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早上8点钟。
吃过早饭，张崇信随手给二女婿斯蒂文打了一个电话，想问问对方要不要去古玩店上班，毕竟今天是圣诞节。
斯蒂文略带歉意道：“爸，我正想跟您说呢，我今天有事，就不去店里了。”
“那好，今天过节，客人肯定很少，我也不去了，晚上你们全家来我这边，我再把你大姐他们和嘉琪叫回来，大家一起好好过个圣诞节。”
说起来，四海集藏的大部分顾客，都是从海外移民过来的，今天肯定要过圣诞节的，店里的生意可想而知了。
“爸，我们今晚怕是没时间过来。”
斯蒂文吞吞吐吐道。
张崇信顿时有些吃惊：“怎么回事？是不是嘉怡又要加班？不请假也就算了，难道连正常下班都不行？”
“爸，不关嘉怡的事。”斯蒂文顿了顿，赶紧解释道：“等下我要去市里参加散步行动，同乡会号召的，不去不合适，今天一整天恐怕都没时间。”
“散步行动？你们想干嘛？”
张崇信连忙追问道。
“大家都是联邦公民，自然也要享有同等的公民权，特别是眼下粮食不够吃，更应该拿相同的粮票。”
“我跟你说，你别胡来，你们家又不缺吃的，跟着瞎折腾什么？现在大环境不好，大家火气都很大，很容易出事的。”张崇信苦口婆心道。
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也是本土的一贯传统。
斯蒂文顿时苦涩道：“爸，不去不行啊，除非以后不在圈子里混了。”
“不混就不混，谁怕谁啊？”
张崇信不以为意道。
“爸，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果我真的被排斥在圈子外，咱们古玩店里的生意肯定会大受影响的。”
“不至于吧？你随便找个借口就是了，难道他们还能亲自上门验证？”
张崇信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爸，古玩店好不容易在移民群体中打出了的名声，咱们不能因小失大。您放心，这次的散步行动不会有危险的，要不然嘉怡也不会同意我去。”
斯蒂文试着劝道。
“你怎么知道没危险？”
“对于本次散步行动，同乡会早就定好基调了，原则上以和平非暴力为主，重点是表达诉求，能成功当然好，不成功也不强迫。”
“如果是这样，那你们肯定没戏。”
张崇信斩钉截铁道。
斯蒂文不由得一愣：“为什么？”
“嘿嘿，我活了大半辈子，也经历过不少散步行动，最终能成功的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都是不了了之。”
“这么低？”
“好了，等有时间咱们再细聊。”张崇信顿了顿，随即叮嘱道：“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不过要注意安全，如果苗头不对，一定要及时抽身离开，凡事多想想你妈、嘉怡，还有凯文他们三个。”
“爸，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的。”
斯蒂文当即保证道。
挂断电话，张崇信越想越觉得没底，然后上楼将儿子叫了起来。
“爸，你干嘛啊？”
“今天市里有散步行动，你知不知道？”张崇信劈头问道。
“什么散步行动？”
张昊伸手揉了揉眼睛屎。
张崇信首先简单介绍了一番，然后询问道：“你觉得有没有危险？”
“不好说，很多散步行动一开始都挺温和的，结果弄到最后大打出手，毕竟人一多，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那你二姐夫怎么办？”
张崇信立马担忧道。
张昊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要不这样吧，我让方队长陪着二姐夫一起去，即便真遇到了危险，全身而退应该不成问题。”
“嗯，这个方法不错。”
张崇信连连点头。
张昊当场拿起床头的手机，给方队长打了一个电话。
……
上午十点钟，市区的几条主干道上开始出现成群结队的散步人群，主要以西方人为主，同时也有少量本地人。
人群手挽手，喊着整齐的口号。
可惜的是，眼下正值一年当中最冷的气候，平均气温低到了零下三十七、八度，大街上基本上看不到几个行人。
斯蒂文带着方队长，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两人身旁围着几名同乡会的负责人，也是本次行动的发起人。
“斯蒂文，我没想到你能来。”
说话的是同乡会的威廉会长。
斯蒂文摇摇头：“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别这么说，你做的已经够可以了，起码帮忙推荐了不少工作机会，这可是关乎到了上百个家庭的生计。”
威廉会长忍不住感慨道。
“我说得是大实话，跟斯特林他们一比，差远了。”
斯蒂文语重心长道。
斯特林的新建车厂，一口气在安置点招了上千人，轰动一时，据说后续还要再招两三千人，给了很多人希望。
而他这边，其实大部分都是通过他老婆帮的忙，四海集藏这边总共也没几个员工，提供不了多少工作岗位。
威廉会长顿时神情复杂：“斯特林虽然贡献很大，但他拒绝了咱们的邀请，更过分的是，不仅他自己没来，同时还禁止旗下员工们参与进来。”
“他是大人物，估计不方便表态。”
斯蒂文推测道。
斯特林好歹也是曾经的联邦首富，影响力太大了，加上汽车事业才刚刚起步，想稳妥一点并不意外。
“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说不么了，刚刚我亲自打电话给他，希望他能帮忙转发一下咱们同乡会的推特，结果当场被拒绝了，一点情面都不讲。”
威廉会长愤愤不平道。
“咳咳，威廉，看开点，斯特林如今身份敏感，估计有他自己的难处，咱们应该多体谅他一下。”
对于斯特林，斯蒂文还是钦佩居多。
威廉会长深深叹了口气，紧接着突然话锋一转：“斯蒂文，我知道东南渔业的张董是你的妻弟，能不能请他帮忙转发一下推特？”
“什么？咳，威廉会长，你有所不知，我小舅子一向低调，他虽然有推特，却是私人账户，并没有进行官方认证。”
斯蒂文很快找到了一个推脱理由。
“现在认证不行吗？”
威廉会长需要的是名人表态，而不是借助粉丝力量扩大影响，毕竟对方的粉丝都是东方人，只会起到反作用。
斯蒂文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威廉会长，你还是别为难我小舅子了，他是真的非常排斥出现在公众面前。”
