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竺清月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像是被一块磁石牢牢吸住般盯着远方的楼房时,她的异样被蓄势待发的长发姑娘看在眼里。
于是,林星洁跟着往那边看……
这一看不要紧,她看完后在原地足足愣了几秒钟后,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
林星洁笑得十分开心,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一不小心又从天上摔下去。
……
徐向阳就在那里。
一排排的玻璃窗户在两人战斗的过程中尽数破碎,要是不小心踩到栏杆就能直接感受一回班长大人口中的“蹦极运动”,还是无绳的那种。
墙壁破了个大洞,正在“呼呼”漏风。走廊的道路被高耸坍圮的废墟挡住了大半。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散落一地的砖石,扶着栏杆从“悬崖”边上经过,最终站到门前。
徐向阳敲了敲门,一次,两次,三次,很有礼貌。没有人回应,他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直接拧开。
——正好是竺清月朝这个方向瞥来的刹那。
门没有上锁,或者说是被里面的人拉开了。于是,俩姑娘都眼睁睁地看见那扇门在徐向阳的手中缓缓开启,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隙。
那扇紧闭的房门,竺清月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地方,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打开了。
漂浮在林星洁面前的短发女生毫不犹豫地转身飞走,朝着走廊扑去。
她笑了笑,顺手便召唤出澎湃涌动的潮流,朝着那个离开的身影包围过去。
对方撤退得如此慌张,此时不穷追猛打,更待何时?
两人这会儿能释放出来的能力强度相差无几,想要彻底绑住她是比较困难,但减缓她的速度还能做到的。
既然徐向阳已经做到这个地步,那就帮他完成到最后吧!
就像刚才能和竺清月携手一齐击退心灵入侵,她现在和前男友联手合作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尽管战斗被中途阻止,她本以为自己会觉得不舒服;但这一刻,“觉得这样子更有趣”的想法暂时压倒了少女的好胜心。
何况,林星洁最开始就是为了能进入那扇门中,和竺清月的母亲见面,发现那家伙试图藏起来的秘密……
虽然目前看来,那大概只是她的突发奇想,林星洁的真实动机就是教训这女人一顿。
向阳果然很聪明啊,她想,能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且他行动得很果断,是趁着两人都沉浸在战斗中、没来得及料到这点的时候动手。
……
竺清月同样没有心思再去理睬林星洁,
在看到徐向阳出现在自家门口的走廊上的时候,她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原本正在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霎那间被浇灭了,心中只剩下一个“要立刻阻止他!”的念头。
……其实,连竺清月自己都搞不懂她为什么要如此紧张。
阻止他又如何?不阻止又如何?迟早是会被发现的,而只要她在场,事态就不至于失控。
以前她不希望母亲和两位朋友见面,是因为心里面有些疙瘩没消;可事到如今,还有必要隐瞒吗?
是时候解放这一切了吧?
只能说,有关于母亲的事是竺清月极少数会感到在意的事;而像她这种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一旦有了主动的念头,更容易陷入到狂热的执著之中。
所谓的“执念”,就是一种钻牛角尖的态度,越往下钻就越是活得窒息,即使再平常的迹象都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想得很清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在动。
……
徐向阳似乎是听见了从远方呼啸而至的风声,从而察觉到她的靠近。
他转过头看向夜空,竺清月在即将迫近窗户的瞬间,被后方涌现的浊流化作的手掌一把攥住,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望向自己,隔着玻璃似乎是想要对他说什么.
徐向阳朝她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将门把手拉下,将门拉开。
等到班长大人拼尽全力挣脱星洁的束缚后,他已经大半个人走进房间里面去了——
……
……
然后,他又退了出来。
一只干瘦的手臂抓在了门板上,抓得十分用力,手臂上能看到青筋暴起。
一张苍白的脸庞,从门内的黑暗中慢慢伸出来。
*
在徐向阳和竺清月惊讶的注视下,一个女人走出了房门。
她身上穿着一件单调的条纹睡衣,就像是长期住院的病人。宽大的衣袍底下遮挡着瘦骨嶙峋的身体,只露出干瘪的胳膊和小腿,比起活人更像是骷髅,让人不忍直视。
缺乏血色的脸庞和弱不禁风的身躯,的确都是常年躺在病床上的人该有的特征,显得很虚弱。
女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大概是刚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整理;由于整个人都有种病态的,以至于她脸部的皮肤都耷拉下来了,拧起眉头的时候,额头和腮帮子两侧皱纹尽数浮现。
虽然年龄看上去是中年,给人的感觉却比一般的老人还要暮气沉沉。
徐向阳的目光又落在了对方的身上。手掌干枯蜷曲,青色肌肤底下能看到毛细血管。
总之,是个和冰雕玉琢般精致可爱的竺清月完全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妇女。
但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在对方的眉眼间看到熟悉的轮廓……
徐向阳不禁想道:
他的两位朋友的母亲,生活状况看来都不是很好。
一位是物质条件陷入窘境,一位则是身体状况出了问题……
而且,还都有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女人的目光从门前的少年少女脸上掠过,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却没有先和清月搭话,而是对着徐向阳问道:
“你是谁?”
