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肆位于武阳城东,属武阳最繁华之所在。
因为这里,环抱着大燕王朝最繁华的秦吴运河。
一千一百年前,周明帝大手一挥,一条横跨秦吴两地数千里的运河就此诞生,运河在武阳这片土地上打了个急转向北,一头撞入了凤梧江。
两条江水的冲刷造就了武阳城脚下这片沃野平原,加之南侧的安平江又是天然的环城河,因此大周王朝便在这里建了一座水陆两通的武阳城,并将武阳当做了陪都使用,自此武阳开启了长达一千一百年的王朝建都史。
自周王朝以后,魏、陈、楚、晋、吴五朝更替,到如今燕太祖稳定江山,三江合水的武阳城见证了六朝更迭。
武阳就是王朝的缩影,随着朝代更替,武阳繁华过、衰败过、复苏过,这已不只是一座城池了,因为它关联着一个王朝、关联无数人的兴亡荣辱。
繁华的武阳,更繁华的东肆。
关陇会馆便建于此地,南北两楼。
北楼为主楼,是关陇会馆的盈利所在,干着青楼的勾当,南楼则是客馆,住着天南海北的旅客,每逢三年一度的科举会试,这里的客馆便不会对外开放,仅接纳关陇道的考生于此居住。
此刻的南楼,气氛十分热烈,一绦大红色的绸挂自顶楼垂落,上写着一行大字。
“为李公子十七处朱批点会元道喜。”
因为一个李青舟,今天的关陇会馆可谓是扬眉吐气。
自古江南杏林多才俊,尤其是到了会试、殿试这最后一步的时候,会元公、状元公几乎是江南才子的囊中之物,而关陇道地处西北,历来为战时之地,儒风不彰。
进士都出的极少,更遑论高中会元了。
尤其是十七处朱批点会元,这实在是太给关陇士子们涨脸了!
今天的关陇会馆酒水免费,凭栏高歌的考生们得以开怀畅饮,酒酣耳热之际更是不吝对李青舟的赞誉。
“我朝自开国以来,会试能得十七处朱批以上的,可是只有八十三年前的襄陵文正公,当年襄陵公会试上以十九处朱批点会元,随后的殿试上更是轻而易举拿下状元,被当年的先中宗明皇帝看重,连翰林院都没入,直接擢为承旨郎。
自此之后,襄陵公历经三朝,宰执中庭三十余年,封侯拜相,薨后更是追谥文正,乃我朝第一位谥文正者。
如今青舟兄十七处朱批点会元,比之当年的襄陵公也是不遑多让,某料定数日后的殿试,青舟兄必将一举夺魁,点得状元。”
一句状元引发一阵欢呼。
“咱们关陇道还没出过状元吧。”
“别说今朝,便是连前朝也都算上,咱们关陇道已经四百六十七年没出过状元了。”
众考生们越加兴奋起来,更有醉酒者如此狂言。
“诸位兄台,今朝会试之上,若不是有那沈相之子参加,吏部、礼部的九位考官们真要秉公监考,就青舟兄那篇文章,起码能有二十余处值得圈点的传世经典。
那么,咱们的青舟兄可就超越襄陵公,为我朝历届会考第一人了。”
超越襄陵公?
