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是在这天傍晚发生的。
最近因为列缺总是待在首都工作,所以在柳城就没人给我安排任务了。而青鸟在柳城安全局则是作为列缺今后的接班人继续学习如何处理管理事务,她现在其实算是我的上级领导,只不过她也找不到合适我的任务,又不会像是列缺一样随意把我打发去做巡逻工作。一来二去地,我就空闲了下来。
青鸟在处理管理事务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手忙脚乱,虽然身边有队伍在辅佐帮忙,但最主要的地方还是必须由她做出决策。她的天才是体现在术士方面,而不是领导方面的,会出现困难也在所难免。
我虽然也想要给青鸟帮帮忙,但是如果我在她做文件工作的时候随意靠近,她就会忍不住不务正业地偷懒,想要让我陪她聊天或者玩。不过我在局里找了几个认识的人打听过,听说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她做事还是非常认真的。作为管理的新手,她的分数也算是中等偏上,至少比起很久以前的列缺要强得多,传闻后者在刚刚接触管理事务的时候曾经把周围弄得鸡飞狗跳。
如今是三月中旬,再过不久就要到青鸟的生日了,我想要给她送件生日礼物。而在具体挑选什么礼物方面我犯了难。要是直接去问本人肯定会被立刻看穿,还会失去神秘感。所以我想要问问与她关系要好的朋友。
恰好下午乔甘草也很空闲,我就请她去外面喝个下午茶,问问她的看法。其实她倒也不是真的很空闲,只是这天下午乔安的父母要陪同乔安到安全局去重新接受定期审核,看看他是否还能够继续控制灰灰。乔甘草与自己父母关系极差,不想要去见面,兼之她对于乔安的情况也心知肚明,就没有跟着陪同,而是溜到了安全局外面散步,要等到自己父母离开之后再回到局里处理剩下的工作。
我们到了外面的高级茶餐厅,在包厢里谈话。没过多久,我就对着她说清楚了自己的烦恼。听完之后,乔甘草居然忍不住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你这是怎么了?”我问。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啊,没什么没什么。”她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换成了严肃的表情,又忍俊不禁,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变得认真,“嗯,生日礼物,生日礼物……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我打算送件饰品,但是不知道她喜欢哪种类型的。”我说。
“她可是在前线战斗的执法术士诶,送饰品的话有可能会在战斗中弄坏掉吧。”她指出。
现在的青鸟之所以没有佩戴中学时期片刻不离身的白色康乃馨发饰也是这个理由。我点头,“我也有想过这个问题。”
“要不要送个护身符呢?”乔甘草提出了一个建议,“注入灵性力量的护身符既可以作为装饰,也可以用来防身。”
我想了想,“那么我之后问问列缺有没有渠道可以拿到高级的护身符吧。”
“我是说你自己来做。”她订正。
“但是我没有学习过如何制作护身符,现在学也已经来不及了吧。”我说。
“别担心,如果是那种最最粗浅的护身符也占用不了伱多少学习时间,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灵性力量注入到雕刻好的材料里面而已。礼物这种东西最重心意,你第一次亲手制作的护身符哪怕再怎么不像样,那也是意义重大的。”她笑着说,“以你现在的力量,就算是随随便便制作出来的护身符应该也有着不俗的威力。再者,护身符这种东西在寄托了制作者保护意志的前提下会有着更加强大的效果。青鸟过去就在自己父亲过生日的时候送了护身符。”
“她的父亲……”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在除夕夜见过的,那个拜托我以后多多照顾青鸟的中年男人的面容。
“制作护符是与战斗没有多少关联的技能,青鸟之所以会学习制作护符,就是因为她认知到了世俗社会的人们无法认知到的黑暗,进而想要给予自己仅剩的亲人一些安全上的保障。”乔甘草感慨,“就这个角度上来说,你送给她护身符也会有着额外的意义吧。”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同时想到了其他事情。
与青鸟相比较,现在的我无疑是对着自己的父母缺乏关心,就好像是我的父母对我一样……不,我不是缺乏关心,这个说法太委婉了。一直以来,我都在丢人现眼地逃避而已。自从成为了执法术士,我面对了无数的艰难险阻,却始终未能提起勇气,去面对自己应该先去面对的那两个人。
无论是战斗到死还是寿命耗尽,我剩余的时间都不多了。那么至少在最后,我是否应该鼓起勇气,去见见自己的父母呢。
忽然,我注意到乔甘草正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的脸。说实话有点吓人。见我回过神来,她便问:“你是想到自己的父母了吗?”
“你以前不是说自己不擅长现场分析别人的心理吗?”我问。
“但我可是负责你的心理分析师啊。”她笑了笑,“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见他们?”
“我失踪了那么多年,现在明明都回来了却一直没有向他们报平安,你不觉得我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吗?至少应该去对他们道个歉吧。”我说。
“你确实是没有尽到自己的本分。”她先是点头,又话锋一转,“但是他们以前也很不好吧,我觉得见面以后要道歉也是他们先道歉,狠狠地道歉!”
