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宝玉遭雷劈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但是又出了一桩恶事。
宝玉的宝玉丢了!
贾母严令知情人全部守口如瓶,哪个泄露出去,就收拾哪个。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寒风吹过,不知情的下人最近几天也是噤若寒蝉。
就连黛玉的清荷院,也难得的清静了几天。
宝玉?
当然是卧床养伤了。
王夫人捏着早上刚刚送过来的飞鸽传书,打发了信使几角银子,就拆开来看。
荣禧堂贾政如今也有点焦头烂额,宫中传来消息,允许宫中女官宫女后妃们回家省亲,而大女儿回来,还是皇帝的意思。
省亲别苑,这两天正在紧锣密鼓的建造之中。
「咦……,」
王夫人读信越读眉头皱的越深。
「太太,何事忧愁?」
「姨太太飞信来说,今日带着家小来看我咱们。」
「这有什么?前些儿时候,你侄子不是来知会过了么?」
「怪就怪在这里。姨太太说她小舅子家的两个孩子也跟着一同前来,可蝌儿和宝琴离开咱们这不过三四天,此去金陵千里之遥,他们是如何瞬息来去的?」
贾政皱着眉头:「怪哉怪哉。」
王夫人也想不通,只好先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此事暂且按下,我那妹妹三四日就来,到时候一见就知道分晓。」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当天夜里,宝玉就得了这个信儿,不顾身上还很难受,连忙赶往宁国府。
「我这几日躺在床上,林妹妹只来过一回。肯定是嫌我同那个薛蝌不甚友善,如今他们再来,我改了也就是了。这个好消息,赶紧告诉林妹妹去兴许能多与我说两句话。」
宝玉在床上躺了几日,想起最近几天的种种行为,也暗恼自己痴傻愚笨。
薛家哥哥那般标致的人儿,自己当时为什么要恶语相向?
还轻信了雪雁的鬼话,林妹妹何等高洁素雅的人儿,岂会做下那等子污事,也怪不得林妹妹恼恨自己。
现在正好借此机会,负荆请罪以表拳拳之心。
再见到薛家哥哥,自己不慢待他也就是了。
最近几日,尤二姐尤三姐和秦可卿同黛玉走的越发亲密了。
有事没事就喜欢将黛玉请去宁国府。
「林姐姐,荣国府前儿个晚上那么精彩啊,那飞天木鸢后来呢?」
「那飞天木鸢啊,后来被雷劈烂了。」
「这么说你们荣国府不是少了一样宝贝。」
黛玉笑道:「什么荣国府的宝贝,那是送给我二舅母的,二舅母少了一样宝贝才是。」
「林姐姐,那薛蝌真像下人们传的那般惊才绝艳,帅气逼人?」
「唔……怎么说呢,还行吧。」
尤三姐笑嘻嘻揪住不放,眼睛往外瞟了一眼,笑得更开心了:「还行是什么样啊,我们怎么清楚?和你的宝哥哥相比怎么样?」
「与宝玉比的话……模样吗相差仿佛,更有男子气一些罢。」
到底和宝玉是前世夙缘,即使宝玉昏招频出,在黛玉心中好感度一直也是及格线以上。
哐啷!
身后飘来一声轻响,黛玉回身一看,张着小嘴:「宝二爷,你怎么来到这儿了?身子好些了么?」
刚刚的话显然已经被宝玉全数听见。
「林妹妹,我……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堪吗?那飞天木鸢,何等神器,我乘着它去找你,你觉得我没有男子气概,只说薛家哥
哥好,我不服。」
「哟,宝二爷啊!这儿可不是你们荣国府,没有那么些太太老太太护着你,可不兴你发飙啊!」
尤三姐调侃道。
「宝叔叔,外面风寒,快进来坐,这儿有刚温好的黄酒,快喝一杯暖暖身子。」
可卿起身相迎。
「宝玉,各人有各人的学问,你何故处处同人比呢?」
黛玉也不遮掩:「你可莫说去找我,折了这么珍贵的宝物,你要说是为了找我,恐怕我只能立刻回扬州去了。」
眼瞧着两人要说恼,可卿劝道:「林姐姐,有天大的不是也等宝叔叔进来再分说,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宝玉将自己折腾的够呛,令黛玉也陷入了十分尴尬的境地,通灵宝玉丢失,飞天木鸢损毁,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明里暗里指桑骂槐的阴阳话可是没少往黛玉耳中灌。
所以尤三姐一来叫,黛玉立马就走。
能不在荣国府呆,就尽量不在荣国府,免得和荣国府主子丫鬟们相看两厌。
「我……我有心为您,倒反是我的错?现下来是告诉你薛家哥哥和姨太太过几日又一起来咱们荣国府,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刺我一顿,真是痛煞我心!我什么心思,你难道一点都不明白,你就是一个木头人?」
宝玉此番也算是为了心中的白月光,拿命拼了一回。
不但没有得到任何肯定,反而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心中的委屈别提多重了。
说完这番话,看到黛玉只是扭头不去看他,心中酸楚痛苦难耐:「我再不来找你来了,再来找你我就是王八变得!诶!」
宝玉一脚踢在掉落在地上的灯笼,突突突跑远了。
「真是个孩子啊!」
可卿叹道。
林妹妹面无表情的脸,突然一阵扭曲,嘴角溢出几点鲜血,眼中的泪无声无息的开始往下流了出来。
「林姐姐,你这是?」
