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起前往临安的还有郑平的妾杨柳,她已怀了三个月身孕,郑平决定把她送回临安待产。
杨柳是陈庆旧部杨桦的妹妹,杨桦在箭筈关阵亡后,杨柳跟随父亲来到大散关,以卖唱为生,得到了郑平的救助。
杨柳的父亲去年冬天在南郑和人赌博时发生斗殴事件,重伤不治身亡,郑平便把杨柳接到了成纪县,后来又转到甘泉堡。
但郑平并没有成家娶妻,也没有婚约,所以杨柳名义上是妾,实际上就是郑平的妻子,只不过要得到父母的承认才能正式成为妻子。
郑平让杨柳回家待产,也有这一层意思。
这次陈庆回临安,按照吕颐浩的嘱咐,陈庆还带了一批上等财物,都是他从刘益的秦王府中缴获的宝贝,用来打点朝廷高官。
陈庆带了一百名亲兵,三辆马车,一路向南而去。
杨柳自己也带了两名贴身小侍女,余莲和余樱无聊,白天也和她们坐在一起,五个女人挤在一辆大车内,倒也热闹。
这天中午,大车抵达汉中西县,马上要进入金牛道了,陈庆见路边有一座茶棚,吩咐众人休息吃饭。
马车停好,战马也拴在马桩上,士兵们纷纷进茶棚找位子坐下,大喊着要喝凉茶,两名伙计拎着茶壶来回奔跑,茶棚内顿时热闹起来。
余莲洗了一个大碗,给陈庆到了一碗凉茶,端到他面前,“公子用茶!”
陈庆点点头,“你去歇着吧!想吃什么自己点,估计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将就一下。”
现在已经是六月下旬,正是大暑时节,天气格外炎热,每个人都满头大汗,拿着扇子扇风。
他们运气不错,茶棚正好蒸了十几笼包子,还熬了几大桶绿豆汤,被他们全部包下来了。
茶棚下比较荫凉,众人吃包子喝绿豆汤,享受着金牛道吹来的习习凉风,感觉倒也不错。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来了几名骑兵,奔至茶棚前高声问道:“请问这是陈统制的队伍吗?”
“我就是陈庆!”
陈庆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几名士兵连忙抱拳道:“我们是刘知府的手下,刘知府马上就到,请统制稍等片刻!”
刘子羽要来了,陈庆点点头,“我等着他!”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队骑兵从远处疾奔而来,簇拥着的官员正是刘子羽,陈庆连忙迎上去。
“刘都统,别来无恙!”
刘子羽哈哈一笑,“我现在可不是都统了,就指望你能接我的位置。”
刘子羽在朝廷也有人脉,他也知道这次陈庆去临安很可能会提升,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接任自己之前的职务,熙河路兵马使。
两人在小桌前坐下,刘子羽的笑容消失了,他沉吟片刻道:“官场比战场凶险百倍,你这次去临安,必须格外谨慎小心,上一次你位卑职低,做些出格的事情,大家也能宽容,但这次不一样了,你的言行必须符合自己身份,否则很容易遭到弹劾,切记!切记!”
“感谢府君提醒,我会当心!”
“当然,也不能过于窝囊了,咱们西军将领立于朝廷,可不是靠吹嘘拍马,只要这边战事不断,朝廷就暂时不敢把咱们怎么样!”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我在北仙人关听刘瓒说,朱胜非的军情所建立了,但对吴都统很不利?”
刘子羽冷哼一声道:“关键是朱胜非把当初张浚赋予吴阶的临时指挥权取消了,以后事无巨细都必须向他汇报,怎么和金兵打仗,由他来决定,吴阶只能执行他的命令。”
“这不就和富平之战前一样吗?”
刘子羽叹息一声,“我们大宋就是这个该死的文官制度,外行指挥内行,屡战屡败,最后二帝被掳走,半壁江山都沦落了,可一点也不吸取教训,还生怕大将造反,必须由文官来掌军权,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陈庆沉吟一下道:“朱胜非在汉中,他怎么指挥大散关作战?”
