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佛桑伤了脸,还不知何时好、能不能好,正犯难间得到这个,觉得老天都在帮她。
可惜,这羊皮似遭过火烧,缺损了一角,导致秘方不全。
更可惜的是前世她也未来得及看全,便就被闻声进来的辜百药收走了。
辜百药当时并没表现出任何异常,只叮嘱了一句他的寝房以后不需收拾……
辜百药而今就在眼前,那本书一定还在,他也一定记得!
许是被这骤然而来的柳暗花明冲昏了头,又或许潜意识里仍然把辜百药当做自己人,当做上一世那个想方设法照应着先生与她的辜郎中。
姜佛桑当即屏退众人,拿出那张旧羊皮递给他,请他把秘方补齐。
辜百药看到后面色微变,豁然抬头:“这秘方何处得来?”
姜佛桑不便告知,便含混了过去。
辜百药也没再问,收起羊皮,点了点头:“我需要时间。”
姜佛桑是信任他的。
他需要时间,她便给他时间。
他说缺药草,再珍稀的药草也给他找来。
直到一年过去、两年过去,她脸上的伤反反复复也没能好,并最终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姜佛桑才意识到,她信错了人。
面对质问,辜百药直认不讳:“你要用它做什么我能猜到。我是医家,只管救人,不会帮着你伤天害理。”
“伤天害理?”姜佛桑愤而失笑。
既然他都猜到了,她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伤天害理的是谁你难道不知,你在王府里见得少么?他强抢民女、滥杀无辜,我以恶制恶,有何不可?”
“不管是谁,都不可。火绒膏一旦流传出去遗祸无穷,届时会坑害多少人家你可曾想过?”
姜佛桑再三保证只用在一人身上。
前世樊家姐弟想来是将此视为法宝,一直也没有外传。她当然也不会。
辜百药仍是摇头:“没有尽在掌控之事,一旦失去控制,由不得你,也不由得我。那张羊皮我已烧了,你就死心罢。”
姜佛桑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气怒到极点,反没了一丝表情:“我的脸伤你又作何解释?”
辜百药沉默一会儿,道:“你心术不正……”
姜佛桑拂袖而去,让人把他看守了起来。
好在那时她已经用另一种方法在史殷奇身边站稳了脚跟。
不过她心里清楚这个稳只是暂时的。
果然,史殷奇即位不久她就处在了失宠边缘。
再然后就有了挡兽事件。
失去意识前姜佛桑仍点名让辜百药给她医治。
那次算是鬼门关游走了一遭,终是被辜百药给拽了回来-
辜百药被她盯了这许久,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下。
抬头看向她,脑中回想起师父临终时交代的话。
“……悔不该研制出此方,那孽徒起了歹念,在我的饭食中下了药,趁我熟睡之际,砍断了我的双腿……我有幸保下一条腿来,欲将秘方追回销毁,奈何一直打探不到他的消息,后腿疾严重,便隐居于此……我死之后,你下山去,如遇持此方之人必杀之毁之,以免荼害世间……”
在他之前师父曾收过一个徒弟,但那已是好几十年前的事了。
数十年过去,民间并不见火绒膏踪迹,想来他那素未谋面的师兄应是还未来得及作恶就出了意外——被歹人谋害了性命也未可知。
若真是如此,那张秘方要么已随着他的尸骨化为尘土,要么辗转流落到了他人之手。
但只要不是习医之人,便不需担心。
辜百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亲眼见到那张旧羊皮的一日。
来逐鹿城是意外,进竞都王府是意外。
但与眼前人相比,那些意外都只是平平了。
姜佛桑一直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多时候,看着她的眼睛,辜百药都觉得她是认识自己的。
她了解他的习惯,居住习惯、饮食习惯、用药习惯……
闲谈时还曾提起诸种药物炮制之法,都是他师门概不外传的秘法……
这种种巧合似乎无法单用巧合解释。
辜百药看不透。
他也不是凡事都要深究的性子,恰恰相反,他不喜在这些无关的事上浪费心神。
只知她非十恶不赦之人,对自己也不存歹意。
她的歹意全冲着竞都王世子史殷奇而去。
那史殷奇确也可恨,据闻姜佛桑就是被他抢来囚在府上的。
辜百药只管治病救人,懒理旁人的恩怨情仇。
然,纵使报复也该有底线,否则,行禽兽之行,又与禽兽何异。
再者,她若真想为民除恶,有的是法子,何必非要火绒膏?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辜百药当然不会成全她。
他烧了那张秘方,他还应该遵师命把姜佛桑除去。
秘方毕竟出现在她手中,她清楚地知道火绒膏的用途,还想借此为恶……不算无辜。
医者想救人容易,想害人也容易。
但他做不到就这样轻飘飘取走一个人的性命。
师命又不能违……
于是退而求其次,在给她调制的药膏里做了手脚。
没有火绒膏、恢复不了容貌,再想祸国殃民也难罢……
知道真相以后的姜佛桑愠怒非常,当面质问了他一句:“为何连你也不肯帮我?”
而后自嘲一笑:“也对,你凭什么帮我?你我本无干系……”
不管是泄愤还是灭口,辜百药还以为她会杀了自己。
她没有。
甚至重伤垂危仍旧让他医治。
她对他的信任就像她对他的熟稔一样,没来由的。
只在清醒过来看见他的第一眼,虚弱着声气说了句:“若非你不肯医好我的脸,我又何必铤而走险。”
伤好之后,姜佛桑便撤了守卫。
辜百药却也没有离开。
他知道那张秘方必然留有备份。
他杀不了她,也不能让她为祸-
姜佛开口,打破沉寂:“你当真以为除了你,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人能研制出火绒膏么?”
这天下不止辜百药一个懂医。
樊家姐弟没有遇见辜百药,不也照样有了火绒膏。
“你当然可以。缺的那几味药并非关键,我甚至能够猜出别的医家会添补些什么上去。我师父研制火绒膏本为救人,为此耗费十数年之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又岂是随意便能更替的?你只知火绒膏会让人沉迷委顿,却不知经年累月久服
还会让人性情大变,瘾发时症状之可怖也日甚一日,终至狂躁如兽、六亲不认……若再更换其中一味,其效更甚。”
辜百药看向她:“我尝闻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国君若时常狂性大发,为害又会如何?你非是心狠之人。便是你不在意伤及无辜,作为他身边人就当真不会被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