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男一女, 他们对彼此有点意思,但又没有很多意思, 而且两个人都还是老戏骨的话, 他们的情感会被别人看出来吗?
现在,这是个要命的问题,金曼曼不得不庆幸她实在是很会装模作样的, 她很自然地对荀嘉明漾出温存的笑容, “我们的大客户来了——荀总好。”
如果只招呼荀总,荀嘉明或许会不高兴的,但第一句话里隐隐的一点亲热感区分出了两人关系的不同,荀嘉明笑意更盛,点头和林阳招呼, 又问金曼曼,“你怎么来了?”
金曼曼说她和林俏是来办业务的, 这就解释了她们为何出席这样的活动却未搭配些压场面的珠宝首饰, 反而打扮得很朴素。她又笑着对荀嘉明说, “今天俊少也来了,他刚才声音很大呢, 一直缠着楚经理聊天。”
话说得很含蓄,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荀嘉明表现出长兄风度,笑着说, “是, 他刚到,有点无聊, 就跟我来学学生意——正好,让他和Uncle打个招呼。”
要应对修罗场,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所有人都加入进来,局面更混乱,原本惹人注意的男女张力也就被摊薄冲淡,令人难以捉摸。林阳对金曼曼的决定心领神会,恰好陈总也走过来招呼,他含笑介绍,“陈叔,这就是我妹妹和同学搞的工作室——”
大家认识大家,张总也上来插一脚,和金曼曼这个赚了他不少钱的‘基友’认亲,一时间这块区域相当热闹,金曼曼很忙,要应酬张总,向陈总做自我介绍,陈总又问荀嘉明他别墅翻新的感想,不让他脱离对话,场面纷乱中透着和谐。荀嘉明没有任何异样,金曼曼想这一关大概是平安落地了——她当然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和林阳打情骂俏了,如果这就是楚君的出招,那她也还算是应付得不错。
既然人都来了,也应酬了,是很难就这样走脱的,金曼曼不得不加入餐会,她借口要接待陈总,坐到陈总旁边,只取了很少的餐点,主要是在用餐时分介绍合作模式以及预算、流程,还拿出电脑来向陈总演示PPT。
“可以。”有荀嘉明的别墅背书,陈总的头也点得很爽快,这一单算是轻松拿下了。“稍后你联系小楚,小楚那边会对接到公司来和你签合同的。”
走合同的实体是五花八门,反正客户是很少从自己的私人户头支钱出来的,金曼曼习以为常,和陈总加了微信,又敲定了联系时间,这时候大多人都已经结束用餐,或是在寒暄,或是回自己的休息室去小憩,预备下午的表决流程。林俏溜过来有一丝歉意,“搞定啦?”
这个工作室,在金曼曼这里是要做的工作,在林俏那里是她对外自我介绍的一张名片,刚整个餐会时分,父母不断把林俏介绍给老朋友们,林总和俏俏妈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似乎从未离婚——俏俏妈是陪着林总一起发家的,老战友肯定都给她面子。
至于林俏的新继母,在餐会上坐得老远,自己取了一份餐吃完就走了,林总根本理都没理,似乎完全将她遗忘,今天对于新继母,是灰暗的一天,金曼曼相信公司内部员工说不定已经在自己群里八卦老板娘和前老板娘的争风吃醋、恩怨情仇了。
“我也加到了余下那几个总的微信,但是刚才时间有限,之后拉群微信沟通吧,他们的诉求都还挺简单的,也没必要在现场说。”
她们对齐了一下通讯方式,看着倒是挺有模有样的,专业精神十足,金曼曼又抬起头四处打量了一下,荀嘉俊不知道去哪,荀嘉明还在吃意大利面,细嚼慢咽十分优雅,至于林阳,他可忙了,今天是林氏的主场,林家父子不可能闲着的,只有像林俏这种一看就是排除在继承权之外的人,才有空和金曼曼聊天。
金曼曼知道自己肯定得溜过去照顾一下荀嘉明,她有点子心虚,但不敢逃避,只好武装起笑容来,滑溜地坐进他对面的椅子,“嗨,荀总,亲自吃饭呢?”
