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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第 124 章

作者:桃花白茶字数:8875更新:2022-12-13 18:18

大朝会上寂静无声。

长公主捂着胸口, 好在公主的雍容端庄让她还没失了体面,但眼神里的怒火已经明晃晃。

若眼神可以成为实质杀人,纪炀肯定已经不在了。

梁王也站了出来。

不管园子还是关市税, 都是他们的东西,怎么好让他张张口便要走。

其他官员则下意识后退半步。

一时间, 大朝会的场面竟然有些滑稽。

听到纪炀说话精神抖擞的,惊慌失措的, 沉稳有度的,呆若木鸡的。

皇上扫视一圈,皇子也暗暗记在心中。

皇上开口道:“纪炀,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你确定要这样讲?给个台阶。

话是这么说,但皇上岂能不知道纪炀已经打定主意。

纪炀拱手:“微臣知道。”

“微臣也知道,城郊一万五千百姓, 只是其中一部分。”

“他们在汴京城郊庄子上, 虽不是兵卒, 却守卫汴京一粥一饭。”

“不是他们,哪有每日百万斤米粮果蔬送到汴京城内。如此朴实辛劳的百姓不该失去土地, 不该成为流民。”

这些话, 是触动不了某些人心神的。

长公主果然道:“贵贱有别, 你好歹也是伯爵嫡子, 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不过是一群贱民, 有什么要紧的。

打发些银子就行了。

说到贵贱有别, 在场不少人点头。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一个是普通百姓。

纪炀为何要因贱民指责贵族。

实在不合礼数。

纪炀佁然不动,只笑:“长公主是承认侵占土地了?”

“你!”长公主自然不会认, 但她同样知道, 有些东西确实掩盖不住。

那么多园子, 那么多百姓。

只要揪出几十个出来,便会有足够的“证据”。

但皇上都不管她,宗正寺也不管。

一个小小的伯爵嫡子,还想翻天不成?

但长公主看向这个年轻人,只觉得他眼神里似乎带了几丝怜悯。

这种怜悯不是悲天悯人,而是从下而上得可怜。

仿若她尊贵几十年的公主,成了天底下最可怜的可怜虫。

纪炀确实是可怜她的。

事到如今,她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更不知道局势已定。

在皇上没有制止他的时候,今日的事已经成了。

纪炀不再看这位白发老人,转而拱手对皇上道:“皇上,长公主侵占民田一案,人证物证俱在,您可否一观。”

皇上抬手:“准。”

准?!

准?

长公主半步向前:“皇上,不可!”

大庭广众之下,若真的抖搂出来,她都不好过!

梁王也有些着急,谁知道纪炀还会拿出什么东西,同样上前解释,甚至拿出许久未有的恭谦。

“皇兄不可啊,长公主是皇室,怎么能在大殿上问罪。”

“此乃家事!不若我等稍候再议。”

纪炀突然发难,让原本想要状告他的人直接慌了阵脚。

长公主不济事,梁王自然出来,梁王说过后,冷笑看向纪炀:“纪大人真是好口才,对皇室大不敬,先无故责打王孙,如今又在大殿上以下犯上责问长公主。”

“纵然当年武侯在时,也没有你这样大的本事。”

“作为汴京府尹,以下犯上,又该论何罪?”

纪炀被质问,反而正色道:“王孙受刑皆符合承平国律法,他纵马伤人,不知悔改,扰乱公堂。此乃对朝廷,对皇上不敬。”

“之前的事宗□□还有意包庇,微臣未找上梁王您所在的宗□□,您反而来责问微臣,难道天下的对与错,都是梁王殿下一人说了算?”

“管子曾云,不知亲疏,远近,贵贱,美恶。不以这些以度量断之,方可为治。”

“皇上,微臣身为京兆府尹,守卫汴京安危,依臣愚见,城之所以治,端在赏罚,一以劝善,一以止奸。”

“不应以亲戚故贵易其法。”

纪炀说完这些,最激动的并非皇室,而是以文家为首的儒家。

纪炀这一套,完全是法家说法,韩非子,管子的言论被他拿出来讲。

这岂不让文家等儒学大家脸色大变。

好在纪炀并未多说,似乎只是用大家的话来驳斥长公主跟梁王。

长公主刚要再驳斥,梁王却察觉出纪炀话里的意思。

他跟长公主还在说被打的王孙,长公主,是否有罪。

纪炀的一番话里,根本不跟他争执,先确定两人有罪,再开口说圣上不能包庇,又扯出一堆道理。

不过他纪炀不是没读过几天书吗?

