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远德二年，正月初一。
过年啦！
嘉靖是火神爷下凡，宫里隔三差五就着火。从十年前开始，宫中正月初一不放鞭炮，上元节不放烟花，不挂花灯。
说来也怪，自从朱载圳从湖广回京，宫中就再也没失火过。
或许这就是天意。
大皇子朱翊铭吵吵着要看放鞭炮。他是没娘的孩子。嘉靖十分宠爱。
嘉靖认为儿媳何芳晴死不足惜。对孙子还是很上心的。
于是今年宫中的规矩改了。各宫都在宫门口燃放鞭炮。
永寿宫，嘉靖跟儿孙齐聚一堂。站在暖阁的望楼上观看宫门口的爆竹声声。
大皇子朱翊铭已经四岁了。蹦蹦哒哒大喊着：“皇祖父，父皇，鞭炮真好玩。”
一岁的二皇子朱翊锣被爆竹声吓得哇哇大哭，他的生母伊莲娜哄都哄不住。
刚刚满月的三皇子朱翊铖是个“教”皇，任外面鞭炮声震天，依旧在生母香香怀中呼呼大睡。
跟朱翊铖同日出生的小公主朱笑嫣，却好奇的争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宫门口的鞭炮，发出“呀，哇呼，嘎”的笑声。
都说是三岁看到老。其实一个月也可以。
四个皇子、公主长大后的性格由此可以窥一斑而知全豹。
大明百科全书式的学者朱载堉已经继承了郑王爵。他也受邀来了永寿宫，参加大年初一的朱家家宴。
朱载堉向四个侄子、侄女献上了他受堂弟朱载圳言语启发，发明的八音盒。
嘉靖等人啧啧称奇。
嘉靖笑道：“堉儿，这稀罕物什别光给你的侄子、侄女啊。赶明儿给朕也送一个来。有趣有趣。”
卢太上皇后拿着八音盒，亦是爱不释手：“堉儿，给本宫也弄一个。”
朱载圳笑道：“堂哥，你的八音盒不够分啊！予看，不如这样，你自掏银子建立一家八音盒作坊。
予过完年会制定专利制度，鼓励发明创新。八音盒是你的专利，到时候只准你授权的作坊生产。一定能发大财。
还能出口到西洋去，赚西洋人的银子！”
朱载堉问：“皇上，何谓专利制度？”
朱载圳道：“堂哥，所谓专利，即通过发明取得的专属利益。
譬如八音盒是你发明的。你就享有八音盒的专利。
其他人想要生产八音盒，必须获得你的授权。给你交专利费。”
朱载堉道：“可是臣不缺银子啊。把八音盒的专利送给天下人，娱悦天下人，岂不美哉。”
朱载圳道：“那堂哥可以到年后新成立的专利局，签署共享专利文书。共享专利即是天下人共有的。”
嘉靖忽然问了一件私事：“堉儿，你堂弟噼里啪啦生了四个。你的王妃、侧妃怎么一直没有动静啊。”
朱载堉有些尴尬：“啊，子嗣这事，可能是天注定。老天不降福泽，臣也不敢强求。”
嘉靖道：“这样吧。你堂哥裕烈王世子朱翊钧幼年丧父，着实可怜。就过继给你吧。以后让钧儿在郑王府生活。”
朱载圳心中暗笑：这下可把张居正爽坏了。钧儿离开裕王府，今后张居正去找我那寡妇嫂子做口舌交流就更方便了。
嘉靖随口的一个决定，为二十年后的那场危险的叛乱埋下了伏笔。
“太上皇，皇上，早饺来啦！”
白发苍苍的老黄锦，端着十几盘饺子来到了殿中。
宫中有大年初一吃早饺的习惯。
嘉靖笑道：“都入座，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饺子。”
这十几盘饺子是朱载圳昨夜跟几个后妃亲手包来孝敬嘉靖的。
饺子有韭菜鸡蛋扇贝丁馅儿的，有鲅鱼馅儿的，有白菜猪肉馅儿的，还有三鲜馅儿的。
嘉靖自从停服丹药，按照李时珍的“圣旨”天天按时锻炼，身体状态大为改善，食欲很好。
这老家伙呱唧呱唧吃了三十多个饺子，吃得满嘴冒油。
宫中在庆祝新春佳节，官员家、百姓家亦然。
整个大明，只有一种人是不过年的。那就是皇家调查局的调查员。
城南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外。
二十岁的调查员胡小佛缩在四合院对面的巷口，冻得瑟瑟发抖。
这四合院属于国投集团南方总公司茶叶公司的三等庶务员孙春斌。
调查局的执行力是惊人的。八天前，朱载圳刚刚下旨让调查局监控事务官、庶务员。陆绎立马就给安排上了。