这是个在大陆这边有点烂俗的老笑话,荀嘉明或许不是很能Get到,先是有些困惑,思考了一下才笑开了。“是的,吃完饭我还打算亲自去上个厕所。”
金曼曼对他挤了挤眼睛,也笑了起来,荀嘉明问她,“你下午还会在这里吗?”
不会让她等他开完会一起去吃饭吧?金曼曼说,“我们下午应该要回去做文案了,还要搞合同——我采纳了你的意见,准备将公司扩大,招聘两个员工,明早面试。”
总之,最近她是有得忙了,荀嘉明夸奖金曼曼,“能干,未来的女企业家。”
金曼曼立刻做出得意而又努力自制的样子,她想这样是能取悦到荀嘉明的,“借荀总吉言了。”
他有看出什么吗?有吃醋吗?荀嘉明并不是一张白纸,心事全写在脸上,金曼曼一点也不敢小看他,虽然荀嘉明在港联经办的几件业务上跌跤了,但是,他在本部还算是做得有声有色,至少没闹出什么大纰漏来,而且荀嘉明上任之后,也没有搞什么新的大动作。年轻的太子爷很容易‘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朝天子一朝臣’,荀嘉明没有,二房虎视眈眈,等他犯错,但他不搞大动作,那就不会错。
私底下的小动作,荀嘉明没有断过的,像是港联,他先网罗金曼曼不成,立刻又看准了楚君,楚君这级别的小跟班跳槽,不至于坏了和气,而且她也的确颇有能力,荀嘉明看人的眼光不会有错,金曼曼想他大概也不介意楚君女结婚员的一面,有钱的男人在女结婚员面前总有一种特别的从容和宽容,尽管他们未必会和她结婚,也嫌麻烦,不会落入她们的柔情陷阱,但是,女结婚员的存在给予他们良好的自我感觉,这世上要全是独立女性,他们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俊少呢?”她不敢走,也不敢流露和他待在一起不开心的线索,努力寻找着去外岛之前和荀嘉明相处的感觉,那时候她总体来说还是开心的,有种撰写富豪男子图鉴的感觉,金曼曼在观察者的角度中游刃有余,现在她已是局中人了,自然比从前多出了百倍的焦虑。“他又去纠缠楚经理了吗?”
荀嘉明对她偷偷摸摸的翻了个白眼,表达对荀嘉俊的感想,“不要管他,成年男人了,让他为自己负责,我都想多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一起说第三人坏话很能调节气氛,金曼曼捂着嘴偷笑,“听起来他好似有浓郁体臭。”
“如果他的问题只是体臭就好了。”
他们相视一笑,一股隐隐约约的紧绷感似乎逐渐消散了,松弛愉快的感觉重新回到了他们中间,荀嘉明说,“下午要回去做PPT,晚上呢,晚上加班?”
约她出来的意图昭然若揭了,他还挺紧迫盯人的,金曼曼这才回来几天啊。
她无法拒绝,只能说,“晚上没有事,有人要请我吃饭吗?”
