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可以使用梦幻不死身了?
虽然塞壬不止一次提及过这件事情,但是我从来没有对此怀有期望过。毕竟那可是梦幻不死身,就算是有着严格的条件,光是让我有希望使用就很不可思议了。我当即询问:“是什么条件?”
“需要有个现成的梦幻不死身梦境。”塞壬回答,“除了狂信徒和梦想术士,没有人知道如何创造出梦幻不死身梦境,就连传教士也是无能为力。而我从传教士的记忆里面得到的,是通过那种特殊的梦境发动梦幻不死身的法术。”
“你不是不能使用法术吗?”我奇怪地问。
“说是法术,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仅仅是以特定的灵性波动骇入梦幻不死身梦境而已。”她解释,“就与当初我骇入狂信徒的天堑结界是相同的道理。虽然我无法创造天堑结界,但只要有个现成的天堑结界我就可以使用。梦幻不死身亦是如此。”
“原来如此。”我姑且接受了。
不过,当初她之所以可以骇入天堑结界,是因为先接触到了“信物”这一能够给她当场演示详细做法的道具,而这次则没有那样的捷径。
更何况梦幻不死身梦境和天堑结界在原理上也应该是天差地别的,她的说法似乎下盘不稳。
她对于我基本上不会有隐瞒之事,除去与她的真实来历相关的信息。
我由此能够推想到其他事情——过去在天河市进入乱数废墟追杀恶招的时候,乔甘草就对猎手和我说过,“要是以人工制造为前提看待乱数废墟,那么这个异空间蕴含的原理简直和我们现实世界没有半点儿关联”;再结合白驹给出的信息来看,这显然是因为梦幻不死身技术的源头是狂信徒从来自于其他宇宙的“它”身上得到的启迪,所以狂信徒创造的所有梦幻不死身梦境及其相关的异空间都有着“它”的异界痕迹。
而塞壬的存在则与“它”有着神秘的关系。会不会就是基于这种神秘的关系,才让塞壬在涉及到梦幻不死身梦境的事情上得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便利呢?
一如既往地,我还是略过了塞壬谜团重重的地方,然后默默地思索起了如何活用她新学会的能力。
已知的梦幻不死身梦境就只有三处,分别是柳城的集体昏睡梦境、蜃楼市的真灵之力漩涡、前夜总部曙光梦境。
而在其中,前两处已经破碎瓦解,最后一处则是敌人的大本营。
梦幻不死身的真正价值在于将本体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仅仅使用映射体在“梦境”(现实)中活动,要是将曙光梦境那种危险至极的地方作为自己发动梦幻不死身的基本盘就是本末倒置了。况且我接下来是计划同安全局的术士们攻入曙光梦境,又不是以曙光梦境为据点前往外界。
那么能够想出来的方法就只有两种了:一,找找看狂信徒还有没有闲置在其他地方的梦幻不死身梦境;二,在与安全局的术士们一起将曙光梦境打下来之后再占为己有。
第二条就不用想了,即使真的将其打下来,那也不是我自己的功劳。倒是届时可以想想怎么申请使用权——前提我能够放心地把自己沉睡的本体放在那里面。
我询问了塞壬是否可以从传教士的记忆里找到其他梦幻不死身梦境的线索,她遗憾地摇头了,“他不知道。”
果然没有那么轻松。我继续整理起了手头上的其他信息。
虽然传教士的记忆解答了我的很多疑惑,但是还有个巨大的疑团没有被解开。
传教士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计划在浦青市召唤乱数废墟封锁全城,并且用“特殊的污染”杀死所有人?前者可以理解成是想要像是狂信徒一样阻止外界的救援,那么后者呢?
他说是为了验证白驹和狂信徒对于“拥有高级觉察力的人”和“并非如此的人”之间始终数量均衡这一现象的某个假说,那个假说又是什么?
我没有从他的记忆里找到相关信息,或许那些信息也在他手动删除的最近一个月的记忆里面。
忽然,塞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填充他记忆里那一个月的空白。”
“填充?”我意外地问,“那是什么意思……你又掌握新的能力了吗?”