怎么讲起来头头是道的。

话讲回来,纪炀这些话直接把人带到沟里去。

如果他跟长公主这会驳斥纪炀,顺着他的话求皇上宽恕,说什么亲亲有别。

那岂不是承认了罪过?

这里的亲亲指的是亲戚之间的关系,意思是亲戚之间的关系自然有别于旁人,这是自然的道理,所以偏向也正常。

好阴险的纪炀!

跟林大学士一样阴险!

梁王看穿纪炀的意思,却见他挑衅朝长公主一笑,随后又看向自己。

梁王心道不好,那边长公主果然开口。

“亲亲有别!”

从还未进宫门的时候,纪炀就在挑衅,直到现在这个挑衅的笑,彻底激怒长公主。

这句亲亲有别,指的便是,她是皇亲!皇上作为亲属!必须眷顾她!

可惜了,眷顾也是有底线的。

最可惜的是,她这句话已经坐实自己的罪过。

梁王赶紧道:“长公主本就无罪,你在这乱说什么!既无罪,也无需陛下宽宥!”

如今找补已经有些迟了。

更别说没罪便不需要陛下?

那你们如今的吃喝穿戴,不就全依仗皇上?

特别是长公主,这位是一母同胞的长姐,所以皇上才会一直纵容。

说到底,对自己的姐姐,皇上自然眷顾。

只是再亲的姐姐,也要给儿子让路。

剩下吵起来就没完了,纪炀这边有林家人,还有自己的人脉。

皇室宗亲那边也不弱。

再有文家在中间看似中立,其实两边一起踩。

三拨人你来我往,旁边记录的笔官墨都用了不少。

只是从一开始,长公主的罪已经明摆着了,后面再怎么说都有些徒劳。

唯一能依仗的皇上不发一言。

有些人只是沉默,就已经表明态度。

朝中不少官员看出什么,渐渐开始有所偏向。

眼看吵得差不多了,纪炀又道:“那园子已经足够奢靡,用得着再挪用关市税吗?”

“依照臣看,这关市税应该用于军务才是。”

“西北边的灌江府,凉西州,东南边的房桦府,西南边的益宁府,北面的屯青崖。”

“哪个地方的军备不是吃紧。”

“朝中工部研发的水泥跟旧法城墙结合,照样需要大量银钱,听闻西边外乡人讲,人家当地已经研发出新式火炮,一发火炮不费一兵一卒能击垮土城墙。”

“如今的关市税正是依仗灌江府的军备整齐,屯兵几万。否则那边的贸易不会如此平稳,如果取用关市税填补四处边防,想必各处的军备,关卡都能跟灌江府一样!”

图穷匕见。

纪炀洋洋洒洒说了不少。

最后还是落在关市税上。

说自己没钱太穷?所以要关市税?

那奢靡的园子怎么回事?

有钱建园子,没钱吃饭?

反而纪炀所说的有理有据。

用灌江府当例子,人家为什么有钱,因为有关市税,为什么关市发展得很好?因为有军备。

如果把多出来的关市税给到其他地方呢?

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发展。

退一万步说,关市实在麻烦,咱们不开,但整齐军备,这总没错吧?

说到这,那兵部可就不困了。

讲到最后工部也不困了。

工部尚书立刻上前:“之前献给陛下的水泥制作之法,那水泥单用虽然一般,可混合沙石,加上内里结实木板,却极为牢固。”

“现在工部还在抓紧研究,取用了纪炀纪大人说的火山石灰,果然更为牢固。”

“这东西如今虽不能大批生产,可绝对是极好的材料。”

“只是研究如何大批生产,确实需要银钱!”

是的!

他们工部需要钱!

需要钱发明新东西!

纪炀接话:“是啊,研究东西最是费劲。长公主用的玻璃镜,那都是兵部井旭井大人私下花费大价钱研究。”

“这才能让您看东西不费力。”

当初做出放大镜,婉芸说这东西很适合祖父用,祖父年纪大了,看东西模糊不清。

纪炀干脆写下老花镜跟近视镜的原理,毕竟透明玻璃都做出来了,做个粗糙的镜片不算太难。

井旭接到之后,自然吩咐人去做,做出五副出来。

皇上,林大学士,还有他祖父一人一个。

最后两个想了想,还是献给陛下。

那两个镜片,给到皇后娘娘一个,最后一个落到皇上亲姐姐长公主手里。

这五个镜片在他们五个人身上,可以说形影不离,确实给日常生活带来许多便利。

纪炀突然提到这个,让长公主一时语塞。

都讲到这了,难道还能否认发明东西的好处?