举座皆笑不可能,虽然李青舟是他们关陇道人,大家伙也都希望李青舟能青云之上,可也都不希望李青舟能超越襄陵公。
若不然,他们这些会试中只能膺附骥尾的考生岂不是显得太差劲。
文人相轻,虽是同乡,也必是有人不服的。
众说纷纭,却迟迟不见今日的主角李青舟,便有人鼓噪道。
“莫不如去南楼将青舟兄请来饮酒。”
“对对对,咱们去将青舟兄请来,今日会馆可是专门为青舟兄庆功的,他不来,这酒喝的忒没意思。”
一众考生正欲付诸行动,便见得楼下一阵喧闹欢腾,俯首观瞧之下,正见到一白衣男子施然入场。
男子年约及冠,身高七尺,面如冠玉的脸上隐隐还有着三分军伍英气。
此人便是今朝会试的会元,众人口中念叨了一夜的李青舟。
思及李青舟的才学,再看到如此俊朗的容貌,在场众人无不心生感叹。
艳羡之余亦生酸意也是不难理解。
李青舟入场,关陇会馆的庆宴气氛达到顶峰,无数士子学生纷纷下楼,拱手道贺。
“青舟兄,你可一定要为咱们关陇道夺下今朝状元啊。”
“我辈关陇学子无不心心念念,都盼着青舟兄一举夺魁呢。”
被众人围着,李青舟要来酒盅,作揖道谢。
“请诸兄台宽心,殿试之日,青舟必全力以赴。”
众人无不叫好,一饮而尽。
人群中,一商贾挤了进来,笑成包子般的脸上嵌着一双精明外溢的眸子。
这是关陇会馆的掌柜,亦是当年关陇道的豪绅,关州杰。
关州杰端着酒杯走到李青舟面前,举杯庆贺。
“李公子今日夺得会元,大涨我关陇道的颜面,料想此信传回故乡,父老乡亲们也定会弹冠相庆,关某人近水楼台,先向李公子敬一杯薄酒,沾一沾今朝会元公的光。”
李青舟口称不敢,举杯饮尽,再得叫好声一片。
“会元公豪气。”
关州杰不吝吹捧,有意亲切道:“会元公今日高中,关某人特意备了一份薄礼,京城不比关陇,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所以希望会元公不要嫌弃,留身以作盘缠之用。”
说罢冲身后一招手,便有小厮举着托盘快步跑上前来。
撤下遮盖的红绸,围观众人无不瞪眼。
原来托盘之上是码放整齐的足足二十锭十两官银。
二百两!
这是一名朝廷四品官一年的俸禄。
李青舟看着银子,却是摇了摇头。
“所谓无功不受禄,在下不过一介学生,参加会试点了会元也是蒙了皇恩浩荡,怎么敢收下关掌柜如此重礼呢。”
关州杰劝道:“正是因为会元公还是学生,关某人才敢奉上贺仪,等到会元公他日点了状元,便是贺仪,关某也是不敢相送的。”
现在的李青舟只是学生,关州杰如此不算行贿,可若真是高中状元,必被皇帝当廷封官,再送礼可就是行贿。
见李青舟依旧不为所动,关州杰又言道。
“当年襄陵公中会元,荆南会馆也为襄陵公备了贺仪,这都是家乡父老们的一番心意,会元公就不要再推辞了。”
“是啊,青舟兄还是收下吧。”
众人都向着关州杰,毕竟他们入京赶考,吃喝住宿都在这关陇会馆,皆是关州杰一力承担。
这是恩情。
李青舟碍不过众人相劝,只好点头。
“既然是父老乡亲们的心意,那学生便却之不恭了,不过今日之礼学生必谨记于心,他日定当原数奉还。”
关州杰嘴上应和着,但心里却给忘了个干净。
谁会傻到将来再找李青舟把这钱要回去?
万一李青舟真如襄陵公那般封侯拜相,莫说二百两,便是二百万两,想送钱的人还怕找不到庙门呢。
这可是一本万利的投资。
想到李青舟将来有可能的辉煌,关州杰又动了心思。
“会元公,咱们这的安安姑娘可是仰慕会元公久矣,一直想着同会元公请教诗词,不知道会元公今日可愿赐教?”
众人望着关州杰,心中直呼为什么高中会元的不是自己。
这是送完钱送姑娘啊。
安安,那可是关陇会馆的头牌,最重要的一点,还没有点过花魁。
换言之,还是处子之身。
李青舟连忙摇头,带着酒意的脸上满是羞赧之色,找了借口落荒而逃。
一考生见李青舟离开,嘿嘿笑着凑到关州杰身边。
“关掌柜,在下的文采也算中上,不若由在下去找关关姑娘讨教一番?”
关州杰瞥了他一眼,展颜一笑。
“安安姑娘身体不适,还是下次吧。”
身旁考生起哄道。
“连城兄,你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想爬上安安姑娘的绣榻,等你什么时候也点了会元再说吧。”
嘲弄声中,连城却是丝毫不羞,依旧嘴硬道。
“你们怎可凭空污人清白?在下
不过是想和安安姑娘探讨诗词罢了,读书人的事,怎可说的如此不堪,简直是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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