尤二姐心思最细腻,年岁也不大,有点能够理解这种在成年人看起来有些幼稚的「爱情?」
尤三姐也有些心惊,都说这林姑娘身子单薄,往日看不出,这会倒是切实体会了一回:「林姐姐,难道你真爱上那个宝二爷了?那大不了我们不勉强你了,你去嫁给宝二爷,我们还做好姐妹好了。」
「我只是心痛罢了。」
「三姐,别胡说。依我看,这荣国府的宝二爷,不是良配。」
尤二姐想了想道:「起码比起林姐姐口中的那个薛蝌还差得很远,要嫁也该嫁给薛蝌才是。」
「对,咱们不说宝玉了,他就是个孩子,变脸比天气还快,今天和你说这些话要丢开手,明天一准厚着脸皮求复合,也不瞧瞧自己离开了那脂粉窝,还有几分本事。林姐姐,你还是说说薛蝌吧!那么精彩,你居然也不派个小丫鬟来告诉我们一声。」
一口淤血吐出,黛玉感觉好受了很多。
她也知道,宝玉这样的男孩根本没有长大,但是一颗芳心却始终放心不下他。
「可卿妹妹,二姐三姐!我有些乏了,不如就先回去,改日咱们再叙。」
黛玉起身,可卿吩咐宝珠一声,宝珠会意去了后面,几个打牌的婆子停了手,王嬷嬷穿起了褂子,手上还拿着一件月白菊花坎肩递给黛玉:「姑娘,晚上有些冷!咱们回去路上风寒,你快穿上。」
「嗯!」
黛玉点了点螓首穿好,一主一仆准备离开。
可卿对尤三姐示意了一下,尤三姐心领神会道:「王嬷嬷,回去你可紧着点林姐姐啊,刚刚荣国府那个混世魔王又找来了,他也不瞧瞧自己惹下多大的祸事,一星半点沾
染到林姐姐身上,林姐姐就是蹦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王嬷嬷脚下一顿,回过神对尤三姐施了一礼:「谢谢姑娘,有我在,定不会让姑娘受半点委屈。」
黛玉主仆一前一后走了,留下可卿和尤家姐妹两人继续在一起聊天。
「可卿姐,我觉得林姑娘和宝玉之间好像有问题。」
尤二姐坐在圆凳上托着腮看着摇曳的烛火说道。
「我也看出来有问题啊!少男少女情窦初开不都是这样?不讲理还幼稚,有很多地方你都觉得奇怪,觉得想不通?你没听过女人心海底针吗?尤其是林姑娘这样有十八个心眼子的小女人。」
「可卿姐,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可我听说,你和贾蓉也只是盲婚哑嫁的结果啊,难道嫁人之前,你也体会过?」
尤三姐挂在可卿身上。
都是性情女子,呆在一起时间长了,又有共同的诉求和追求,熟稔了秉性,比亲姐妹还亲几分。
假使一辈子都找不到柳湘莲,她们也会成为关系非常好的闺蜜的。
「二姐,三姐!这些日子皇帝大赦天下,贾珍那个色胚没有空来骚扰我们,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是安全的。他不在宁国府,咱们多出去打探打探,如果能够找到柳郎的消息,我同你们一起走!」
「可卿姐,你决定了?」
「嗯!」
秦可卿很坚决,目光柔和充满母爱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如今这个样子,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走之前我会将我弟弟妥善安排的。宁国府权势虽然强大,但是我几年看下来,心里也瞧的清楚,无疑就是祖辈的余荫。
现在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
到时候,将贾珍害死自己儿子的事情捅到官府去,看他如何为难我这个儿媳!」
所有人都以为贾蓉已经死了,可卿也不意外。
所以,到时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就算暴露出来,也很安全,这样一个遗腹子,谁又能说什么?
「到时候贾珍身陷囹圄,咱们趁机脱身,远走高飞!」
「可卿姐,你别忘了还有那个尤氏,她现在的算盘也是噼啪作响,还想要你肚子里的孩子继承宁国府爵位给她当儿子呢。」
「嗯!这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心中自有计较。」
当了母亲,秦可卿觉得子比任何时候都要勇敢坚强,她还会怕一个疯婆子。
夜色凉如水,寒意如刀割。
宝玉一路跑一路哭,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都抛弃了。
整个世界一片灰暗,看不清色彩,也没有希望。
林妹妹不理他,宁愿躲到宁国府去,自己道歉也没有用.
母亲不管他,发愁献什么宝物给皇上。
父亲也不理他,一心建造省亲别苑。
老祖宗现在见了他也唉声叹气没个好脸色。
「都是那该死的劳什子玉!没有它,我就不是宝玉了么?要我说那劳什子,早就该丢了!根本没有人在乎我!」
不知不觉宝玉已经跑到了清荷院左近。
「宝二爷,您怎么哭了?」
得益于普天同庆,丫鬟下人们也颇为自由。
林姑娘一走,雪雁就放了羊,这会儿终于摸到了一个机会,近到了梦寐以求的宝玉身边。
「雪……雁?雪雁姐姐,你们家姑娘不理我……」
「是我!宝二爷,林姑娘不要你,是她不识货。我要你……」
人空虚的时候最容易被有心人趁虚而入。儿宝玉这种风流浪子更是没有定力。
「雪雁姐姐……」
宝玉投入了雪雁
的怀抱,月黑灯高,两个人影缓缓的叠在了一起,一时花羞人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