“如果是要换好衣服好首饰的那种,确实没时间化妆——但便饭是有时间的。”
金曼曼只能这么拉扯了,一餐浪漫的晚饭,打扮成俊男美女,把旋转餐厅清空,在海湾夜景之下定情,这是富家公子百试不爽的套路,她相信荀嘉明不会希望在小吃摊上定情的,所以,饭是要吃的,但有特殊意义的饭就能拖则拖的。
好在荀嘉明似乎也不急于确定关系,他现在又像是一盏小灯泡一样发起光来了,注视着金曼曼愉快地说,金曼曼比了个OK的手势。“我要走啦,俏俏在叫我了。”
“你刚才也在等她,现在为什么不能让她等你一会呢?”荀嘉明还有最后一口面没有吃完。其实金曼曼等一会也好,但是,她已经有点如坐针毡了,四面八方明里暗里,不少眼光都在打量着和荀公子愉快交谈的小美人。
她示意荀嘉明留意别人的目光,“他们肯定已经在八卦了——这样不好,不是时候。”
任何一个人都会希望把关系在职场上保持低调,而且,他们的关系也的确没到过明路的地步,不是时候这四个字是很妙的,现在不是时候,就意味着将来有一天时机会成熟。这里的道理荀嘉明应该不是不懂,不过他这会儿绅士风度没有那么足了,而是笑着说,“像你这样面孔的女孩子,只要出现在任何一个男人身边,都会被人想歪的,你怕和我坐在一起——你不知道,你和阳仔站在一起的时候,看着也很登对,也一样让人想歪。”
……OK,来了,看来有些事确实瞒不了人,尤其是瞒不了对她有意思的人。金曼曼挑了一下眉毛,似乎很诧异,她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阳总?”
荀嘉明正在观察她,金曼曼能感觉得到,不过这会儿她也不想那么多了,只是摇头说实话,“这样不好,这是对美女的歧视——就是因为这种歧视,我才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每个想追我的人,都觉得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们从没谈过这个问题,金曼曼也是第一次这样明确表态,但她的确没有办法,她要承认自己和林阳互有好感,那就坐实了脚踏两条船,荀嘉明这样的公子哥最讨厌被人当成傻子耍,金曼曼的工作室肯定是开不下去了,除非她能求荀嘉明消气,但,这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自己都想象不到。
“啊?”荀嘉明大概也从没想过金曼曼连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金曼曼说,“初吻都还没交出去呢,你信不信?”
她说的的确是实话,所以非常的坦然,荀嘉明相信了,他看着金曼曼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很轻微,但的确有,多了一丝慎重和尊敬,这个道理大多数捞女都能明白,楚君的妈妈更明白——纯洁对女人来说一文不值,但是男人在乎,纯洁能极大的提高女人在男人心中的估值,提升他们的责任感,提高她的诱人程度,男人既在乎女人的纯洁,又极想不负责任地玷污这片纯洁。
如果林阳和金曼曼彼此有意,他们之间会什么都没发生吗?林阳也很有钱,他们认识在先,还是林阳把工作室介绍荀嘉明——
荀嘉明的怀疑打消了,但他也从金曼曼那里学了一手,现在他也有点会拉扯了,他也跟着笑嘻嘻地说,“信不信?以后才能说,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答案。”
这一天自然是他亲自攫取了初吻过后,再告诉金曼曼的,荀嘉明完全对金曼曼势在必得了,金曼曼为了摆脱麻烦,但却不禁步步深陷。她对荀嘉明做了个鬼脸,在心底大骂楚君不争气,“我去找俏俏喽,拜~”
语调有多轻快,她心里就有多不是滋味,她的初吻——她曾有意无意当作筹码谨慎保存的初吻,就这样给荀嘉明了?
她不甘心,金曼曼事到临头才发现她很不甘心。没有任何理由,她像是被什么冲动主宰了似的,含笑不疾不徐的走出餐厅,询问林俏的去向,连高跟鞋垛地声都没能透露她的真实情绪。
林俏在父母休息室里,顺便还把金曼曼的电脑也带过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套间——毕竟是林总的主场,金曼曼叩门进去时,隐约还能听到林总在里间谈论公司事项的声音。
“俏俏在洗手间——她应该还不能走。”
林阳正好从里间出来,见到她轻声说,他看着金曼曼的表情也怪怪的,不过,金曼曼不管林阳的心情,不去想他有没有看到她和荀嘉明说话,现在他们在休息室里,整个外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走上前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跟不由分说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短暂,几乎没有感觉到林阳的温度,而且金曼曼吃饭前就已经把口红揩掉了,这是毫无痕迹的一个吻。
一秒钟都没有到,她就松开林阳,对他点点头,板着脸拎起电脑,头也不回地出了休息室,昂首阔步地准备回工作室去。
她做了一件蠢事,但是,她并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