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龙门神功?
若是让昔日与中原第一奇侠萧秋水敌对的血河派卫悲回来回答, 那正是他洞彻黄河龙门水势,与自然水流抗衡而成的独创内功。
只可惜卫悲回已经不能回答这个问题,更不能亲眼得见在戚寻身上呈现出的天水神功,到底跟他创立的龙门神功有多少区别。
卫悲回身中萧秋水惊天一剑, 落入龙门急流之中, 死前将血河三宝和龙门神功尽数留在了黄河之下。
直到方歌吟领着经典龙傲天剧本, 随同血河车落入黄河急流之中, 见到了卫悲回的尸体,才得到了龙门神功的传承,让这门特殊的功法重现天日。
若非龙门神功中模拟出的水流激荡对峙之力,方歌吟绝无可能这样快地从龙门漩涡之中挣脱而出, 及时奔赴悬空寺之战。
戚寻正是因为龙门神功和天水神功之间在特性上的相似才会在当时用出这种, 乍看之下有点怪, 实际上还真说得通的歪理。
不过这会儿被人秋后算账地找上门来, 就这个冒名顶替的情况要一个说法,还是难免让人觉得有点尴尬的。
不,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遇上方歌吟,她却不得不谨慎对待。
依然以一种格外悠闲的姿势坐在毛驴上, 不像是来找茬的方歌吟, 戚寻再怎么曾经用方膈应这样的名字来调侃他, 都无法改变此人实在该算是这天下间一等一的武道大宗师这个事实。
要不是对方现在气度平和, 与其说是来为此前之事要个说法的,还不如说他就是来考校考校人的, 她早该来个打不过就退出副本了——
反正是买了锚点世界的门票进来的, 大不了就是表演个大变活人, 当场消失。
不过在看懂了方歌吟的神情后, 戚寻又觉得自己大可不必这样做。
她的指尖在握着的缰绳上下意识地攥紧了一瞬,却在抬眸之时只剩下了一片纯粹的战意,“若是有缘一见,自然是要见见的。”
龙门神功不能算天水神功的低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对水势的参悟走向了两个分支。
甚至算起来,方歌吟这个人的处事手腕姑且不论,他在武道上完全就是戚寻的高配。
要论内力深浅?戚寻有游戏系统这个作弊的外挂、更突破了明玉功第九层是不错,但方歌吟自出道江湖以来,得蒙宋自雪、任狂和卫悲回传承各自的数十年内功,还吞了一颗百日十龙丸,算起来可要比得到了无崖子传功的虚竹还要惊人太多,简直就是个不讲道理的挂逼。
要论轻功高低?千幻飘香步和踏月留香的轻功足以让戚寻跻身天下轻功高手前列,但方歌吟在轻功上是绝无短板的,传自血踪万里卫悲回的悠然来去轻功,甚至能做到一跃悬空寺上数十丈断崖,达到“竦轻躯以鹤立,若将飞而未翔”(*)的地步。
至于武功招式就更不必说了,戚寻有锁骨销魂天佛卷这种武林奇书,方歌吟也有林雪宜二十年间收罗整理的武功归并讲解。
而戚寻学的天羽奇剑,方歌吟也是如此,后者更得到了萧秋水的天下四大绝招。
人面对仿佛照镜子一样的对手尚且要觉得难缠,更何况是任何一项都压自己一头的!
这就是方歌吟!
也是原本应该顶着神通侯的名字的人!