兵部要银钱的道理充足,工部更是理由多多。

可坐在最高位的皇上,却缓缓道:“外乡人说,他们有新式火炮?一炮可以击垮城墙。”

纪炀笑。

这么多人里面,朝中只有少数人注意到这句话。

皇上就是其中之一。

方才还在为园子,为长公主是否有罪,是否该轻饶,还有兵部军备工部研究费吵闹的朝臣们,此刻齐刷刷安静下来。

火炮是什么。

一个可击垮城墙?

仔细想想,瞬间冷汗直下。

那西域人能自己跑到承平国,就说明还会有其他西域人跑过来。

纵然距离甚远,可如果对方可以不耗一兵一卒击垮城墙,那他们?

居安思危。

这句话永远都没有错。

而且皇上都问了,他们肯定要表现出震惊。

等纪炀解释完火炮是什么,朝堂上更是寂静无声。

万倍的爆竹一起爆炸?

那场面想想都可怕。

而且是可控的爆竹,跟□□一样有射程。

再多的不用说了,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跟威力。

等吵架的众人冷静下来。

发现纪炀说的这个才是重点。

如果对方真的有这样的武器,那他们承平国呢?

是不是必须也要有?

最好还比对方强?

说到底,如今的承平国还没烂到骨子里,只是腐朽的气息刚刚出现。

直接被未知的武器当头棒喝。

纪炀听着他们讨论未来的武器,嘴角勾了勾。

怎么让内部停止内斗。

最好的方法无异于树立一个假想敌。

假想敌越强大,自己的武装就要越厉害。

纪炀又道:“那个外乡人还说了,他们国家的人都很向往神秘的东方古国。他们觉得这里有惊人的财富,所以时常组织探险队前来。”

很向往这里。

这点没问题,中原王朝向来被世人敬仰。

觉得他们这里有惊人的财富。

也没错,承平国确实还算富有。

时常组织探险队?

那是不是还会带他们的武器?

小儿抱金逛闹市的结果大家都知道。

那他们承平国会不会成为对方眼中的小儿抱金?

一时间,皇上的表情更加严肃。

只有梁王,梁王并不高兴。

别说他,不少臣子也听出纪炀在“危言耸听”,在吓唬人。

但这个由头让工部已经在讨论关市税怎么花了。

兵部同样在商议如何发展军备,再跟工部合作,做出火炮出来。

到底是可怕的火炮跟敌人重要,还是你修园子重要?

这点还用讲吗?

到现在,纪炀已经不用多说,自然有想要关市税的人冲锋陷阵。

户部同样掺和里面,要说不眼馋关市税那是假的。

特别是纪炀去灌江府之后,关市税比以前多太多。

难道户部就不想分一杯羹?

自然是想的。

但跟宗室直接杠上,他还没这个本事。

他没本事不要紧。

这不是有本事的已经点出来了。

那这会跟上,总没错吧?

看着众人因关市税的事争抢,那梁王舌战群雄,自然落下阵来。

等大朝会结束,梁王跟长公主齐齐看向纪炀。

这次大朝会他确实优势,但等私下宗正寺一起发力,便是皇上也要退让的。

但今日的仇,他们记下了!

借着园子的事弄他们的关市税。

真是好大胆的胆子。

纵然不要这园子,也要把关市权弄到手。

就算是他们,也看出关市税的重要性,如果做个取舍,要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纪炀微微看他们一眼,这些人的想法几乎一眼就能看穿。

到这个时候,他们还想着取舍,取一个舍弃一个。

但在自己这,只怕好日子要临到头了。

眼看大朝会散去,这些消息也会随之流传到民间,会更加迫使内里做出决断。

纪炀,林大学士,文学士,梁王,长公主几人并未离开,而是被带到勤政殿内。

这次的纪炀并未在侧殿等候,而是直接跟着朝中几位重臣进到正殿当中。

梁王路过纪炀,低声道:“过了今日,小心你的命。”

纪炀笑着回答:“陛下在一日,我的命便在一日。”

在这时候死个纪炀,那就是对皇上的挑衅。

他如今情况看着凶险,看似剑走偏锋,但刀尖上起舞,也是愉悦的。

选择了这条路,即使陡峭曲折,焉有袖手离开的道理。

梁王深深看着他,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想也明白。

无非是皇上今年六十七,身体不算康健。

而他梁王不过四十九。

等皇上去了,大权旁落,刚登基的新皇必然要靠向宗亲一脉。

他梁王把持朝纲,还不是让谁死谁就死。

宗室近些年愈发猖狂,根由就在这。

他们以为皇上跟皇子一定会依仗他们。

毕竟血脉亲人,总比朝中臣子管用。

以前的皇上确实这样想的,只是没想到这些人不能纵容一刻。

更没想到会凭空出现一个纪炀。

众人走进勤政殿,已经坐定的皇上眼看长公主跟梁王还要说话,抬手制止,开口便是:“人证物证,方才朕已经看过,长公主可有辩解?”

