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汗从一个万户,一步步成为草原之主,自然有着超乎常人的雄才大略。
他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人。
俺答汗设想:先要打下京城。但不能立即废明复元。要扶植一个软弱的明国皇室子弟当明国皇帝。我做摄政王,把控朝政。这叫以汉治汉。
再通过蒙男汉女不断的通婚,扩大蒙人的人口。由蒙人担任中央到地方的所有官职。
等到上到丞相、下到乡约、里长,全部都是蒙人,每一个汉人都有一个蒙人亲戚。那时候就可以恢复大元了。
而我,将成为大元的大皇帝!大蒙古国的大汗!
在他看来裕王是个宝。他才不会苛待裕王呢,他会用好吃好喝好女子把裕王养起来。
他的谋略,比百年后建州那个搞“满汉不能通婚”的所谓“千古一帝”,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俺答汗吩咐手下:“好好安顿尊贵的裕王殿下,好好伺候他的饮食起居。”
裕王被带走了。俺答汗坐等左路明军的四万人前来救援送人头。
在裕王遭遇俺答汗的时候,就已经派出旗牌官,向南边百里处的左路军统帅戴林下军令,要求他北上增援。
戴林,辽东人,后来在山东从军,七调八调进了京,经历了庚戌之变。
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心眼小!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在戴林这儿有个另类的解释:谁洒我身上一滴水,我就泼他一身!
戴林在军中最好的朋友,是那位在宁夏负过伤,在宣府流过血,为皇上立过战功的姚指挥使。
还未开战,裕王因为屁大点的事儿就把他的好朋友斩了,他心里能不恨裕王?
戴林又在杨博手下任职过七年。他对老杨博佩服的五体投地。
恐怕老杨博说“日头是黑的”,他都会附和“真他娘了个腿儿的比我辽东老家的墨鱼汁还特么黑!”
他视杨博,一向如师如父。
还未开战,裕王就把他眼里的爹五花大绑踢回了京城,他早就在心里把裕王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遍。
问候完觉得不妥,裕王的祖宗八代,是太祖爷,成祖爷他们啊。算了,我还是曰他老婆个嘴儿的吧!
当旗牌官给他传了北上增援的军令,他对旗牌官说:“你先回去禀告裕王,末将一定率军火速增援。”
旗牌官一走,他的副将问:“戴都司,咱们这就向北急行军?”
戴林哑然失笑:“急行军?咱们遇到了沙尘暴,怎么急行军?”
副将抬头看了眼天,天空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戴林明摆着在睁眼说瞎话。
戴林笑道:“我们遇到了沙尘暴,在草原上迷了路。无法及时救援裕王,对嘛?”
副将一拍脑瓜:“对对对!哎呀这沙尘暴真大,瞧,吹得末将都睁不开眼了!”
这正是,大草原上裕王垮,百里驰援有戴林呐!
跟后世的孟良崮上虎贲垮,千里驰援有天霞差不多。
戴林叮嘱副将:“立即派出斥候,侦察北边的战况,及时回禀。”
过了两天,斥候回报右路军、中路军全军覆没,裕王下落不明。
戴林虽然知道裕王蠢,却没料到他能蠢到这种程度。几天内葬送了十四万大明的精锐之师。
在短暂的惊愕后,戴林做出了一个理智的决定:“撤兵!”
副将道:“戴都司,没有征虏大将军的军令就撤军,这是临阵脱逃的杀头之罪啊!”
戴林反问副将:“征虏大将军?如今他在哪儿呢?撤退的命令是我下的。朝廷要杀头也是杀我的头!
我不能为了自己这颗大脑袋,让四万弟兄横尸草原!”
副将敬佩的说:“戴都司果然是爱兵如子。咱们这就往西南方向撤退,回蓟州?”
戴林摆手:“不成!蓟州守军只有一万。恐怕俺答汗会抓住机会,带着骑兵打蓟州。他们骑马,咱们靠两条腿,绝对撵不上。
别到了蓟州一看,城头插的已经是俺答汗的鞑靼旗了!
咱们往正南方向撤,经宣府退回大明境内。”
这又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他尚不知,如今蓟州已被打来孙所占据。打来孙虽带着主力南下进攻京城了,可在蓟州依旧留了六千蒙军防御。
戴林要是向蓟州方向撤,很可能会遭受打来孙所部跟俺答汗的两面夹击。
有时候,心眼小不是坏事。戴林无形之中为京营保存了火种。
与此同时,京城,永寿宫。
按照打来孙部的行军速度,再有三天五万蒙军就将兵临城下。
朱载圳已经动员了二十万城内百姓当义勇。
这二十万义勇全都是没受过训练的老百姓。只有五万人分到了刀枪。剩下的要么扛铁铲,要么扛削尖了头的木棍,甚至还有扛着粪叉的。
朱载圳道:“父皇,二十万义勇明日便会部署到九门。今夜,会是他们跟家人们吃的最后一顿安生饭。”
一向小气的嘉靖帝,这回竟变得异常慷慨大方:“这些百姓忠君报国,朕不能让他们白替朝廷守城!
朕决定了,从内承运库中拿出两百万两内帑银,分发给他们。每人十两!
朕这回不过了!”
内帑银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私房钱。其铸造样式与官帑银不同,十分精致。银底还铸有“吾皇赐福”字样。
皇帝赐予臣子白银,赐的都是内帑银。等到过年祭祖时,在祖先牌位前摆上一锭内帑银当供奉,嗨,呗儿有面子!
用后世《红楼梦》里玩坏儿媳的贾珍的话说:“咱们哪怕用一万两银子供祖宗,到底不如这个体面,又是沾恩赐福。”
从这点上来说,内帑银类似于后世的稀有纪念币。
朱载圳万万没想到,守财奴亲爹这回大出血了。他道:“父皇,义勇们得了您赏的内帑银,必然更加卖力的守卫京城。”M..
嘉靖帝道:“你这就拿朕的金牌,去开内承运库取银子,分发给义勇。”
内承运库像是个貔貅,只进不出。上回开内承运库,大量取银,还要追溯到十二年前庚戌之变结束,论功行赏之时。
朱载圳在黄锦的陪同下来到了内承运库,命库兵打开了库门。
朱载圳走了进去,扑面而来一股子霉味儿!
无数的大铁架上,满满的摆着一排又一排内帑银锭。银锭因氧化已经发黑了。
朱载圳拿起一枚银锭:“等发给了义勇,得告诉他们得空拿白醋洗一洗。”
黄锦笑道:“还是王爷想得周到。”
朱载圳问:“黄公公,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实底。内承运库一共囤积了多少两银子?”
黄锦正色道:“王爷,您已经进了内承运库,可以自己看,自己估算。奴婢却不能说。”
朱载圳通过铁架数粗略估算了一下——大致有千万两之巨!
朱载圳心中感叹:谁说朝廷没钱的!父皇的这些私房钱......称得上“累以巨万”四个字!
唉,父皇还是太自私了啊。
朱载圳吩咐黄锦:“我往库里面走一走,看一看,你带着库兵往外搬银子吧。”
朱载圳往前走了三十几步,不小心碰到了银架子上摆着的一个木盒。
木盒跌落在地,盒盖坏了,里面掉出来一本发黄的册子。
册子的封面上写着《自载起居注》五个字,上面盖着嘉靖帝的私宝。
朱载圳翻了翻,这玩意儿竟然是嘉靖帝年轻时写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