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王府的前厅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参与游园会的公子小姐均被请了过来。
正厅之内亦是站满了人,几个被蜇的小姐都不是太严重,唯独宋绮罗,满头是包,死死掩着面,零零碎碎的抽噎声惹得永安王妃轻轻蹙起眉头。
永安王妃抿了口茶,茶杯重重磕在案桌上,几个哭哭啼啼的女眷顿时吓得噤了声。
“本宫再问一遍,投蜂窝之人究竟是谁,有谁见过?”
房厅之内只有压制住的抽泣。
无人回答。
永安王妃终是动怒道:“这么大一个马蜂窝,难不成是自己跑到倚梅园树下的?”
永安王妃的贴身婆婆见王妃面上已有明显怒容,眼底闪过一道暗色,便走到宋绮罗身边,轻悄悄问道:“宋小姐,您仔细想想,游园会上,可有与哪位公子小姐起冲突?”
毕竟此事发生在永安王府,游园会又是由永安王妃一手操办,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永安王府的面子亦是挂不住。
如若找不出凶手,这责任可就落到了王妃头上,宋绮罗背后的宋家,仰仗皇恩,行事高调,不好打发。
可见就算没有凶手,王妃也要硬生生揪出一个替死鬼来。
婆婆这一问,是在提醒宋小姐。
宋绮罗的哭声一顿,婆婆此话,倒是提点了她。
对,马蜂窝都是挂在树上,这么大一个蜂窝怎么可能掉下来,更何况还是掉在了距离她们不远的草丛里。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除非有人存心想害她。
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宋绮罗泪眼婆娑的眸中闪过狠厉。
究竟是谁?
宋绮罗想了一圈,从早晨方入园,到晌午的倚梅园,那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笑脸笑脸相迎接。
除了裴云归……
她脸色一变,呼吸不由得加重。
脑海中一时闪过裴云归匆匆忙忙往前赶撞到她后慌乱的眼神,一时又闪过裴云归被她推下矮坡之后柔弱无骨的尸身。
可是裴云归已经死了……
总不会是死人在作祟吧。
“王妃,恕我直言,您这府里头的丫鬟做事甚是冒失。”厅里出现了一道低沉的男音,把宋绮罗拉回了现实。
“哦?”王妃抬起眼眸,眼神落到说话之人身上,“顾将军此言,从何得出?”
顾凛弯起深邃的眸子,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和几分漫不经心,“我方才观了这厅中里里外外一圈,却发现还少了一个人。”
王妃立刻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起来,“是谁?”
“翰林院修撰季壅乾的养女——裴云归。”
顾凛一字一句道。
宋绮罗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抬头,目光直直射向顾凛,也顾不得遮掩满头包的脸。
“顾将军什么时候也关注季家那个无名小卒了?”
顾凛眉眼含笑,一张俊逸的脸上端的是温文尔雅。
不过,嘴里吐出来的字眼,却是一个一个,带着不容忽视的冰冷,“谁给你的资格,来管我?”
宋绮罗面上一僵,眼里逐渐染上屈辱之情。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要是换做别人,她早该招呼家丁,赏对方一顿棍棒了。
可眼前之人,偏偏是个惹不起的。
王妃的目光转向婆婆。
“秋越,去叫两个丫鬟,把季家小姐给本宫寻来。”
“是。”
秋越伏身,领过了命,正要去寻,却见门外众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不消片刻,便见一个身穿绿裙的丫鬟扶着一瘸一拐的裴云归跨进大门。
“奴婢参见娘娘。”
“云归见过王妃娘娘,王妃娘娘金安。”
裴云归艰难地行了个礼,身子摇摆不动。
宋绮罗的脸刷的一下变得煞白,瞪圆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裴云归,心跳逐渐加快。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不是死了吗?!
秋越一双探求的眸子将裴云归从上至下扫了一遍。
“裴小姐,怎地来得如此晚?可让奴婢好找。”
裴云归欠了欠身,苍白的脸上难掩虚弱,她开口,语气带着歉意。
“实在不好意思,云归前去望岳湖赏风,不甚跌下矮坡,崴到了脚,这才没能及时赶来。”
说罢,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宋绮罗身上。
宋绮罗身子一僵。
这个裴云归,是人是鬼?
秋岳看向带宋绮罗进来的丫鬟,眼神中透着询问。
“绿环,裴小姐所言可属实?”
绿环行了个礼,回话道:“启禀婆婆,绿环见到裴小姐时,她的确已经跌落至矮坡之下,且伤到了脚。”
“云归受伤之后,不便行走,就连起身都困难,便一直被困在望岳湖,直到绿环姐姐来寻,才得以脱身。”
裴云归温身细语,杏目微敛,清秀的脸上满是后怕,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倘若绿环姐姐未来,云归怕不是要待到天黑才能脱险。”
她特意提及自己的处境,便是要告诉王妃,自己根本无力前去倚梅园,陷害宋绮罗。
秋越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家丁,家丁熟练的将马蜂窝扔到裴云归身前。
马蜂窝已经有些焦黑,想来是仆役用火烧过,驱散了里面的蜂虫。
“裴小姐可有见过此物?”秋越问道。
裴云归将蜂窝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遍,满脸好奇。
片刻,她微微摇头。
“未曾见过。”
秋越立即望向王妃,对她摇头。
永安王妃面无表情,看不出来什么态度。
大厅之中倏尔如同跌入冰窖,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异变就在这时突生。
只见宋绮罗突然疯了一般,扑向裴云归,双眼外凸,布满血丝。
“是不是你!”
