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萝突然支楞起来,手里还紧紧捏着一个空了的酒坛,扯着嗓子就唱了起来:“我爱你……”
是那种毫无感情的干唱,简直惨不忍睹。
“别唱了。”燕南星忍不住打断了她。
花萝现在的心情一会儿晴一会儿雨,刚刚还兴高采烈,突然就悲伤抑郁起来:“阿爹,其实我觉得母后一点都不爱我,她爱的是征服别人支配别人的感觉。”
“胡说。”燕南星否认了花萝的话,“你母后在意你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无论如何,你不能否认你母后对你的关心。”
“切。”花萝不屑地切了一声,这声切听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娇俏,“她总是一副想当然的样子,需要她关心的时候她从来都不在,不要她关心的事她硬是插一码,谁要这种关心。”
燕南星似乎意识到什么:“怎么,又和你母后吵架了。”
花萝没有回答,像是彻底醉倒了过去。
燕南星把酒坛里剩下的酒喝完,意识也陷入混沌中,眼前一片模糊。..
遥远悠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慢着!”
鲛人族里,一对新婚夫妇的婚礼突然被叫停。
少女枭姬一袭红衣如火,手里拿着一把大刀缓缓走来,旁边观礼的族人议论纷纷:“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少年燕南星十分惊讶,毅然挡在了自己新娘子面前,朗声质问道:“枭姬,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枭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幅度,开门见山,“燕南星,你必须娶我,否则我枭姬今日必定血洗鲛人族!”
少女枭姬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片哗然。
“你何必苦苦纠缠,我不是说了吗,我有未婚妻,我对你好,照顾你,只是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和我一起流落到渔村的哪怕是个七十岁老妪我也会那样对她。”
“那我不管。”少女枭姬抱着双臂,红衣飞扬,她男生女相,英气妩媚,声线低沉媚婉。
“不管你爱不爱我,你始终招惹了我。我说过,招惹我枭姬一定要付出代价,燕南星,我再说一遍,娶我!别让我说第三遍。”
枭姬措不及防闪到一个族人身后,手中的刀抵住了对方的喉咙:“从现在起,你每犹豫一刻我就杀一个人,直到把这里的人杀光为止,我看你能犹豫到几时!”
“将军……”一个柔美如清露的声音从燕南星身后响起。
他的新娘子藏萝一脸担忧,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腕。
少女枭姬开始喊话,语气冰冷:“燕南星,我倒数三个数,当我数到一的时候,他就死定了。”
“三、二……”
“如你所愿!”
燕南星把手中的长枪狠狠的掷在地上。
“哼。”
枭姬放开了那个族人,走到燕南星面前,无视燕南星迸射着恨意的眼神。
燕南星咬紧了后槽牙,对着鲛人族众人宣布道:“我宣布,从今以后藏萝是我燕南星的正妃,枭姬为侧妃。”
草草结束了这场闹剧式三个人的婚礼之后,燕南星万分歉意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藏萝。
“阿萝,对不起,我也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立她做侧妃,枭姬一向说得出做得到,刚才鲛人族全族的性命都掌握在我手中,我不得不……”
“总之,我对枭姬只有愧疚,早知如此,我真的不应该招惹她……”
“没关系。”藏萝柔声软语,露出一个笑容,“妾身理解将军的难处,既然事情已经成定局,将军放宽心些吧。”
“更何况,大夫说了,妾身体弱,是绝对活不过三十岁的,若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将军觅得良缘,妾身也很是欣慰。”
藏萝微微笑着,说出的话永远那么善解人意,就像一朵解语花,懂事得让人心疼。
“妾身自小体弱,承蒙将军不弃。”藏萝主动环住燕南星的腰,“从现在起,妾身就是你的妻了,余下的时间,妾身一定尽心侍奉将军,不给将军添麻烦,尽好做妻子的本分。”
他一直认为,他的发妻是天底下性情最温婉柔和的女子,自从成婚后,她虽然身体不好,却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
“将军,娘娘说您的脾胃不好,特意下厨房给您做了几道养胃的小菜。”
“将军,娘娘赶工把你的弓弩加厚了些,她说这样下次用的时候就不会再轻易伤到手指了。”
“将军,这是娘娘亲自给你缝制的马鞍。”
“将军………”
直到这一天,他回到房间,看到了藏萝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她哭得伤心极了,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白净的脸颊滑下,顺着下巴汇成一大滴,连衣衫都被泅湿了一大片。
“将军,你,你和枭姬圆房了。”
“阿萝,你知道了?谁告诉你的,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燕南星下意识的握住藏萝的肩膀想解释。
藏萝白玉般的面庞泛着一抹泪晕,好不可怜:“将军,你不用解释了。”
“其实,从你和她大战回来之后,你看妾身的眼神便不再像从前,妾身知道,你爱上了枭姬。”
“所以,将军不用欺瞒妾身,你虽日日留宿在妾身房里,却一直以体恤妾身体弱为由,不愿与妾身圆房,难道归根结底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将军一面想着她,一面又恼她用族人性命威胁你,才用妾身做挡箭牌罢了。”
“不是这样的!阿萝,你听我说。”
“妾身本来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将军实在不必浪费太多心思在妾身身上。”
话音刚落,藏萝一阵猛烈的咳嗽,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滩血。
燕南星焦急的大喊:“阿萝,阿萝!”