她进化的速度貌似不止是快,而且还是越来越快。
我有时候会感觉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适应她上一个阶段的变化,她就已经飞快地迈入了下一个阶段。
“与其说是新的能力……不如说是新的思路吧。”她斟酌着表达方式,“首先,就像是你知道的那样,由死者记忆形成的映射体就好像人工智能一样,虽然没有真正的自我意识,但是会听取伱的问题并且给予合适的回答。”
“有时候还会对连问题都不是的话语产生反应。”我回忆起了与中间人映射体说话的经历。
“是的。然后,就好像一个人能够根据另一个人的动机推理出他接下来可能的行为一样,也可以根据他已经做过的行为推理出他当时可能的动机……”塞壬接着说,“虽然传教士的记忆里有着一个月的空白,但是如果将‘你眼中的传教士在这一个月里做过什么事’的信息填充到映射体的内部,然后对其提问,说不定就可以问出传教士在那一个月里的动机了。”
“我明白了。”我说,“那么就先试试看吧。”
塞壬稍微地准备了两三秒钟,然后召唤出了传教士的映射体,同时说:“我已经将信息填充完毕,你现在可以询问了。”
我点头,然后对着眼前的映射体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映射体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知道。”
见状,塞壬似乎有点受打击,“失败了……”
“是这个思路本身不行,还是即使将我所知道的信息填充进去,也不足以让映射体得出答案?”我问。
“应该……是后者吧,思路本身是没问题的。”她回答。
“既然如此,这个方法以后应该还可以再派上用场。”安慰之余,我感觉自己可能说得还不够好,又补充了句仍然不是很熟练的表扬,“你做得很优秀。”
她的心情似乎有点好转了。
虽然最关键的问题答不上来,但映射体的答题范围还是出现了一些扩充,并且让我获得了更多的信息。
比如说,他在浦青市除去那处洋馆,其实还有着其他的实验地点。虽然碍于我的存在,他放弃了存放在洋馆里的所有技术资料,但是其他实验地点的技术资料都在他逃亡之后被转移到了尚申市郊外的这个地方。
这些危险的技术资料也不能够随意丢弃,必须全部回收。
我和塞壬的对话都是在静默中进行的,而青鸟站在旁边看着我的神色变化,似乎是估测到我已经基本上确认了所有的收获。
“怎么样,拿到有用的记忆了吗?”青鸟询问。
“拿到了很多。不止是与曙光梦境相关的线索,还有……”我正要交代自己得到的关于“它”的诸多信息,以及心中的震撼。
她观察着我的表情,却是先阻止了我,然后笑着说:“不要在这种煞风景的地方细说。看得出来你有很多想要跟我说的话,但是更多的事情就等到方便说话的地方再说吧。先集中在正事上。”
“好。那么……”我看了一眼周围,“传教士在逃亡到这里之后就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临时实验据点,还把某些秘密的技术资料放在了这里。我们先将其整理起来,然后让列缺想办法处理吧。”
青鸟同情地说:“老师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啊。”
不过她大概也觉得比起直接上交给安全局,不如先通过列缺来上交,所以还是加入了回收的工作里。
我们找到了传教士存放技术资料的地方,然后分头回收。
而在回收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份极其“危险”的技术资料。
这份技术资料我其实曾经也有所耳闻。
为了实现与咬血的交易,传教士研究了如何延长寿命的方法,而在最近则研究出来了某种能够把活祭品的寿命转移到自己身上的仪式法术。
这个仪式法术必须建立在活祭品自愿,甚至是自己主持仪式的前提下,并且转移寿命的损耗率很高。根据技术资料里的数据,活祭品的十年寿命在转移到受益者身上之后就只会增加一年到两年之间的寿命。
显然,这绝对不能够说是成功的技术。
但如果让青鸟看到了这种东西……
我忽然回忆起了在那个除夕夜,青鸟的父亲,那个貌似豁达而又健谈,以世俗社会的眼光来看无比成功的企业家,他趁着青鸟中途离席期间对我说过的话。
“很久以前,我是没有亲戚的。父母很早就死了,我只好独自在城市里生存和打拼。说来也怪,自打发迹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些亲戚。不过我也不想要跟他们经常来往。”他淡淡地说,“我的家人就只有文竹,以及她的母亲,但是……”
他露出了自嘲的表情,“我真是个不及格的父亲啊。只有看到女儿的脸,我才总算能够回想起来她是活在何等诡谲而又危险的世界里。而当她消失在我视野里的时候,我又会再度变得无法回想起来了吧。”
“那不是你的错。”当时的我是这么说的。
“我完全无法理解现在的女儿,更加无法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看得出来,我的女儿非常信任你。”他难以释怀地看着手里的酒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下去,“请你以后也多多照顾文竹。”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份寿命转移技术的资料就已经被我手里冒出来的靛蓝色灵性力量绞灭得连灰尘都不剩了。
青鸟一定是觉察到了从我这里传出去的灵性波动,她走过来从后面关心地询问,“你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反射性地回答,却连头都不敢回。
“是吗?”她的声音虽然有些疑惑,但应该是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回收工作里。
“这么做好吗?”塞壬在我的脑海里询问。
我居然对青鸟撒谎了!
现在去说清楚还来得及。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在青鸟的面前反射性地掩饰过自己,只要马上说出实情就没事了。
但是,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我怎么能够说出实情。
我明明是不可以对青鸟有所隐瞒,更加不可以撒谎的才对。
我真的很害怕青鸟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
不过,冷静下来想想,那种方法就连是否能够增加咬血的寿命都还要两说,能否适用于我的特殊体质就更加难说了。
况且就算真的能成,青鸟真的会用那么不划算的方式来延长我的寿命吗?要是一比一的转化率也就罢了,用自己十年寿命才能够延长我一到两年的寿命,凡是神智清醒的人都会理性地放弃这种选择吧?就算再怎么爱我,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给我吧?
不知为何,我感觉她真的有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我也要避开。
而说来可耻,当我想象到她可能会理性地放弃这个选择的时候,我居然也会感觉难过。明明我是那么不愿意她做出这个选择的才是,怎么可以有那么矛盾而又卑鄙的情绪呢。
“刚才的技术资料,我已经全部记下来了。”塞壬说。
“不要……不要告诉青鸟。”我说。
“我明白了。”她一如既往坚定地站在了我这边。
这样就好,像我这样的坏人就不应该奢望长命。我的余命会变得如此短暂,本来也是我应受的报应之一。我不应该逃避自己的报应,更加不应该连累青鸟。
说到底,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与有着大好前程的青鸟在一起。
一切的错误都起自于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当她努力地向我讲述故事、再度为我编织“梦境”的时候,我没有拒绝她。她说自己一定是被我魅惑了,我又何尝不是被她魅惑了呢。
我一定是有能力拒绝的,然而在她熠熠生辉的双眼下,我不由自主地迷恋于她,而这便是我又一则罪孽。
只是,在死之前,我必须先面对某个看似无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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