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刚晨跑完, 他一边吃早饭一边和金曼曼视频,背景是大洋彼岸的都市清晨, 可以清晰看到时代广场的标识, 金曼曼不由问,“你在上东区的房子跑到哪里去了?”
“我得和团队一起住。”林阳给自己最大的优待大概就是独居了,他给金曼曼看看自己的早饭, 简单的沙拉、煎蛋、牛奶和全麦吐司, “你要为我额外的早饭付账,为了和你视频,我放弃去餐厅吃早饭。”
“哦……小气。”
金曼曼的心情逐渐好转,大概是因为林阳的通话背景中阳光普照,清晨六点的NY市朝气蓬勃, 洗刷了她身上逐渐沾染而来的暮气,她知道这样形容似乎很忘恩负义, 但金曼曼有种泥足深陷的感觉, 在这个城市呆得越久, 越是仿佛有一层薄薄的黑气,顺着那些名贵的珠宝服饰灌入她的身体里, 金曼曼想呕吐,但她什么都吐不出来。
或许任何时候,她总需要一个次要的选择,一个备胎, 一个小单来让她安心, 单修谨现在是够不上她了,林阳便成了她的次选, 金曼曼光是看着他,便感到S市熟悉的味儿回来了, 但她偏偏要有几分挑剔地说,“你的美颜是不是也开得太高了?”
“真的吗?是谁给我调的?”
林阳在视频里简直是个花美男锥子脸了,他打量了自己几眼,忍不住也笑了,伸手调了几下,突然又像是开了野人特效一样,面中隆起,金曼曼不由大笑,十年抑郁都快被治好了。林阳几经周折才关掉特效,抱怨说,“现在这些会议特效真的很麻烦,最恐怖的是,我可能顶着这样的脸和国内开了两小时的会。”
他虽然说得很正经,但金曼曼想到这还是忍不住爆笑,她说,“还好不是和客户,丢脸也只在自家公司。”
林阳懒洋洋地问,“你又知道我不是和国内的客户开会了?”
“那你还不得比现在紧张个好几倍,怎么还会是这种逼王的样子。”
“我才不是逼王。”
“你就是,Bos都没你这么装。”
说起来很奇怪,在那晚过后,他们的距离反而似乎拉近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已经给出了答案,少了几分悬而未决的紧张,再不需要刻意回避。有些话更能说得出口,林阳可以说金曼曼‘又贪又精’,金曼曼也可以说林阳是个B-kg,好吧,其实没那么爱装,大多数时候他的确挺酷,至少酷过荀嘉明,至少金曼曼在他面前会有一种感觉——他们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单修谨和荀嘉明,则只是比千千万万个追求者多走了一步,他们了解金曼曼在美色下的一面,但也仅仅只是一面。
“心情好点了?”
就像是现在,林阳能看得出金曼曼的沉郁,而且对此表达理解,不像是林俏,勉强藏起羡慕、恐慌已经用尽力气,哪里有心思觉察金曼曼的真实情绪。这种了解让金曼曼稍微不那么孤独,因为能够明白她处境的人是很少的。
“你会觉得我很作吗?”她直接问,“眼睛大,肚子小,持牌到最后,终于有大豪买家了,突然间又反悔不想成交。”
金曼曼是有价钱的,她的行为证明了这一点,林阳开出的价码——一线城市的房子,事业上的帮助,每年有限的奢侈品馈赠,这些买不到她,但同样不会有未来的女友,荀嘉明开的价码高昂了几倍,这里的价差就是金曼曼骨气的价钱。林阳很清楚这一点,金曼曼也知道他清楚,两人似乎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而他并未因此就轻视她。只是客观地点评着,“你是持仓太久了,很难摆脱你原本的思维模式,曼曼,你是靠着忍耐和拒绝一步步走到现在的,要你忽然切换为‘接受’这个模式,似乎的确有些困难。”
“我是吗?”金曼曼自己都没有这样想过。
“想想,如果你不矜持的话,你会怎么样?我们都很熟悉那样的女孩子,十几岁就开始谈恋爱,永远都有些有钱的男人来供养她,收不完的奢侈品,一般人眼中难以想象的光鲜——你忍耐了那些诱惑,也就忍耐了那种生活的后果,我们也都知道那是什么。”
是什么?是怀孕和性传播疾病的风险,是特色的美女局,是长期的日夜颠倒、花天酒地,是必须给金主挡酒、陪酒、讨好主客的业务能力,是二十出头就被迫要通过医美维系的颜值。当一个人想用自己的脸来换钱的时候,她身处于哪个级别的交易场,就能拍出哪个级别的价钱。
金曼曼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她通过忍耐,对欲望、窘迫、羞辱的克制和消解趟过了一个个陷阱,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应该是个禁欲主义者,她的高估值来自于自己的克制,荀嘉明对她的另眼相看也正因此而来,那么,她为什么不恐慌于失去自己的克制呢?
金曼曼也认为林阳的说法很有道理,那么,现在的问题只在于,荀嘉明提供的物质,是否值得她放下自己的克制?