可戚寻并不打算认输。
在她和方歌吟的对视之中,两人都清楚地看清了这场交手势在必行。
方歌吟不可能贸然让人这样顶着他的名号行事,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交代来终结,而戚寻也同样不怵于这一战。
于是两人默契地下了马车下了驴。
陪同在方歌吟身边前来京城的弟子高小上,在师父的眼神示意下将这匹驴子牵到了一边,他侧过头来就看到狄飞惊将这辆沉重的马车牵到了一边。
这位昔日在江湖上享誉盛名的低首神龙,现在像是个何其称职的车夫,让他越发觉得师父来见的属实是个怪人。
当然事实上,高小上在得知方应看死讯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对方好本事。
方应看是什么样的人,高小上绝不会不知道。
他这人靠着实诚的功夫长进,一步步稳健提升,明明在方歌吟的门下得了个笨小高的名字,却在方应看这里赢了一次,更是被方歌吟作为再三叮嘱方应看莫要小看任何人的典型案例。
方应看也从此再也没在高小上这里输过任何一次。
但仔细算起来,高小上并不是个笨人,论起如何在方歌吟的面前当一个沉潜隐忍之人,高小上说不定还要比方应看专业。
可他也很清楚,论起心狠手辣,跻身上位的本事,他是远不如方应看的。
这人更是生了一张好面皮,有着一对好义父义母,这让人毫不怀疑若干年后执掌江湖风云的是不是便是这位了。
然而高小上得到的竟然不是方应看这神通侯之名名闻天下,而是他在汴京城中以听起来荒唐可笑的方式死去。
但此刻,当朔风呼啸之中这一白一蓝的两道身影以掌风相对的时候,高小上暂时可顾不上思考什么有关于方应看的事情了。
凛冽的掌风掀起比之朔风还要森寒的冷意,也更是自打高小上跟在方歌吟的身边以来,见到的他发出的最为强势的一掌!
更让高小上觉得可怕的是,这蓝衣少女甚至没在这一掌中落入下风!
这实在是与她的年纪截然不同的表现。
此地并无滔滔江水和汪洋海潮,能让戚寻发挥出天水神功的奥妙之处,可她势如浪涌的【澎湃如潮】掌法,伴随着明玉功九层的寒霜之气,像是霜雪呼啸迎面,正中方歌吟这一气贯日月的掌势。
戚寻绝不会用任何讨巧的功夫来应战。
这种花招放在方歌吟的面前没有任何的意义。
她更拼不过方歌吟的底蕴。
在双掌交击的一瞬间,饶是戚寻在第一时间已经发觉方歌吟留了手,依然感觉到胸腔肺腑之中一种被惊人的内劲所震荡搅动的翻涌感。
而她顿足支撑住身体的这一脚压地,几乎深陷入这官道的地面之中,只是靠着足下的太极发力回旋这才瓦解了这种力道。
可戚寻觉得不舒坦,方歌吟也未必真就舒坦到哪里去。
他是来试探考验又不是来杀人,以他在江湖上如今正是个前辈高人的状态也绝没有这个必要将小辈这么当街打死。
在他收拢了几分力道的掌风中,与之相对的掌风里层叠浪涌之势,因为这温度极低的发力,与其说是惊天海潮,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覆压而来的霜结凝冰。
戚寻若是觉得自己撞上的是一堵铁壁,那么他拍上的就是一道冰墙。
这凝固得像是足有三丈之厚坚不可摧的冰墙上,更是传来了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将他逸散在外的气劲尽数吞没了下去。
若非明玉功突破到了第九层,戚寻绝不敢出这样的一掌。
明玉功九层体内的真气化为漩涡,除了嫁衣神功这种破而后立,坚韧到异乎寻常的内功之外,其他的几乎都不可避免地要被这真气漩涡卷带而去。
她又有第七层的天水神功助力,让这种漩涡倾覆吸引之势更重。
即便他是方歌吟,以如此深厚的内功足以在察觉到这点异样的时候固守真元,以免内劲从掌心流逝而去,他也必须承认,在并未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他的确是受到了影响的!
他更是万没料到戚寻化解掌力的速度无比之快,还在掌中漩涡倒卷的同时,另一只手折曲而来,用的分明是另一种内力,另一种功法。
那正是以神照经驱动之下的天佛降魔掌!