孙春斌这个三等庶务员，连官儿都算不上。可是手里有一项实权！
他管着南方茶业公司在浙江湖州府进行白茶采购的定价权！
茶叶这东西分三六九等。有时候，一等还是二等，只是收茶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一嗑的事儿。价钱就差大了。
湖州府的白茶，最大的采购客户就是南方茶业。
孙春斌坐在四合院的堂屋里。来了七个给他拜年的人。
这七个拜年的人，是湖州七县的县令派来的。
为了让各县茶农们明年多一点收入，他们堂堂七品政务官，只能派人来给三等庶务员送礼。
孙春斌撇着个大嘴，一脸傲慢的神态，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后世有位哲学家说过：只要一点点权力，就能让人变成魔鬼。
为首的德清县户房吏首，三等事务官老高微微拱手：“孙大人过年好。我们湖州各县的县太爷托我们来给您拜年。
另外各县都有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明年白茶收购季，还请孙大人多多照顾我们七县百姓。”
在大明，七品政务官以上才能被称为大人。
孙春斌觉得自己有权在手，竟然欣然接受了“大人”的称呼。
他一脸傲慢，撇着大嘴说：“湖州七县？据我所知，湖州就六个县！去年八月节，只有六个县来拜过我。..
不知道你说的第七个县是哪个县啊？”
吴兴县的张师爷连忙拱手：“孙大人莫怪。去年八月，我们吴兴县忘了孝敬您，这回特别将两节的节礼一并补上。”
说完张师爷将一千六百块明元放到了桌上。
大明是一两十六钱制。一千六百块明元，可兑黄金百两！
现如今白银贬值。黄金百两可换银圆两千块！
孙春斌瞥了一眼那一沓厚厚的明元：“嗯，你们吴兴县倒是有拜佛的诚心。明年我对你们吴兴上上心就是了。”
各县其余几个代表，纷纷奉上礼金。有送银圆不记名存票的，有送明元的，还有直接奉上一匣子金元宝。
孙春斌屁大点的官儿，一回儿的功夫就进账银圆六千块，黄金三百两。
孙春斌得了礼，还是一脸欠揍的傲慢表情：“嗯，你们七个县的心意，本官领受了。都回各县吧。明年采购季准备好接待。我会带家人一起去。”
这真是社区主任给居民训话——硬充编制内；屎壳郎爬铁轨——硬充大铆钉。
小小庶务员，竟敢自称本官。好大的官威！
就在此时，胡小佛带着五六个调查员冲了进来！
孙春斌大喊一声：“大胆！你们是哪儿的？拜年不知道排队嘛？如此无礼？我没让你们进堂屋。”
胡小佛微微一笑：“哎呦，区区一个庶务员，好大的官威！”
说完胡小佛掏出一面令牌：“调查局的！姓孙的，跟我们走一趟吧！”
孙春斌目瞪口呆！不管是政务官还是事务官、庶务员，有哪个不怕调查局请喝茶的？
孙春斌反应极快：“啊，大人。小的正要向您举报呢！这几个人向我行贿！我这是请君入瓮。准备拿了他们行贿的罪证呈给调查局。”
胡小佛大笑：“巧了。你请君入瓮，我们是钓鳖执法！这七位老兄早就找我们调查局备案过了。
存票、明元还有金元宝上，都有记号！你就别废话了。来啊，带走！”
孙春斌大喊：“我是国投集团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一个调查员直接给了他正反两个大逼斗：“别说国投集团的庶务员了。二品三品的贪官，我们调查局也说抓就能抓！”
这场逮捕，是调查局“春节除虫行动”的一部分。
春节除虫行动专门针对腐化的庶务员。
不得不说，陆绎不愧陆炳之子，有着极强的执行力。
朱载圳朝堂上提了几句，陆绎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组织起大规模行动。怪不得陆绎能当警政部尚书兼调查局局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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