宋绮罗猛地掐住裴云归的脖子,表情扭曲,脸上红肿的包有些撕裂之中纷纷裂开,淌出黄色的浓水。
她观之整个游园会,只有裴云归有行事的动机。
莫不是裴云归装死,糊弄过了翠珠,随后跟至倚梅园,陷害于她。
“是不是你,害我变得这幅模样!”
未想到宋绮罗力气如此之大,裴云归竟是挣脱不开。
她被死死钳着,脸色青白。
“啊!”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士族小姐们互相搀着往后推了半步,人群之中渐显骚动。
“快上去拉开她!”
秋越挥着帕子,焦急道。
家丁立刻从四面八方冲上前去。
宋绮罗突然大叫,“不准过来,谁敢我过来,我让我爹杀了谁!”
声音尖锐,颇有上房揭瓦之势。
家丁们一时间停滞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进退。
宋大人威名震慑朝野,及得皇心,宋家骄横无礼惯了,京城之中,恐怕除了皇帝本人和方才那位喜怒不定的顾将军之外,再无人敢惹。
仆役犹豫在原地,不敢触宋大人的逆鳞。
“胡闹!”王妃重重拍向案桌,柳眉倒竖,声音中带着威严。
“你们究竟认谁作主子,他尚书府吗?”
家丁们神色慌忙,连连向前。
裴云归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呼吸愈发困难。
垂危之际,她的眼前渐渐飘过一行字。
【检测到宿主生命值下降,是否使用救援卡。
注:救援卡用于外力对宿主的威胁,能让施暴者感受的雷刑的酸爽之感,持续时间:五瞬,可叠加使用三次。
救援卡附赠于新手礼包,有且只有一次,请宿主大人谨慎使用。】
下方突然蹦出两个条框,内里分别标注:“是”、“否”二字。
裴云归紧紧盯着这几行文字。
此刻被宋绮罗制着,虽濒临死亡,但并非绝境。
永安王妃不会允许府上出现命案,定会阻止。
但是,宋绮罗是个异数。
这次是逃过了一节,可下次,下下次呢?
她不能保证对方不来寻她的麻烦。
裴云归闭了闭眼,在心中默念了一个“是”字。
提示的页面闪了闪,一个绿色的勾逐渐现了出来。
【指令接收成功。】
下一刻,灼痛之感猛然袭向宋绮罗。
宋绮罗惊呼一声,撤开了手。
家丁上前的动作纷纷停下,神色怪异地看着宋绮罗。
秋越挡道了宋绮罗身前,浅笑道:“宋小姐,您方才说,裴小姐是加害于您的罪魁祸首,可有证据?”
证据?
宋绮罗愣了愣,眼睛恶狠狠地望向裴云归。
裴云归回以了一个笑容。
她本就是清秀糯软的长相,这般一笑,倒是可人。
只是放在宋绮罗眼中,便如恶魔一般可怖。
同时,裴云归在心里默念道:“统子,二次使用该技能。”
【收到。】
雷刑又一次施加宋绮罗身上。
又是那股剧烈的灼痛之感自头顶直击胸腔。
宋绮罗猛然大叫,后退半步,眼睛直勾勾盯着裴云归。
裴云归笑容更甚,秀唇亲启,做出了一个口型。
“死。”
宋绮罗心脏剧跳,眼神逐渐由狠辣转变为恐惧。
方才两次的灼痛,莫非都由裴云归造成?
她到底死没死?
若是没死,两次灼痛又是从哪来的?若是死了,她又为何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等等。
宋绮罗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裴云归的脸。
完好无损……
难怪她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裴云归的脸上没伤。
可她记得清清楚楚,翠珠打的那几下,均是放在了脸上,裴云归跌下矮坡之后,也是由于撞倒了一块石头才……
如今,她脸上什么伤都没有……
宋绮罗大惊,死死揪出秋越的袖子,
“她……她是鬼!”
猛然见一张长满脓包的脸凑得如此之近,秋越脸色亦是难看。
她强忍住心底的恶心,悄悄抽回了被宋绮罗攥着的袖子。
王妃扶助了额,一脸头疼。
“宋小姐惊吓过度,先送她回府吧。”
一旁上来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搀住宋绮罗。
宋绮罗瞪大眼睛,不住挣扎。
“我未曾说谎,你们放开我!”
宋绮罗一个久居闺房的小姐哪能敌过常年做粗活的下人,一时之间未能挣开束缚。
眼瞧着将要如土罪人一般被架出正厅,她积蓄了一天的不满终是冲断了礼教的枷锁。
“贱婢,再敢对我无礼,我让我爹一锅端了永安王府!”
“啪!”
王妃已是拍案起身,脸色全黑下来,指着宋绮罗鼻子骂道:“竖子尔敢!”
宋绮罗也是呆在了原地,嘴唇无措地一张一合,未能发出一个字。
她再不懂礼数,却也意识到,此话触及礼教尊卑。
永安王可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当着这么多人面口出狂言,就是对皇家的的不敬,对圣上的不尊。
严重点,要掉脑袋的……
“王妃娘娘……绮罗失言,望娘娘恕罪。”
她慌了神,恨不得抽自已一巴掌。
永安王妃冷笑一声。
“永安王府地小,容不下尚书大人的宝贝女儿这尊大佛,依本宫看,宋小姐还是别亲自莅临了。”
宋祁那个老匹夫,仗着和先皇的交情,一屋子老少无法无天,不过是皇家的一条狗,却把自己当主人,早有一天马失前蹄。
宋绮罗记得涕泪横流,慌忙下跪。
“不是……绮罗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切勿当真。”
“跪什么?”王妃眼底一片嘲讽,“可别跪坏了宋小姐精贵的身子。”
“还等什么,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