方歌吟一掌振出的余力试图将她击退,却发觉这年轻后生实在不知道何为退让。
神照经惊人的恢复力和明玉功特殊的化敌方之力为己用,足以支撑她在此时抢攻而上,掌中迸溅的剑气化作一道曜日白虹。
有那么一瞬间方歌吟甚至觉得自己在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对手,而是两个人!
天羽奇剑是他何其熟悉的剑法,在对方掌出拔剑之势的瞬间他便看出,那正是长江大海一式,可在她看似抢攻的发招之下,这一剑来势其实绝慢。
剑气未出,那种特殊内力凝结的水势先到,让他原本可以凭着熟识破招拆招的打算先落了个空。
但她的另一手掌剑惊雷却快速拆招,甚至在她适应了这种尤在她之上的内力打击的时候,倏尔拍出了一掌九弧震日。
方歌吟并非应付不来这一招。
他以纯然深厚的内力足以一掌扼断戚寻的震荡攻势,然而戚寻却已经靠着另一只手变掌极快地转掌剑为三指弹出。
这倒并非是白愁飞偷盗万古长空帮夺取的长空神指,更不是他化用而来的三指弹天,若是如此,以方歌吟与夫人桑小娥朝夕相对,对这种指法再熟悉也没有了,这实则是弹指神通和倒挂金帘并作的剑气,正从方歌吟扼断九弧震日的缝隙中穿出,直指——
商曲,神封,灵虚!
方歌吟都得夸她一句有胆识!
但凡是换个人处在戚寻的位置上,只怕都得在这种武道顶尖的前辈出手之时露怯,她却招招出手笃定。
方歌吟这会儿格外理解为何他在先行寄信给了诸葛神侯问询之后,会从诸葛神侯这里得到一个对方心性实非常人,所做更非寻常之事的评价。
他周身真气蛰伏不发,倒是不怕戚寻以指代剑打出的三道剑气。
他命门更并非她所指向的位置,靠着内劲真气流转便足以让这三道看似迅猛的剑光伤不到他分毫。
然而正当他做出了这个应对的时候,却发觉他钳制住了戚寻的那只手忽然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转向了别处,在这一瞬间诱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指反扣点出,直击他的手腕要穴,还真让她在这须臾之间得了手。
等方歌吟以内劲冲开手腕上的穴位的时候,这一击得手的蓝衣少女又已然一改方才的进退迅疾,仗着自己轻身功法绝佳已经退了出去。
方歌吟都要被她这个“点到即止”给逗乐了,但他本就不是来仗势欺人的,现在一方已经摆出了结束战斗的意图,他这个当前辈的若是还咄咄逼人,说出去都是个笑话。
“你方才那最后一招叫什么?”
被戚寻摆了一道,方歌吟的脸上倒也并未露出任何愠怒之色,只是问到了她方才用出的最后一招决断胜负的招数。
“移花接玉。”戚寻答道。
移花接玉作为移花宫声望商店中尊敬档次的东西,其实更接近于一种发招的秘诀,而不该定义成一种武功,所以戚寻要掌握它并不难。
但在备注说明里也说得很是明白,若是摸不透对手的内功运转方式,移花接玉的引导作用也便不复存在了。
邀月的武学眼界足以让她在对手出招之前看出这个为求破招而出现的功力运转路线。
可到了方歌吟这个境界,他举手投足之间都自成一种特殊的武道气韵,更不必说看出他要如何出招。
移花接玉本应该是对他无效的。
然而他退让在先,戚寻以双手互博发出的三道剑气打穴在后,方歌吟既然不躲,他的功力运转路径便好估量得多了。
但凡方歌吟知道戚寻手里还有一门这样的武功,都不该用出这样的应对方式来,这可实打实是个连环的挖坑套路。
他现在倒是知道了,奈何戚寻已经算是达成了从他手中抢过先机的成就,更是在此时拱手作礼以示给前辈拜个山门,他除了就此休战,将此事翻篇,大概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方歌吟摇了摇头,不觉叹了口气。
要不是戚寻的内力还差了些,武道的积累更差了火候,今日到底是谁胜谁负只怕还未有定论。
他平生所见的少年英才之中实在无有超过她的。
