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是打算在疗养结束之后立刻参与到普照剿灭前夜的任务里,但是我的想法没有得到列缺的赞同。他的理由是我“大病初愈”,不适合马上加入战斗。诚然,对于灵体的负伤问题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不过我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继续疗养上。三天之后,我还是申请到了外出执行任务的许可。
而在这三天里我也没有闲着,中间有那么一道插曲。虽然这件事情与我之后要执行的任务不会发生关联,但或许有必要提上一嘴。
我去了一趟天河市的郊外,尉迟家的族地所在的树林。
尉迟家对于青鸟来说终究是个不小的隐患,我一直都知道这点,尤其是在总部遇到尉迟家主之后就更是无法抑制自己心里的敌对意识。虽然列缺在明面上不支持我主动地对尉迟家发难,但是我总不能对此视若无睹。当初尉迟给我在地图上指明了尉迟家的族地所在的树林,我稍微摸索了一些时间,总算是找到了位置。
意外的是,那里居然还是个人气不小的露营地。我暂且假扮成其中一个露营爱好者,在外围的区域反复地探查。
很遗憾,守护尉迟宗家的隐蔽结界的确不是现在的我有办法处理的。我在外围绕了好几圈,怎么都发现不了尉迟家的族地,那个地方似乎是真的在地理层面上消失掉了。要是列缺那样的超主力级术士大概能够强行将其观测出来,以我的觉察力还是力有未逮。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因为我连结界本身的存在都没有感知到,这里看上去就是个平凡的露营地。
“你有感觉到什么吗?”我默念着询问塞壬。
“这里确实有着结界笼罩。”她先是肯定,又说,“但是,我能够看出来的也就只有这点,要如何去往结界内部的尉迟家的族地,我也丝毫没有头绪。”
“看来只能先回去再想想办法了。”我说。
忽然,我感觉到有一道异质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循着这种感觉转头望过去,只见有人从远处的林间缓步走来。那是个神色木讷的壮年男性,他无视在这个区域活动的其他露营爱好者,笔直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是尉迟家的人吗?”我问。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单刀直入地问:“魔人李多,你是在窥探我们尉迟家的结界吗?”
看来是我在这里“踩点”被人家抓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尉迟家最近在安全局那边的立场有点危险,他们对于风吹草动都比较敏感,我虽然有做过伪装,但是压根儿没有派上用场。对于被人抓包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有过预想,而其实以我的看法,如果真的要对尉迟家痛下杀手,最好是毫无征兆一击必杀,像是现在做的这种容易引起他人警觉的行为最好还是收起来为好。只是思来想去,至少得做次实地考察才能够心里有数。
“之前在总部参加会议的时候,我与伱们的家主有点摩擦,这次是来看看情况的。”我随便捡了个理由。
“家主身体很好。”他警惕地看着我,“你是为阮文竹的事情而来的吗?我们已经对她没有任何想法了,请回吧。”
“是吗?你们的家主好像不是那么想的。”我说。
“你难道是想要在这里与我们战斗吗?”他用出了恐吓的语气,“这里是我们尉迟家的地盘,我们足足有三个主力级,对付你一个主力级可是丝毫都不困难。”
在他说话的同时,我感受到有更多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其中也夹杂了带着主力级术士味道的目光。似乎在那树林的深处站着许多个无形的幽灵,只是我看不到而已。
“既然你这么自信,为什么不用本体来见我呢?”我也已经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本人,甚至不是分身,而是用法术形成的声光效果做出来的逼真的虚像。
砍杀这个法术虚像也可以对他的本体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但是无法致命。如果这是本人,或者最起码是个正经的分身,倒也不是不能看看是否能够杀掉他,拿到他的记忆,从中挖出通过隐蔽结界的方法。但对方显然也不是傻子,就算不知道我的读取记忆能力,也不会拿命来碰我的塞壬之刃。
“我们不会再对阮文竹动手的。”他的语气变软了,“毕竟我们也不想被列缺灭族。所以还请回去吧。”
既然无法再做什么,我自然也没有继续逗留的打算,便转身离开了这里。随着我走远,那些目光一个接一个地从我的后背上挪走,就像是暂且松了口气。这次对尉迟家的动作就此告一段落了。
在这件事情之后,我便开始准备起了外出执行任务。
任务地点是在浦青市,内容是要在那里抓到一个名叫“传教士”的恶魔术士。
此人是主力级的恶魔术士,擅长血肉改造和傀儡术。同时,他也是在前夜里面地位相当高的研究者,甚至是最高一档的研究者。在白驹和狂信徒身处于前夜的情报出现之前,前夜在明面上的首席研究者就是他。
他专精于生命与医疗领域,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从事永生技术的研究了,前夜吸引其他组织的投资靠的也是他这块金字招牌。根据安全局的情报,他必定掌握着曙光梦境的入口和进入方式,近期又在现实世界持续活动。只要把他抓到手,从他的嘴巴里逼问出曙光梦境的信息,安全局可以把刺刀捅入前夜的心脏和大脑。
然而问题是安全局找不到他人在哪里,倒不是说没有关于他行踪的线索,而是线索实在是太多了。他与安全局玩捉迷藏的方法就是散播海量的关于自己行踪的假线索,然后像是把水滴藏在汪洋大海里一样潜伏起来。
