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州先生的住所走出,等在府外的车夫看到裴君意出来了,连忙摆下上马凳,问道:“少爷,接下来我们去哪?”
去哪……
站在姜府门外,裴君意一时不知该去向何处。
“我不知道。”他说道,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车夫闻言,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问,只是在一旁站着,揉了揉半日未有进食的肚子。
裴君意迟疑一下。
“我要想一想。”他说道,抬起头注意到了车夫的动作。
看了看天色,的确是时候不早了,车夫跟了他一天是该休息了。
裴君意说道:“你先回去吧。”
“可是,我走了少爷你怎么办……”车夫犹豫着说道。
“我……我走一走。你先回去就好,不用管我。”裴君意说着,已经转过身,沿河朝另一边走去。
车夫看着他,终究是难挡腹中饥饿,应了声是,收拾好上马凳,驾车离开了。
天边夕阳就要落下,一轮明月悄然挂上夜空,河岸旁,马蹄声很快远去。
夜晚逐渐笼罩了整个京城,除去几处热闹的夜市街,其余的街道都陷入了夜色的安静。
夜里河岸两旁没有灯烛照亮一片漆黑,裴君意沿河而走也只能依稀分辨脚下的道路,好在天边的圆月倒映在河水中让他不至于踩空落入河水……
不过……
看不清路总是走的小心翼翼也不利于思考,裴君意转了个弯离开河岸边,到了另一条街。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其实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去了。但是,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只差一根线便能串联起来……
眼前空旷无人的街道很好,旁边有灯笼照亮,也不会有人打扰……
那就,继续这样,一面走,一面想……
而在同一片夜空下,长公主府内一片漆黑,只有靠近内宅为数不多的灯笼被人点亮。
浴池中,温热的水升腾起白雾在室内弥漫。婢女槿儿将要更换的衣裳拿入浴室,抬眼依稀可见少女背影,黑发如瀑布般铺散在水面,少女抬起如藕般细长的胳膊,削肩在长发后若隐若现。
槿儿垂下了视线。
“郡主。”她唤道,“时候不早了。”
“嗯。”
少女轻轻应声,从浴池中站起,转身向槿儿走来。
取出毛巾帮楚姝将水擦干,等到她穿好衣裳,两人一同走出了浴室。
“郡主……”
才出浴室,一旁便有丫头唤道。
“什么事?”楚姝停下脚,看过去。
丫头抬眼看向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道:“府外有个人,形迹有些可疑。”
“形迹可疑?”槿儿皱眉重复着问道,视线紧紧盯着丫头,有些凝重。
“是。”丫头应了一声,旋即犹豫着说道:“半炷香前他就来了,一直在围着府外转圈。”
槿儿面上的凝重变为不解。
围着府外转圈?
这是想要做什么?
“知道那人身份吗?”她问道。
丫头连忙点头说道:“裴家的十公子,裴君意。”
听到这个名字,槿儿的双眼一瞬间瞪得很大。
裴君意?
大晚上的不睡觉,他这是又要来做什么?
想到他上一次来时说的话,槿儿的面色又变得古怪。
这个登徒子……
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府外转圈,是想要见她们郡主吗?
《诗经》有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他该不会也与这诗中的男子一样吧?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于是就大半夜的跑到她们长公主府来了……
还围着府外转圈……他知不知道这会给她们郡主带来多少麻烦!
上次也是一样的!
贸然登门,净给他们惹事!
这个登徒子!
槿儿心里咬牙切齿,恨不能拽住裴君意的衣领痛骂一番。
也是因为她自身局限,词汇匮乏,若换作与裴君意一样来自后世,估计怎么也得骂他一声“恋爱脑”。
楚姝也同样惊讶,她也同样在想裴君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在她府外转圈。
是因为西北的事吧……
楚姝想到,心中叹了口气。
“带他进来吧。”她说道,迈步走向正厅。
“是。”丫头应声,快步离开。
槿儿看着丫头走向外院,微不可查的哼了声,回过头,这才注意到自家郡主已经走远了,没再多想她连忙跟上。
跟着楚姝走到厅内坐好,槿儿吩咐丫头们搬来屏风,将里外隔绝,她又亲自走到一旁烧水煮茶。
“槿儿。”
正低头煮茶,听到楚姝的喊声,槿儿回过头。
“郡主,怎么了?”她问道,放下了手里的茶具,走到楚姝身旁。
“繁花阁的点心还有吗?”楚姝问道。
槿儿眨眨眼。
每次给郡主买的点心都是定量的,每次刚好吃完,今日买的也是一样。以往楚姝吃完了也不会再要,这次怎么……
低头看着楚姝身上单薄的衣衫,槿儿恍然大悟。
一定是因为那个登徒子!
要不是因为他来了,她家郡主这会儿都已经睡下了,又怎么可能会要点心呢!
“还有一些,我这就去拿。”槿儿说道,转身往自己的屋里去。
给郡主买的是没有了,她给自己买的可还没动。
从桌上拿起点心,她端着点心回到正厅。
“放到那里吧。”楚姝说道,伸手指向屏风后的另一张桌案。
槿儿正要走向楚姝,听到她的话愕然愣在原地。
郡主问她有没有点心,原来不是她自己想要吃……
而是要给那个登徒子吃……
槿儿低着头,忍不住恨恨咬牙。
“是。”她克制着情绪应声,端着点心绕过屏风。
她自己都还没吃呢!
早知道是要给裴君意吃,她一开始就说没有了……
可惜不管槿儿如何后悔,此刻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依依不舍的放下点心,槿儿站起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又绕回屏风后,跪坐在火炉前,拨弄茶具继续煮茶。
楚姝并不知道婢女槿儿的心理活动,即使知道了也顶多就是为之一笑罢了。不过,她现在的心思并不在此……
现在她在想的是,若是裴君意说起西北的事……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