“我想问问你。因为你其实在我心里,是个敏感的人。”
她对林阳说,身后夜色渐浓,灯火逐渐亮起,林阳身后的阳光似乎也因此渐渐有些失色,但他的神色仍很镇定。
金曼曼大胆地问,“和荀嘉明相处是什么感觉?你们从小认识——但是他要比你有钱得多,至少他永远也不必担心自己会破产。你看,俏俏只是看了一出麻雀变凤凰的好戏,就妒忌得有点受不了了——”
但是,林阳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在他父亲的产业几度风雨飘摇期间,在他必须去找钱找投资,四处说服人给他投钱的时候,在所有这一切肆无忌惮地彰显财力,排定秩序的时候,在这种越有钱越饥渴于钱的环境里。林阳既没有亲情,又没有金钱,不像是荀嘉明,一步步都有家里人的安排,林阳在这种无序的自由中,在这种被突出的匮乏中,他在想什么?他会痛苦吗?他扭曲了吗?
金曼曼真正想知道的是,乐比苦多吗?她认为林阳从前的处境,会和她日后的处境很像,但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永远也不知道林阳在那些时刻都在想些什么。
林阳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或许他正在认真的思索,他说,“我不知道……可能从前从来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
有人会问他,你最近吃得怎么样,住得还好吗,那是林俏的母亲,但她怎么会关心继子的精神世界呢?就连亲生女儿的精神她都漠不关心。林总拼尽了老命把林阳送进荀嘉明的圈子里,他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抵押上东区那套房子的产权,因为那是——那座公寓,还有林阳幼年所参加的夏令营,所出席的活动,那些昂贵而又无用的东西,正是圈子的一部分,是圈子的象征,他必须留在圈内,才有翻盘或再上一层楼的可能。
林阳陪着父亲无数次地见过荀爵士,那时他还没有淡出一线决策,荀家三次注资林总,第一次林总失败,第二次林总还是失败了,但是第三次,荀爵士收到了千倍以上的回报,林总终于发达了。他们有钱了——从破产到豪富,但是,林阳再有钱也无法和荀嘉明比,荀家早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他一辈子也追不上荀嘉明。
总是次要,总是失败,连他看中的女人都撇下他愿意做荀嘉明的情妇——女友,但归根到底,还是情妇。一个男人怎么去消解这种挫败感?
林阳觉得不需要去消解,就只是去承认它的存在,“这世上不会是什么东西都很美好的,曼曼,失去过一切的人比较懂得珍惜。你也一样,你必须接受,Bos追求你的方式,就是用金钱来摧毁你能影响到他的特别,这些老钱,对于任何能够对他们施加影响力的事物都喜欢这样如法炮制——用金钱同化一切危机,把一切永远都留在那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小小框架里,他们牢不可破的贵族习俗,他们的Route。”
而金曼曼要做的,就只是如同接受生老病死一样地接受它——选择,并且接受。
选择,接受,选择,接受。像个成年人,把所有的遗憾都消解于微笑之中,你选择了什么,就总得付出点什么。
现在,金曼曼似乎也只剩下了接受这个选择。
她把双眼睁得大大的,似乎有些谴责地望着林阳,问他,“看到我在精神上死亡,你会不忍心吗?”她似乎在等待林阳来英雄救美,将她从这个尴尬的处境中拯救出来,哪怕只是给她一点保证——可又是什么保证呢?她不知道,林阳能给出什么压得过荀嘉明的报价?归根结底,这是她自己的问题。
林阳很长久地凝视着她,像是要把还鲜活的金曼曼铭刻在心底,他说,“当然会,所以我会尽可能不正眼看你——如果我们再见面时,你已经是荀家的金小姐,不要以为我不看你是因为难堪。”
“但是。”仿佛是为了宽慰金曼曼,他又说,“即便我们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在精神上杀死你,所以,曼曼,想开点,或许本来就没有最优解——说不定每个人的灵气都只能存活若干年,到点自己就消散了,不是因为Bos,也会因为别的乱七八糟的随便什么人。”
他的话,或许不无道理,金曼曼想这可以作为她的墓志铭,说不定这种所谓的灵气也只是一种生理现象,就像是男人的晨b,到了时间自然就没了,她实在不必指望太多。
她站起身退后了几步,让林阳看到她的全身,那条漂亮的茶歇裙,那闪着光的多重珍珠项链。金曼曼突兀地问,“项链漂亮吗?”
林阳怔了一下,点头说,“漂亮——”但是,显然他不知道她这样问是为什么。
金曼曼说,“漂亮就好,我希望下次见面,你要盯着我多看几眼——欣赏我被这些珠宝衬托出的漂亮。”
会比从前更漂亮吗?她不知道,但是,既然这些珠宝是极昂贵的,那么想必在它们的衬托下,金曼曼必须比从前要更加的漂亮。
她挂掉饰品,慢慢解下项链,拍下一张照片发给荀嘉明。
【它很重,】她说,【我把它留在港岛的别墅保险箱里可以吗?】
荀嘉明的回复很迅速,也非常符合她的人设,【送给你就是你的了,带回来吧。】
他殷勤地劝服她,【有了它,我们可以去一些好地方吃饭——你需要一些衣服,曼曼,不要感到太多压力,Take your ti,我们凭着自己的感觉慢慢来。】
风度翩翩——是的,但是,他就这样熟练而油滑地跳开了表白的桥段,他和金曼曼已经是‘我们’了,虽然可以慢慢来,但这条路一定也会有一条通向大象耳朵的终点。
金曼曼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她开始给汤老师写信,但尝试十余次,甚至连第一句话都说不完全,亲爱的汤老师——亲爱的,她现在哪里还配叫汤老师一声亲爱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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