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人都退了下去,整栋房子里静得出奇,好像从来不曾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般。三人就踏着这诡秘的安静,直接去了书房。
凌莲来过这栋房子几次,但徐江天的书房,她还是第一次进来。
这间屋子极大,一排六七米长的落地窗前放着一张书桌,桌上还有他画了一半就搁在那里的海棠春色图,枝枝叶叶都是盛放的海棠的温柔妩媚,那细腻的笔触不像是在画花朵,更像是在画女人。
徐江天画这幅画时想着的是哪个女人,自不必说。
他把椅子让给了柳绡绡,她大着肚子,不便随他们坐在地垫上。
一坐下来,徐江天就直入主题:「外祖母的事,不知道你的意见怎样?」
「老人家病重,我去露一面,让她走得安心……」凌莲点头,「应该的。」
「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用客气。」
两个人一来一往,语气尽是生疏和客套。柳绡绡有点听不下去,她一手托着肚子,一手撑着椅子的扶手,就要站起来似的:「你们俩可是亲兄妹,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放松点……」
徐江天就坐在柳绡绡脚边,他见柳绡绡有点着急,抚着她的膝盖不停地轻声安慰:「好、好,我知道了。」转而向凌莲,「我听绡绡说,你在工作室里一直没有地方住,现在你找到家人了,不如搬到家里来住?」
凌莲的眼睫低垂下去,声音像一粒尘埃一样轻:「不用麻烦了,工作室已经发了我薪水,足够我支付每天的食宿费用。」
徐江天看了看窗外——起风了,庭院里的树被阵风吹得东倒西歪,两只喜鹊绕着巢穴上下翻飞着,争着往巢里挤。天边的乌云像地毯一样铺展开来,霎时就遮住了半边天空。
「凌莲。」徐江天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的侧影隐没在窗外浓灰的背景里,显得更暗了,素描画里碳色勾勒出的剪影一样。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回,终于还是开口:「我以前不知道实情,没有尽早找到你,让你吃了很多苦,是我没有尽到做哥哥的责任,我会补偿你的。所以不要拒绝,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不需要补偿。」
凌莲的话音还没落,柳绡绡就嗔怪似的冲着她「诶」了一声。凌莲明白柳绡绡的意思,低头一默,改了口:「那我们……慢慢来。」
「还有,我听绡绡说,你在她工作室工作,食宿费用都是计妙垫付的。不如趁此机会搬到我这里来,一来可以增加我们接触的机会,二来有你在家陪她,我也可以腾出一些时间,偶尔兼顾一下公司的事,也算你帮我一个忙?」
徐江天也看出来了,在凌莲心里,柳绡绡的地位实在比他高太多了。
「这个我还没想好。」飞快地瞟一眼柳绡绡,见她用一种期许的眼神看着自己,凌莲马上又补上一句,「但可以考虑,至少在老太太见我之前,我可以暂住在这里。」
柳绡绡立刻兴高采烈起来,她捧着大肚子,迈着小碎步跑出门去,从二楼往下喊:「王姨,我饿了,快点开饭吧!还有,把我旁边的卧室收拾出来,凌莲要在家里住下!」
徐江天追在她身后,给她递上一双缎子制成的软底拖鞋:「又不穿鞋,小心一会儿脚痛。」
凌莲看着夫妻两个的身影——高大的男人蹲在妻子脚边,手里提着粉紫色的小拖鞋,往妻子那只白嫩却有些肿胀的小脚上套,怕系带勒着她的脚,他还特别松松地打了一个蝴蝶结。柳绡绡则半靠着走廊的栏杆,笑呵呵地冲自己招着手:「走呀,下楼吃饭去!」
凌莲忽然有点恍惚。
她想到的是初次见柳绡绡。当她挨了客人的骂,众人都用嫌恶的眼神盯着她这个***的陪酒女郎时,柳绡绡也是这样向她招着手,叫她坐到身边去。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缘分这种说法,那遇见柳绡绡,大概就是他们兄妹命中注定的缘分吧?
凌莲主动走过去,跟徐江天一起蹲下来:「徐总。」
「没有外人,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徐江天很专注地给柳绡绡穿着鞋子,似乎也没有刻意关注她的意思。
「不,那是她才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