果知道，一定誓死也要喊出那句话：
——秀恩爱，死得快！
舞台的后半场，除了学生，还有老师上台表演。
苏曲桃还上看到昔日一本正经的老教授，她曾经还因为在课上玩手机被对方点名，心里对其充满敬畏之情，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老教授在台上跳海草舞。
“……”
苏曲桃乐不可支，非常不厚道地拿出手机拍照。
有同样举动的学生不在少数，所以这一行为并不突兀，就在她浸于拍摄老教授的黑历史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的声音：“你这样挺好的。”
苏曲桃一顿，侧头看过去。
季恂初的目光仍旧朝着前方，在周围一群体态松散的学生中，他的脊背自始至终绷直，坐姿如松柏般挺拔，一看便知道有很好的修养。
这种修养，让他说起那般的话，都一本正经。
然而，苏曲桃却觉得更加迷人。
试问有什么，比让禁.欲.的男人失.纵更让人激动的？
苏曲桃慢慢凑近，最后停在他的耳边。
“你真的不觉得小吗？”
“……嗯。”
“可是我觉得有点小哎？”苏曲桃眼睛里冒着精光，“不过，我听说有一种办法可以长大……”
爆发的掌声和欢呼声将女生后面的话淹没，季恂初却在看见苏曲桃张合的嘴.唇后，猛地收紧手掌。
那天晚上，新生让了两次座位，明明晚会没有结束，隔壁那对情侣便已经提前离开。
而且男生面无表情，一双眸子深沉似海，大概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见此情形，单身狗新生颇为幸灾乐祸，一边看节目，一边为两人默哀。
*
离开礼堂的两人径直出了学校。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回到小区楼下，季恂初忽然停下来，然后抿着嘴，去对面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点儿东西。
“好了。”
苏曲桃匆忙瞥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烫。
不过她知道，那个东西必须用，眼下才六月，而季长翊是九月的生日。
咳，也就是说，她的好大儿要到九月才会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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