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青山半晌道:“殿下真打算这样做?”
陈庆澹澹道:“我做每一件事,说每一句话都深思熟虑。”
陈庆这其实在敲打吕青山了,别看吕青山是他的妻党,但他做很多事情都还是要替朝廷考虑,就仿佛他还没有从朝廷相国的角色转变过来。
这让其他参事有些不满了,陈庆当然要找一个机会敲打吕青山。
让吕青山为张俊之事出谋划策,实际上是在逼他表态。
吕青山无奈,想了想道:“张俊不止一次向朝廷提出建立江北水军,他其实最想要水军,用来控制长江水道,殿下把镇江府的船只夺取一部分,交给张俊,张俊必然会霸占这些战船,甚至会夺取更多的战船。”
“但用什么借口呢?我总不能无缘无故说战船给他,他不敢要的。”
“殿下,就告诉张俊,朝廷的战船威胁到了东海岛,需要削弱一部分,然后和他做个交易,我们要随州、郢州、德安府、汉阳府、信阳军等地盐市场,要求他的私盐退出,然后我们可以把船只交给他,和他做个局,让他抢夺过去,最后再揭穿这个局,朝廷不会恨我们,只会深恨张俊。”
陈庆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可以试试看。”
吕青山行一礼,“卑职告辞!”
陈庆又笑问道:“参事会因为歉疚而提醒朝廷吗?”
吕青山一怔,“殿下认为我会提醒朝廷?”
陈庆点点头,“坦率说,我一直认为吕参事会提醒朝廷。”
吕青山眼中暗然,他默默行一礼,退了下去。
陈庆望着吕青山走远,今天已经敲打到了,如果吕青山还不知好歹,那他就要将他直接罢免,他的手下,绝对容不下心向朝廷的人。
这时,晁清在门口禀报,“内卫王统制求见!”
“请他进来!”
不多时,王浩匆匆走了进来,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殿下!”
“请起!请起!”
陈庆请他起身,笑眯眯又问道:“审问结果出来了吗?”
王浩点点头道:“那个主事嘴很硬,实在撬不开,但他手下却什么都交代了,我们想要的一切口供都得到,这确实他们搞到第一批火雷,是从秦州搞到的。”
“是谁出卖的?”陈庆追问道。
“殿下,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因为我们都城原本在成纪县,他们去成纪县调查情报,结果无意中得知成纪县仓库内有九颗作废的铁火雷,他们向仓子行贿了一百贯钱,就把它买下来了,十天前刚刚送到京兆,准备这两天就运走,不料被我们发现。”
陈庆大惊,“为什么会在县衙的仓库里?”
“卑职也不知道,详细盘问他们,他们也不清楚。”
“那有没有派人去成纪县调查?”
“回禀殿下,种桓昨晚连夜带人赶去成纪县了,我们担心还有遗漏。”
停一下王浩又道:“然后今天一早,主事什么都交代,或许他想通了,他知道的一切手下也知道,他并不想死。”
“这个主事是什么身份?”陈庆又问道。
“他叫张匡,是张俊的侄子。”
“见过铁火雷的人有多少?”
“就只有张匡见过,连成纪县也是他亲自去的,他不给任何人看,铁火雷被他钉死在木箱子里,据说他还仔细研究过,准备亲自把它们运送回寿春。”
“确定只有他研究过?”
“卑职问过其他人了,可以确定。”
陈庆点点头,“除了这个张匡以外,其他所有张俊的奸细,包括襄阳那边的人,全部礼送出境。”
入夜,吕青山在书房里长吁短叹,忧心忡忡,今天陈庆的一番话着实把他震撼到了,陈庆居然怀疑他会向朝廷泄密,让他既生气,又深感委屈。
桌上已经铺好了白纸,写了‘辞职信’三个字,但后面却写不下去了。
吕青山负手站在窗前,心中思绪万千。
这时,他妻子杨氏端着一盏茶进来,把茶盏轻轻放在桌上,她发现丈夫的情绪不对,着实有些奇怪。
杨氏忽然看见了桌上的辞职信三个字,不由一怔,“老爷,你你要辞职?”
吕青山恼火道:“雍王说我私通朝廷,明显对我不信任,我不走人怎么办?难道还要看他脸色?”
“不对!”
杨氏急道:“你可是吕氏家主,雍王是不是想换王妃了,才这样”
妻子的话倒一下子提醒了吕青山,对啊!自己吕氏家主,陈庆这样对自己,有点不合常理啊!这分明是不给王妃面子,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问问齐儿吧!他和吕纬关系交密,或许有些消息。”
吕青山点点头,让人去找长子吕齐。
吕青山的三个儿子,长子吕齐出任礼部科举署副署令,次子和三子都在蜀中做县官,一个县丞,一个县尉。
几个孙子都在府学读书,最小的孙子吕幼敏今年九岁,和雍王世子陈冀一起读书。
不多时,吕齐匆匆赶来,躬身行礼,“参见父亲!”
“我来问你,最近你在雍王府官衙内听到什么关于为父的风言风语吗?”
吕齐也一头雾水,又问道:“父亲具体是指哪方面?”
吕青山郁闷道:“今天雍王殿下让我出谋划策,又提醒我不要泄露给朝廷,他直言不讳,说一直认为我会把消息泄露给朝廷。”
吕齐迟疑一下道:“父亲从来没有泄露过吗?”
“什么屁话,我向谁泄露?”
吕青山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为什么你也认为我会泄露?”
“父亲,有些事情”
“不要说废话,实话实话,事关重大,快说!”吕青山已经急不可耐了。
吕齐无奈道:“父亲在雍王府百官中有个绰号,叫做半相,吕半相,父亲不知道吗?”
吕青山愕然,摇摇头道:“我从来不知,为什么叫这个绰号?”
吕齐挠挠头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后来我问了吕纬,才知道父亲偏向于朝廷,凡是对朝廷不利的方面都要反对,所以大家戏称父亲是朝廷的半相。”
吕青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他挥挥手,“你去吧!”
吕齐咬咬嘴唇道:“孩儿以为,雍王提醒父亲是好事,他还会给父亲机会,如果是王妃来提醒父亲,那就表示雍王殿下很不满了。”
说完,吕齐行一礼走了。
杨氏急道:“老爷,是不是真的?”
吕青山叹了口气,“我知道原由了,其实我不是偏向朝廷,我是希望殿下不要和朝廷闹得太僵。”
“老爷,你真是湖涂啊!连我这个妇道人家都知道,雍王是要取代宋朝,你还拼命维护朝廷,难怪大家都对你不满,叫你半相,和朝廷保持关系是殿下的事情,与你何干?”
吕青山颓然坐下,妻子的话一棒把他敲醒了,他是雍王的臣子,不是雍王的幕僚,他把自己的位子坐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