“诸葛小花跟我说起过你,”方歌吟说道,“他说你专擅剑走偏锋,我原本还觉得这个词不太适合作为一个褒奖,但现在看来倒是未必如此。你的剑走偏锋还挺有想法。”
“前辈此来不只是只为说这句评价的吧?”戚寻笑了笑。
方歌吟没带着温小白和雷纯一道来,更没上来就质问方应看的死因,从他话中的信息更是透露出,他已经提前跟诸葛神侯通过了信,说不准连如今皇位上换了个人这种事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那这话便谈得起来。
方歌吟对着高小上招了招手,那憨厚的年轻人将他骑乘的驴子重新送到他的身边,方歌吟翻身坐了上去,朝着汴京城指了指,便是示意戚寻在路上说的意思。
而他作为回应的第一句便是,“我当然不是为了来看剑走偏锋到底有多偏门的,我是想看看,若是你所修炼的功法当真和龙门神功相似,我是不是有机会替这门武功找一个传承之人。”
方歌吟的弟子不少,身为血河派和天羽剑派的掌门,他所接触到的习武的年轻后生更不在少数,可时至今日他还没能找到一个适合于龙门神功的传人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卫悲回天纵其才,方歌吟学习天羽奇剑甚至不要一个月,同样悟性惊人,在这样的情况下,龙门神功对传承之人的天赋要求丝毫不在明玉功和天水神功之下,可实在不是个难以理解的情况。
戚寻:“方巨侠,我对龙门神功的确有些兴趣,但我既已有师承,就不打算另投别派。”
方歌吟摆了摆手,“这事无妨,你就当是我打输了你从我这里抢走的好了。”
“……”怎么说呢,这话说出来别说戚寻觉得有点无语,就连一向熟知方歌吟脾气的高小上都沉默了。
方巨侠您这顺坡下驴的技术倒是真的很有前辈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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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不说,方歌吟和戚寻前脚还在剑拔弩张地敌对,甚至差点没打出生死相搏的气势,后脚就一道朝着汴京行去,实在是惊掉了一众围观群众的下巴。
他这人是没什么巨侠的架子的,
悬空寺一役,杀上无头谷,杀上恶人林的一场场武林名宿齐聚的战役,无疑是让他成就了不世英名,尤其是悬空寺断崖飞跃,等同于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在他身上有这种旷达豪迈之气是一点也不奇怪。
他的脾性又不免受到了一点他的授业恩师祝幽的影响,多少是会有那么一点温吞。
远遁江湖风云游遨山水已久,又让他身上多了点隐遁世外的气质。
这便成了戚寻如今看到的样子。
背着个褡裢的徒弟和骑着毛驴的师父,谁看了都觉得他像是个行游的穷酸书生,而不是位巨侠。
也不知道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会教出方应看这种义子,就这点上来说,除了遗传基因太过强大之外,戚寻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现在重新坐在了马车的一侧,朝向骑驴慢行的方歌吟的方向,听着他用仿佛闲聊一般的口吻提及他发动了人手如何在戚寻和狄飞惊现身的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们的踪迹,又是因何而来的。
方歌吟说道:“我听说你在京城里做的事了,诸葛神侯此前跟我有些观点不太一样,我与他争论过一番,但总的来说要破解当前的局面不能直接杀赵佶是我们一致同意的认知,你倒是有本事。若非这件事,加上你算是替我查出了长空帮血案的真凶,也让他落了个惨死的下场,就照着你这在京城里一声不吭就顶着我的名头做事还杀了……的情况,我是该给你个教训的。”