差点忘记了,这个人就是因为跟自己的父母关系不和睦才跑到外面来跟我喝下午茶的。
我只好先转移话题,去聊聊其他事情。一开始我只是想要先谈点别的,再早早地结束谈话,但是她好像很想要我陪她聊天,与我分享生活和工作的种种烦恼和趣事,我便只好暂且奉陪她。聊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又对于与白驹相关的信息表达出了好奇心。
白驹是列缺的前任搭档,又闯入过柳城安全局抢夺断手,还是我接下来最大的敌人。在她的评价里,我最近的经历简直就是发生在她接触不到的“另外一个次元的故事”,在此基础上,白驹说不定是与她距离最近的反派角色。
“白驹居然是为了让自己的前妻理解自己才会推进新世界计划……”乔甘草听完以后也是愣住了。
“他为什么会那么在乎自己的前妻,以至于要做到这个地步呢?”我说,“一般人无法觉察到隐秘之物,过去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想要撼动这条定理,却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如今的他兼具超级科学家的智慧和大术士的力量,大多数愿望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实现,想要重新建立起全新的家庭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他的前妻则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注定与他无缘的人物。以他的条件,应该完全可以找到足以替代前妻的,甚至是可以找到比起前妻更加优秀的,能够完全理解自己的异性吧。”
“这么说可不对啊。”她说。
“是哪里不对呢?”我以请教的口吻问。
她似乎是回忆了下,“打个比方来说,你还是个小孩子,然后你的父母在你生日那天送了你个洋娃娃……”
“洋娃娃?”我问。
“或者说是机器人模型。”她改口,“你给它起了名字,想象了自己和它今后的幻想冒险,感觉和它成为了好朋友。然后你的亲戚带着自己的孩子到你家来做客,你的父母说要把它送给对方的孩子,改日会再给你买个价格相同的,或者更加昂贵的新机器人模型,你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旧的吗?”
“……喜新厌旧也是人之常情吧。”我说。
“反正我是不行。我爸妈要是做了这种事情,我长大以后都能一直记着。”说到这里,她却是面露狐疑之色,“不过白驹这种思路也太不正常了吧,一般来说谁会为了挽回前妻的感情就对全人类动手的……这种异常的心理和愿望,体现的会不会并不是他自己的意志,而是海妖的意志呢?”
她似乎是陷入了奇怪的思考之中。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我感受到了一阵规模非常庞大的灵性波动从远处爆发开来。这个方向大概是柳城的市中心,爆发之后,那巨大的灵性波动就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四面八方传播。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灵性波动居然已经经过了我们所处的茶餐厅,并且向着城市的边缘继续进发。
而随着灵性波动的经过,我眼前的空间也出现了离奇的变化。从视觉上描述,整个茶餐厅包厢的场景看起来就像是人的脑袋被摔得七荤八素之后看什么都重影一样,所有的色彩和轮廓都呈现出了分离和扭曲的模样,同时耳畔也在响起低沉而又高频率的鸣动。但这确实不是视觉和听觉上的故障,真的是空间本身出现了无法理解的错误。
同时,我也迅速地把握住了刚才的灵性波动的底细——那并不是普通的灵性波动,而是污染之力的波动。
在空间发生波澜的同时,我感受到污染之力正在企图把我拉扯到其他的空间去。就好像这片空间变成了不稳定的沼泽,而污染之力则是拴着我四肢的绳子,要把我往沼泽的深处拖拽。不止是我发生了这种异常,我还注意到乔甘草也出现了变化。她捂住耳朵痛苦地往桌面倒下,身影正在逐渐地暗淡和模糊,仿佛即将从我的眼前消失一样。
我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腕,以免她被拖入“沼泽的深处”。
好在,污染之力的规模虽然异常的巨大,但是密度相当低。就算我什么动作都不做,这股拖拽的力量好像也不足以把她拖入到其他的空间去,更加不要说是拖拽我自己了。而场景的扭曲波澜来的快,去的也快。她才趴到桌面上,异常就已经结束了,我眼中的重影也平息了下来。整个过程最多不过一秒钟。
“怎么回事,是有人袭击了我们吗?”她喃喃地说。
“不,刚才的波动针对的不是我们,是对整座城市发动的。”我看向了周围。
她这才注意到了周围的变化,脸色微变。
我们的周围倒是没有变成多么可怕的样子,还是正常的室内包厢,但是原本放在我们面前的饮品和食物都不翼而飞,桌椅的摆放位置都不一样了,就像是我们所在的地方被换成了空置的包厢里一样。
同时,我还感觉到外面人类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了,空气中也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虽然刚才我以为自己和乔甘草都把那股污染之力抵抗掉了,但是现在看来,我们好像还是被卷入了某种异空间里。不止如此,这种异空间给我的感觉还很熟悉。这是与乱数废墟近似的感觉,而且还有着与上次经历的迷雾一样的相位空间的气质。
我甚至还捕捉到了附近有着不少恶魔的灵性波动。
乔甘草迅速地进入了安全局术士的状态,令我回忆起了过去与她在蜃楼市的迷雾里合作的经历。
“接下来要怎么做?”她问。
“先到外面去看看。”我边思考情况边站起来,走向出口,“跟紧我。”
“好。”她离开了座位,紧紧地跟随在了我的身后。
我推门而出,来到了大堂。这里原本还应该有些客人,但此刻别说是客人了,就连店员都看不见一个。而且桌椅还东倒西歪,灯光忽明忽暗,整个场景显得像是经历了数伙暴徒的破坏。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外面。虽然还没有走到户外,但是我和乔甘草都看得一清二楚,外面现在是夜晚,街灯都已经打开并提供照明。但是,现在应该最多是傍晚才对。
我走到了慢慢地走到了门外,乔甘草紧随其后。而就在我们走出去的刹那,头顶便传来了一道极其厚重且浑浊的风声。抬头看去,只见一条像是重型卡车一样巨大的蠕虫,向着我们张开了宛如漩涡般长着密密麻麻利齿的口器,在坠落的同时对准我们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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