“他把军情所一分为二,一半设在大散关,一半设在汉中,然后由他的四名幕僚分别坐镇。
吴阶有什么情况,必须及时向军情所幕僚汇报,然后幕僚会飞鹰传信给朱胜非,朱胜非再回信答复,也就是说,做一个决策要两天时间,这还是最快的状态,若朱胜非还要考虑几天,那真的就贻误战机了。”
陈庆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现在终于体会到宋军是怎么打仗了。
“这次完颜兀术再次进攻川陕,恐怕大散关要保不住了,府君最好在南仙人关做好安排。”
“我也只能尽力而为,现在西军调动任何军队,除了你的秦州军外,其他都必须得到朱胜非的批准,贤侄,他恨你的秦州军甚至超过金兵,这次你不在甘泉堡,是他夺权的机会啊!”
刘子羽专门跑了一百多里来见陈庆,就是为了提醒他这件事。
陈庆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刘子羽的提醒没错,朱胜非肯定会派人趁机去接管自己的秦州军,代理秦州军统制,以朱胜非的秉性,他若发现这个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刘子羽见陈庆心里有数了,便不再多说,起身笑道:“贤侄,我就祝你一路顺风!”
陈庆能感受到刘子羽对自己的厚爱,这么热的天,专门从南郑县跑来给自己送行,提醒自己大事。
陈庆连忙让亲兵取出一盒茶具,“这是晚辈给世叔的一点心意,请世叔务必收下!”
刘子羽打开盒子木盖,一下瞪大了眼睛,“官窑汝瓷!你小子是从哪来搞来的?”
官窑汝瓷就算在宋朝也是世间罕见的极品,张浚有一套天子赐他的官窑定瓷茶盏,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陈庆微微笑道:“刘益那里搞到的。”
“哦!”刘子羽恍然大悟,他呵呵笑道:“我管你是不是客气,这东西到了我手中,你就别要回去了,贤侄一路顺风。”
他生怕陈庆反悔,把盒子藏入怀中,翻身上马便飞速跑了。
目送刘子羽远去,陈庆又沉吟了片刻,问掌柜要来纸笔,写了一封信给郑平,派两名亲兵立刻送去甘泉堡。
安排好了甘泉堡的事情,陈庆随即带领队伍继续出发,向成都方向而去
朱胜非最终得到天子赵构的庇护,侥幸过关,他也吸取了军权旁落的教训,立刻组建军情所,掌握了军队调动权、战时指挥权和统领以下将领任免权,同时要求巴蜀继续负担西军的钱粮,这样就把军权和钱粮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也稍稍做出了让步,同意各地驻军以飞鹰传信方式,把各种申请传到军情所,然后由军情所向他汇报后做决定。
直到这时,朱胜非才终于体会到了川陕宣抚使的权力滋味,一切大权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才是西军元帅,所有大将都不能逾越他的权力。
但这里面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甘泉堡的秦州军,孤悬于大散关之外,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距离遥远是一回事,关键是甘泉堡主将陈庆。
这次陈庆偷袭京兆,俘虏伪齐秦王刘益,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官家调陈庆回临安述职,也没有通过他,朱胜非越来越感觉到,陈庆已经成为他权力道路上的绊脚石,成为他后背上一根毒针。
这是,他的幕僚傅经纶快步走进大堂道:“卑职得到确切消息,陈庆已经进了金牛道,前往成都去了。”
朱胜非负手走了几步,陈庆不在甘泉堡了,这是不是自己的机会?
朱胜非唯一忌惮陈庆一人,陈庆的手下他倒不怕。
傅经纶很了解朱胜非的心思,他低声道:“宣抚使可以找一个将领任命为临时代理秦州制置使,这是你的权力,朝廷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我手上没有合适的人选,文官一堆,就是没有武将。”
“宣抚使忘记傅选了吗?让他安排一个心腹过来,资历高一点的,至少是统领,宣抚使任命为统制,就能镇住场子了。”
朱胜非点点头,“有道理,你去给他说,让他给我找个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