而不是一上门就开门见山地问对方有没有见见龙门神功的想法,又在对方通过了他的考验之后甚至盘算着将龙门神功的传承给送出去。
戚寻:“方巨侠这话说的就不太对。”
高小上听得清楚这姑娘在说出这话的事情,语气要多悠闲有多悠闲,实在该说是个能人,但方歌吟都看起来对此适应得很是良好,高小上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变了变脸色,戚寻说的是,“您但凡将用来找我行踪的这种神通广大的本事放在看看方应看在京城里做了什么上,可怎么着都不该放任他到这个地步。”
这年头的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勇的……高小上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更是留意起了方歌吟的脸色,生怕这两人又打起来,还是从刚才的切磋变成真打。
却发觉或许他对自己师父的认知或许还比不上戚寻在方才的交手中试探出来的那一点。
因为方歌吟并没生气。
他的确不是那种会因为被人踩着脸质疑他的举动,就让自己跳脚,靠着武力值碾压,让这种消失的声音就此不见的行事作风。
甚至要他看来,戚寻这种年轻人的仗义直言的天性还更对他的胃口了一点。
说起来这事方歌吟也理亏,他确实没想到,顶替了他来到京城,接下神通侯位置的方应看会变成这个样子。
彼时他无意进入京城这个大染缸,加上方应看才经历了一段失败的恋情,以桑小娥的想法就是感情失败了就去试试在事业上谋求出路来,让自己少纠结这些个不痛快的问题,却不知道方应看的本性在脱离开义父的监督之后便暴露无遗。
他既然写信给了诸葛神侯,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话姑娘骂得对,不过下次还是别对着谁都这么说大实话。”方歌吟按着腰间的金虹剑,忽然板正了脸色。也正是在他神情的骤变之中,一种比之方才他和戚寻交手时候更加惊人的气势忽然笼罩住了这一片地方,将路边一个原本自以为藏得不错的探子都给惊了出来,仓皇朝着远处逃窜而去。
他自己修炼出的内力加上三位传功经验包,戚寻粗略算了算都觉得能加出个一百五六十年来,这用来吓唬一个查探消息的倒霉蛋,可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了。
不过方歌吟显然重点不在让人离远点,而在提醒戚寻,这江湖上的武林前辈,可并非一个个都跟他这么好说话。
戚寻却只是忽然朝着方歌吟问了个听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方巨侠此前为何不肯接诏做这个神通侯?”
方歌吟虽然觉得她的问题奇怪,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皇帝也不过是个人,为什么非要为他卖命?”(*)
他这话说的可全无一点犹豫的意思。
高小上这个当弟子的更是不免有点庆幸,方歌吟已经先把周遭盯梢的人给吓走了,否则这话说出来实在是容易惹来非议。
戚寻不意外他的这个答案。
方歌吟此人的想法跟诸葛神侯不合,可不是因为他不支持诸葛神侯当年最有雄心壮志之时,想要改换当朝帝王的想法,而是这家伙的脑回路比一般人前卫多了。
给他的观点稍微总结一下就是,这人支持的是民主选举的路子。
怎么说呢,这事儿放在当前的社会背景下的确想的有点远,还是洗洗睡得了。也无怪乎他会干脆远离各方争斗的漩涡,跑去游山玩水。
不过戚寻可不是要跟他探讨什么社会构架的,她只是为了用几乎原模原样的句式回了句,“巨侠也不过是个人,为什么非要对他敬畏?”