藏萝躺在床上,嘴唇苍白如欲化的冰,终于悠悠醒转。
燕南星握住藏萝纤弱无力的手腕:“阿萝,你感觉怎么样。”
藏萝半阖着眼皮,嘴唇张张合合,如同缺水的鱼儿,说话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将军,休了妾身吧,妾身这副破败的身躯怕是没几天活头了,妾身嫁给将军,一不能与将军白头偕老,二不能为将军延绵子嗣,细细想来惭愧不已,实在是鸠占鹊巢,请将军……立枭姬姑娘为正……妃……”
“不!阿萝,你不会死,别说傻话。”燕南星万分悲痛,不愿意接受事实。
就这样拖了几天,鲛人族医师替藏萝把过脉之后,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军着手准备后事吧。”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藏萝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眼睛却盯紧紧的盯着燕南星,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满是眷念与不舍:“将军,没想到这么妾身就要走了,将军……会永远记得妾身吗?”
“会,当然会!”燕南星连忙道。
藏萝强行扯出一抹笑容,眼泪流出眼眶,打湿了枕头,手尽最大的力气紧紧抓住燕南星的手。
“妾身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妾身这一生命薄,可人终有一死,所以妾身不怕,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妾身才知道自己做不到从容赴死。”
“如果可以,妾身真的很想能再多一点时间陪着将军,妾身其实做不到那么大度,妾身,真的很羡慕枭姬姑娘……”
藏萝多说一个字都极其费力,却又那么不甘心。
“将军,妾身不想死,妾身还想陪在你身边,将军,妾身真的不想死,可惜……”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藏萝的手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萝,阿萝!”燕南星咆哮着,眼中一直忍住未落的泪水顷刻如狂风骤雨般大滴大滴的落下。
女帝坐在寝殿的台子上望着天空的一轮圆月。
月光皎洁,在女帝刚毅的面庞上镀上一层银边,气氛格外静谧,没有人知道女帝在这样一个月圆之夜会想些什么。
郭女官拿了一条披风披在女帝的身上:“陛下,更深露重,当心着凉。”
女帝闭上眼睛,只是挥了挥手,郭女官悄然退下。
女帝一只手拖着腮帮闭目养神,缓缓的陷入了回忆的漩涡中。
少女枭姬闯进藏萝的房间,藏萝像是丝毫不意外似的,甚至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恼羞成怒,搬出正妃的身份呵斥她,让她出去。
“枭姬姑娘,你来了。”藏萝的声音中甚至带着几分轻松和欢快。
她把自己珍藏的罐子递给枭姬,枭姬低头一看,透明的琉璃罐子里全都是用纸折的五角星。
“这个给你,这里面一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星星,是我闲暇的时候折的,每拆开一颗星星,上面就有一条将军的喜好习惯,我想把它送给你,以后……”
藏萝垂下眸子,语气一黯:“以后,将军就交给姑娘你照顾了,我知道姑娘很喜欢将军,定会待他一心一意,这个罐子能帮你了解他。”
彼时的枭姬年少气盛,自然不会接受藏萝的一片好意,反而用手一扫。
哗啦一声,琉璃罐子被扫到地上成了粉碎,里面的星星也散落一地。
枭姬看着藏萝茫然无措的眼神:“你真以为我用得着这种东西,还是你变相在向我挑衅,这天底下只有你对燕南星最用心,最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