这怎么辩解,人人都知道她贪污,人人都知道民田的事。

只是一直没捅出来而已。

长公主年纪到底大了,皇上指了指凳子让她坐下。

长公主见此,拿起手绢擦擦眼泪,脸上的老人斑诉说她的年纪。

若单说公主本身,确实雍容华贵,确实有皇家仪态,如今要是有电视直播,也能凭借优雅吸粉的。

只是细细看来,她这些华贵都是用无数血泪堆砌而来,也让人看不出美了。

“皇上,那些园子不过是闲暇时候完了,当年你还未入东宫,你我同母妃挤在一间破旧屋子里。”

“当年你我互相许诺,以后不管如何,一定要修个漂亮如仙境的园子,让母妃你我再也不用受冷风凄苦,再也不用憋屈在小屋当中。”

“我把省下来的糕饼给你吃,你还讲过,最讨厌这样的小房间,以后必然给全家盖个最大的宅子。”

长公主落下泪来,确实勾起皇上幼年时候的回忆,可惜这点回忆在皇子起身亲手给他添茶的时候瞬间消散。

他那时候年幼,他的孩子如今也不大。

十四岁的年纪,应付一般事情或许可以,但他身边群狼环伺,自己怎么会因一时恻隐之心,留个危险的境地给他。

纪炀自然看了出来,在少年皇子给皇上奉茶的时候,纪炀便知这事已然稳妥。

眼看皇上给他眼神,纪炀拱手便道:“长公主当年顾及幼弟,可您是否知道,您毁掉的民田当中,又有多少长姐幼弟。”

“他们当中的长姐幼弟,甚至连间逼仄的小屋都没了。”

“都被您的家丁强拆强毁,他们自然不能跟您和陛下千金之躯相比。只是一处园子毁掉一万五千人的住所田地。”

“可您所拥有的园子,并不止那一处。”

接下来的争辩自然变得苍白。

同时还夹杂着关市税的事,纪炀隐隐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要么让我提园子的事,要么提关市税,您选一样。

林大学士在中间帮腔,文学士见局势已定,自然也多言语几句。

等到最后,纪炀开口道:“没记错的话,如今正是今年灌江府关市最后一日。”

最后一日,说明关市税的税款金额也要出来,更会快马加鞭出来。

梁王跟长公主算是看明白。

纪炀就是让他们二选一。

选园子,还是选关市税。

如果他们执意要保园子,那纪炀方才联合工部,兵部,甚至户部插手关市税便会成真。

后者的损失到底有多少,他们还需要再看今年关市税的金额。

倒是园子不太一样。

建园子本就是为吃里面的油水,修好之后也就无用了。

要是给了纪炀,让他还给百姓也没什么。

可这面子。

那就极为难看。

到底要园子的面子,还是要关市税的里子?

以长公主梁王为首的宗室出宫后,直接奔向宗正寺。

而纪炀却看向皇上,皇上稍稍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都到这种田地了。

面子里子,一个也保不住。

能意识到这点的人非常少。

但很巧,皇上就是其中一个。

皇子还在疑惑,但他知道此时不是问话的时候。

众人全部离开之后,皇上挥退身边近侍,看向皇子。

皇子颇有些紧张,走到皇上前方,端正跪下:“父皇,方才奉茶,是儿臣故意为之。”

皇上不语,眼神竟还有些欣慰。

“是儿臣身边一个好友所说,她讲若长公主哭诉,挟恩相逼,就让儿臣给您研磨奉茶。”

皇子徐九祥颇有些紧张。

可皇上早就知道这一切,更知道他说的好友,正是陪读江云中的妹妹江白鹤。

那小丫头也是个机灵的,不知道纪炀怎么教的,一个两个都这样聪慧过人。

看来接下来的事,完全不用他担心了。

他带着皇后皇子一起看戏便好。

若朝中都是这样的臣子,那该多省心啊。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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