方歌吟被噎住了。
他这会儿甚至觉得,诸葛神侯说的这剑走偏锋可能还不足以概括戚寻的特质。
不过说起来,这种奇奇怪怪的行事风格,也不知道对方的师父是怎么教出来的。
方歌吟还是挺敬佩这位的,尤其是当他得知戚寻的这辆马车上装着的都是何其稀少的冶炼兵刃所用的寒铁,又正打算带着这批绝对可以称得上是军资的东西支援大宋后,他更想跟戚寻的授业恩师认识认识了。
要教出一个有本事的徒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让对方人格健全,更心怀家国大义也就更不容易。
并不知道戚寻又给神水宫刷了一波知名度的水母阴姬,隔着世界都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给念叨了,在常春岛上又打了个喷嚏。
而戚寻这边,绕过了方应看,绕过了戚寻对方歌吟说话态度的问题,这一个骑驴一个坐马车,一老一少的两人能聊的话题就多了。
算起来戚寻四处走动所见的山川景象可不在少数,方歌吟就更多了,高小上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两人就差没把话题聊成驴友交流会。
从大漠到三湘,从南海到松江府,最后话题又扯会到了京城上。
“这汴京城的时节我还是更喜欢夏天一点,”方歌吟说道,“倒不是说我喜欢热天气,你晓得汴京的州桥夜市不?”
看戚寻摇了摇头,方歌吟便有了点当前辈的得意感觉了,“那你这趟该去看看,到了冬月时候,到龙津桥那地方为之,这一路的盘兔和旋炙猪皮肉都闻着挺香,尤其是梅家的熟食铺子,不过比不得夏日合我口味。”
“我夫人喜欢吃些甜品,搪瓷小碗里腌好的义塘甜瓜,卫州白桃之类的,外加一碗沙塘绿豆凉饮,可惜这次她没跟着上汴京来,不然就吃食方面还是她研究的多些,我是个俗人,无肉不欢的,还是喜欢那道鸡肉和绿豆粉做的麻腐鸡皮。”
方歌吟一点没觉得他们现在的话题好像有点越跑越远了,跟一开始的龙门神功简直说是十万八千里也不为过,只是继续说道:“不过这种汴京夜市上你还得防着点人。”
“防着拐子还是偷儿?”
方歌吟无奈一笑,“那可都不是,防着点温家兄弟。”
想到诸葛神侯在信中提及过,戚寻和温丝卷是兄妹关系,他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我说的不是温丝卷那个温,我说的是温子平和温壬平这对出自老字号十全十美的兄弟,你或许该当听过他们的名头。”
“您是说天残地缺。”戚寻的确听过这两个人。
这对兄弟出自老字号,用毒的功夫也不低,却偏偏一个去了朝廷的龙图阁当史官去了,专为权贵撰笔,另一位则喜欢记录些江湖事。这两人惯来分庭抗礼,甚少撞到一处去,可戚寻忽然意识到方歌吟为何要提到他们了。
算起来方歌吟又可以算是与当朝权贵有关,又可以算是与江湖密不可分,这两兄弟的记录都绕不过他去,一旦他到了京城,说不定连今天吃了多少东西都会被人事无巨细地写下来。
也难怪他露出这么个微妙的表情。
在马车和那头驴子行到了能看到汴京城城墙的位置的时候,方歌吟忽然低声感慨了句,“可见是不能在背后说人坏话的,这不就被人给围堵上门了。”
戚寻顺着方歌吟的目光看去,正看到城墙底下站着一对相貌相似,看起来年岁不小,还都拿着什么记录的册子的人,循着方歌吟的话联想,这两人不是温家兄弟又是谁。
她可没太多兴趣接触除了温丝卷之外的温家人,更没兴趣被人以这样的方式记录下来,干脆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态飞快和方歌吟来了个分道扬镳。
以金风细雨楼的情报网络,足以在她出现在楚河镇周遭的时候便将她的行踪上报到白楼的杨总管这里,而以杨无邪办事稳妥的脾性,更是理所当然地在城外让接应的人早早等在了那里,让戚寻轻而易举地将这车寒铁送进了城来。
但等这东西运到了金风细雨楼,杨无邪又不免觉得这东西并不是他能够做得了主的了。
他那把金刚杵的打造材料都没戚寻带来的这些好。
听她点名道姓要给边关行动的风雨楼弟子用上,他连忙派人去请了苏梦枕。