其中一条真假不明的线索便指向了浦青市,听资料上说是传教士手下有个恶魔术士自愿成为了安全局的线人,要把传教士出卖给安全局。但是这个线人提供的线索不怎么受到重视,一来是他毕竟是个心怀鬼胎的恶魔术士,二来是传教士在散播烟雾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用过差不多的手段。
不过我知道,这条线索很有可能是真实的。
我这些天在塞壬的梦境里回顾狂信徒手下的恶魔术士们的记忆时,也有看到过传教士这个名字。
狂信徒在蜃楼市展开自己的“自杀大业”的时候,虽然表现出了“哪管死后洪水滔天”的态度,但也不是没有做过身后事。他在生前收过几个学生,传教士就是其中之一,而他的一部分技术和知识就是被作为遗产托付给了对方。我在柳城集体昏睡事件里杀死的光头恶魔术士也勉强算是狂信徒的亲信,在处理遗产这件事情上,他也有过多次经手,只是当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在处理遗产,我也是站在事后的角度才发现那是狂信徒在办身后事。
通过那方面的种种记忆,我也算是间接地捕捉到了传教士近期的动向,再结合那个线人提供的情报判断,传教士确实很有可能就在浦青市。我也不是运气好才得到这个任务的。以我过去的功绩和与列缺之间的关系,我在任务的选择上有很大的自由度。这个任务是我从普照提供的清单里自己筛选出来的。
正好青鸟那里也已经结束了在柳城周边地区剿灭前夜势力的战斗,她在电话里提出了想要在接下来与我共同行动。虽然我非常心动,但还是婉拒了。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我的身边可能会很危险。
“咬血很可能会对你动手。”在我前往任务地点之前,列缺非常严肃地警告我,“你已经拥有了真正能够威胁到她性命的力量,又有着威胁她性命的强烈意愿。正因为她是极其惜命之人,所以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扼杀你。”
上次的咬血之所以会在见到我燃烧灵魂的招式之后依旧选择转身就走,是因为她坚信我一定过不去狂信徒那一关。实际上我如果不是有着塞壬这一不讲道理的助力,也确实不可能打败得了狂信徒,甚至连走到对方的面前都是奢望。然而这次的咬血已经不会再有那样的心理,她势必会拿出自己拥有的所有手段,只为了把我杀死。
而我能够选择的,要么是拼尽全力反击,要么是在见到她之后第一时间召唤列缺。
以我如今的手段和对于恶意的觉察力,就算咬血使出一些卑鄙手段偷袭我,我也有底气不至于被她一击秒杀,但是青鸟未必抵挡得住超主力级术士的偷袭。甚至于因为她是列缺的学生,所以还有可能会受到咬血的“重点关照”。
“我会注意的。”我说。
“另外就是,这次你可能会有个队友,是对方主动申请过来的。”说起这件事,列缺看着我的眼神显出了顾虑,“我原本打算自作主张替你拒绝掉,但是对方已经先一步出发了。如果你也一定要去浦青市,到时候就算不愿意也八成会遇到对方吧。”
“为什么拒绝?”我隐隐地产生了预感,会让列缺表现出这种态度的,怎么想都只有那种情况了。
他把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拿出来递给了我。这是一张个人资料表格,右上角贴着照片,是个非常年轻的,有着忧郁眼神的美貌女子。
我一看便认出了这个女子的脸,她正是在不久前的总部会议前出现过一次的,用充满了仇恨和憎恶的目光注视着我的女性。
“两年前,仍在海妖支配下的你,杀害了与她刚结婚不久的丈夫。”列缺说。
——
我当然不可能因为浦青市有着自己的仇家而逃避任务,与此同时,现在的我也不可以再像是白日镇的时候一样交出性命了。列缺问我到时候是否会把自己的喉咙送给对方,我如实回答,他便点了点头,“那就好。”
接着,他说是要回一趟柳城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公务,便化身为雷电遁去远方,消失在了天边。
我也要出发去浦青市了,临行前我也没忘记跟这段时间照顾过自己的博士打声招呼。他也算是从我身上采集到了足够多的数据,分别的时候给了我个道具。
这是个试验性质的道具,还没有进入普及阶段,是普照的术士们在与前夜对抗的过程中设计出来的。因为前夜的恶魔术士总是逃着逃着就突然逃进了乱数废墟里面,给追杀工作带来了很多麻烦,所以普照的术士们就设计出来了能够跟在敌人的后面进入乱数废墟的道具。
道具名为“乱入”,是一块符印。
具体的效果我以前也有体验过,其实就与乔甘草利用恶魔术士刚刚打开的异空间出入口进入其中差不多,只不过“乱入”符印是针对乱数废墟特别改进过的,连不懂得异空间知识的术士也可以使用。不足之处是如果附近没有恶魔术士打开过出入口,或者距离上次打开出入口过去了太长时间,那么就无法进入乱数废墟。
另外,如果是意外被敌人用计谋困入了乱数废墟里,只需要使用“乱入”符印站在原地耐心等待半小时,就可以打开出口退出了。
这块符印对我来说很有用,我珍而重之地藏在了身上。
当天下午,我乘坐列车,到达了浦青市。
在路上,我主动地给那个即将成为我队友的女子发送了短信。手机号是从资料表上看到的。她很快就给了我回复,说是要在火车站与我碰头。文字相当简洁,也无法从中读出任何情绪。
才一下车,我便油然升起了一股奇妙的觉察。正当我意识到这个觉察代表的是什么的时候,忽然就从身后感受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目光。恶意,仇恨,憎恶,令人联想到极尽阴沉的污秽。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然后看到了那个女子。
她穿着黑色的纱衣,身形像是柳条一样消瘦,格外年轻和姣好的面容显露出的却是一潭死水的味道,我一瞬间简直以为刚才那么沸腾而又复杂的负面情绪其实是自己的幻觉。
“你好,我是李多。”我习惯性地报出了自己的真名,原本还想着报出代号的。
她深深地凝视着我,“你好,我是珠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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