沙哑的声音里透着冷淡,似乎是很不欢迎自己。
也难怪,毕竟自己是未经允许就踏入别人家门口的不速之客。
“呃。”
其实,徐向阳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随随便便把门推开了;
一直以来,仅仅是停留在竺清月口中的“母亲”,她的形象在话语遮掩间总是笼上一层朦胧的面纱,甚至连真实性都很可疑。
就和林星洁一样,他本来也对班长大人的家庭故事产生过怀疑,倒不是觉得清月对自己说谎,而是认为她是不是在隐瞒什么东西、还有些话没说。
假如林星洁和竺清月这俩真就是因为“能不能进门”这件事打起来的,就更能说明这一猜测没错了,否则班长大人没必要反应这么大。
可现在,他却直接亲眼见证了她的存在,和竺清月口中描述的“母亲”并无二致……
有点措手不及。
但徐向阳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的念头很可笑,要不然他还想看见什么?
“班长大人的家中,只有一个重病在家,由她来照顾的妈妈,直到最近身体状况才慢慢转好”——
除去这对母女相依为命的景象,还会有什么?
“有事吗?”
对方又一次态度冷淡地开口。
女人的眼睛怪怪的。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呆在房间里缺乏色素的缘故,这对眸子看上去就像是玻璃珠,缺乏生机和神采。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看,总有点心理发毛。
徐向阳在经过初期的意外以后,立刻反应过来了,他正准备介绍自己的时候,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运动鞋踏过大理石地砖的脚步声。
他的目光望向走廊,发现长发姑娘正从另一边靠近门口,步伐轻盈。
在徐向阳开口、竺清月降落后,林星洁跟着收敛能力,从天而降,潇洒利落地走到他们俩身边。
徐向阳正想连带着她一起介绍自己,就说都是班长大人的朋友,却听见身畔的前女友先开口了。
“您就是清月的妈妈吗?”
林星洁笑着问好。
“你好,我是林星洁。是竺清月的……朋友。”
她的态度比徐向阳还要自然。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林星洁早就不是那个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女孩了,他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担心她的人际交往。
“你们来做什么?”
女人语气冷漠。
“我们是来做客的。”
女孩对答如流。
“做客?”
竺清月的妈妈摇了摇头,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没空。我暂时不想见人,改天吧。”
“等等!”
林星洁出声阻止。
但这个时候,女人好像已经打算关门了。
徐向阳赶紧伸出一只脚,挡住了房门。他笑着说道:
“阿姨不用那么着急啊。至少也要等清月进去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头望向竺清月。
班长大人纯澈的眼睛迎上徐向阳的注视,目光和神情都安安静静的。她又变回了那个淑女,所以瞧不出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
徐向阳又把头转回去,发现林星洁也在看着自己。她的一只手看似不经意地放在门上,其实却起着和自己的脚一样的作用。
这一手一脚,足以挡住任何人的异动。
她的眼神倒是很好读懂:
“——我们一起进去!”
徐向阳微不可查地上下点着下巴,又看向面前这个貌似很难搞定的阿姨。
“我们真不能进去?”
他尽量摆出可怜和遗憾的表情。
这招名为“扮乖仔”,可不是只有清月才会用!身为三好学生的徐向阳也是手到擒来。他有试验过,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妈大娘们来说还是很有效的。
“只是看看而已嘛。我们俩和清月的关系都到这个地步了,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女人沉默片刻后,突然俯下身,捂着嘴巴咳嗽了一声。等直起腰来后,她淡淡地说道:
“你应该从清月那里听过我得了重病的事情,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好。我只是担心会传染给客人。要是你们俩都不怕……”
竺清月的母亲一把将门拉开。里头的景象彻底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
那个家中,四处弥漫着浓郁到近乎于烟气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家具轮廓。
“那就进来吧。”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