“那太可惜了！”
威廉会长见对方态度坚决，只能满脸失望地摇了摇头。
斯蒂文趁机转移话题：“威廉会长，咱们这次散步行动，到底有没有把握让上面让步？”
“我们专门研究过，两成机会应该是有的。”威廉会长轻声回答道。
“只有两成吗？”
尽管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但听到这个数字，斯蒂文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唉，如果用一句大夏话来形容咱们目前的处境，那就是人离乡贱，谁让咱们手上一张底牌都没有呢？”
威廉会长垮着一张脸回答道。
“威廉会长，咱们没必要如此失落，只要再熬两年半的时间，咱们就能彻底融入这座城市了。”斯蒂文连忙安慰道。
威廉会长摆摆手：“不是我泼冷水，这条路不是那么好走的，除非人人都能买得起房子，否则终究低人一等。”
“买房？按照惠城的房价，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买不起房，我觉得还是等公租房更实在些。”斯蒂文摇了摇头。
“公租房都还是没影的事呢！”
“我前几天看新闻，不是说珠城那边不是已经在兴建了吗？”
斯蒂文疑惑道。
“珠城是首都，跟惠城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珠城新搬迁来了各种联邦机构，至少有数十万的官方雇员，这些人同样买不起房，需要海量的公租房。”
威廉会长意味深长道。
斯蒂文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不管在哪儿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官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
“斯蒂文，还是你们家运气好，有一个厉害的亲戚，什么烦恼都没了。”
威廉会长羡慕道。
他们家虽然拥有一些积蓄，但同样买不起房，只能租房住。
几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大众广场，众人纷纷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铺垫，开始进行静坐。
不到半个小时，广场边上来了几辆救护车，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加上呼啸北风，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
傍晚七点，斯蒂文终于回到了家。
张嘉怡看到冻得直哆嗦的老公，赶紧拿出了一条厚厚的毛毯，二话不说直接披在了对方身上。
凯文立马走到壁炉前，用火钳拨了拨炭火：“爸，你快过来烤烤火。”
斯蒂文没有逞强，快步走了过去。
丽萨紧跟着端出了一碗早就熬好的姜汤：“斯蒂文，快喝碗姜汤驱驱寒气。”
“谢谢妈！”
斯蒂文接过姜汤，一饮而尽。
肚子里瞬间多了一股热流。
“让你别去非要去，你看看自己冻成傻样了，真是不省心。”
张嘉怡忍不住抱怨道。
斯蒂文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电池：“你看电池还有电呢？要不是上面出动了消防水车，被喷了一身雪花，其实根本冻不着。”
他的外套自带加热功能，一块电池能管一个多星期。
“哼，你先烤会儿火，我去帮你烧一锅热水，等下好好泡个热水澡。”
张嘉怡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谢谢老婆。”斯蒂文露出了笑脸。
看到儿媳妇走了，丽萨立马询问道：“我听你岳母说，今天你们那边起冲突了，大家伙都没事吧？”
“还好，只是一些小的肢体冲突，不碍事的，也没有人受重伤。”
“那就好，上面有没有答应你们的要求？”丽萨再次询问道。
斯蒂文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不过也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上面答应过两天专门开一场座谈会，大家坐下来一起谈谈。”
“能成吗？”
丽萨不愿意看到同胞们受难。
“恐怕很难，我们上午刚到大众广场没多久，上面就主动派人过来交涉了，虽然对方姿态摆的很低，说话也很好听，但看得出来，几乎没有任何让步的可能。”
斯蒂文苦笑道。
“那该怎么办啊？真靠那点粮票，估计很多家庭都撑不过这个冬天。”
丽萨满脸都是忧心忡忡。
“妈，您别担心，上面应该会想办法的，粮库里又不是没有存粮，总得给人留条活路吧？真把人逼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斯蒂文皱了皱眉头。
凯文趁机插嘴道：“爸，下次如果还有类似行动，你还是别去了。”
“为什么不去？”斯蒂文没好气道。
“爸，我也是听同学说的，今天一整天，上面在大众广场附近，同样拦截了不少气势汹汹的散步队伍。
他们与你们相反，打出了反对难民的旗号，你们双方如果真碰面了，肯定是干柴遇烈火，谁都讨不到好。”
凯文详细解释道。
丽萨闻言，立马改变了想法：“斯蒂文，凯文说得对，你下次别去了，不行换我去，我一个老妇人，他们不敢动手。”
“奶奶，外面天寒地冻的，您老还是乖乖待在家里吧，要去也是我去，我跟小舅学了不少招式，自保还是没问题的。”凯文开口劝道。
“你要是敢胡来，我让你妈禁你足。”丽萨一把抓住了大孙子的耳朵，“你们年轻人容易热血上头，下手又不知道轻重，别出去闯祸。”
“凯文，这段时间，你们三个别出校门，这件事不是你们能掺和的。”
斯蒂文紧跟着教育道。
认真说起来，这件事跟他们家关系不大，如果因此毁掉了孩子们的前途，那才是真正的大傻瓜。
艾玛笑着点点头：“奶奶、老爸，你们放心吧，我们学校今天大门紧闭，任何人都不准外出，除非家长亲自过来接人，学校才会放行。”
“这么做是对的，你们还是学生，主要任务是好好学习，其它事情不是你们该操心的。”斯蒂文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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