等这位在汴京城里还有不少要事要忙的苏楼主从外边回来的时候,那二十四个箱子已经先暂时被安置在了红楼之中。
戚寻朝着踏入跨海飞天堂的苏梦枕看去。
这位可属实看起来不像是这个深秋季节的打扮,杂事繁多压在他身上让他本就病骨支离的模样显得憔悴了些,倒是大抵因为大宋时局更多了些指望,让他的目光中点起来寒火灼灼,正是一派要大展拳脚的样子,除了——
裹得像是个毛球。
她琢磨着说不定苏梦枕是可以跟雷卷交流一下如何保持温度又保持风度,还能将毛裘当做抵挡暗器的另一种武器的。
也果然如杨无邪所猜测的那样,在看到戚寻送来的东西后,苏梦枕的眉眼间闪过了一抹喜色。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话实在不错,如今无情坐在这龙椅之上,虽然为了免于遭到怀疑,有些人需要一个一个来铲除,但如今已经基本敲定了一致对外的方针,也让主战派占到了上风。
可要在对战辽金的战役中取胜,显然不是顷刻间就可以做到的。
战线得一步一步地退,饭也得一口一口地吃,在武器上若能更进一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苏梦枕也很难不在此时问问,这样的一批精铁,有没有法子再提供一些。
“这些东西……苏楼主是个聪明人,总该知道是走了些偏门路子的。我可以提供地方带人去找,但这个带着的人选有些限制。”戚寻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苏梦枕合上了箱子,落座在跨海飞天堂的主座上。
他方才又咳嗽了一轮,面色上带着一种不太正常的薄红,但在开口的时候又一字一句间没有任何的音调颤抖,听来稳得惊人,“戚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一批足以决定战局的物资,就算周转麻烦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苏梦枕这位金风细雨楼楼主在楼中的买卖生意上有自己的坚持,现在自然也说不出来请求戚寻无偿为风雨飘摇、暂时安定的大宋贡献出一份力量这样的话,他是打算谈谈交易的。
他更知道自己虽然与对方算是一道密谋干了件谋逆弑君之事,还能算是同舟共济的交情,但越是有交情才越是需要斟酌出口的话。
“第一种就是跟他一样。”戚寻伸手指向了狄飞惊。
自打戚寻踏入跨海飞天堂开始就一直像是站在她的阴影之中的狄飞惊,在戚寻伸手指去的时候,仿佛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样,只微微掀起了眼帘,和苏梦枕短暂地对视。
这种目光中并无焦距的对视,只让他的眼白之中发蓝的部分,越发显得幽深的对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点不太妙的预感。
苏梦枕更是想到了彼时戚寻说的找“差不多质量的”傀儡,想来即便是这一种,可能要选到符合条件的人也不容易,何况苏梦枕不会将自己的任何一位楼中兄弟以这种方式交到戚寻手里。
这个选择在他看来没有任何可操作的余地。“请戚姑娘说说另一种吧。”
“还有一种便是让人拜入我神水宫。”戚寻回答道,“若是自己人了自然可以带人去。不过——”
“神水宫可不是什么人都收的。一不收男子,二要看人根骨,三要心性绝佳,苏楼主,其实你挺合适的,除了不符合第一点。”戚寻状似遗憾地感慨道。
杨无邪把头转向了窗外,决定权当没听到这句话。
苏梦枕也有些哭笑不得,“戚姑娘若是这么说我便有数了,我这风雨楼的四万弟兄里,总是有办法找到符合条件的人的,只是这时间上怕是还需要长一点。”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拿了工资替人招生,却想想又觉得这一笔交易算起来还是大宋和风雨楼赚了,神水宫隐居外海,可完全可以不必管中原的战况。
“戚姑娘这趟打算在汴京城里待多久?”苏梦枕又问道。
“大约五六日吧。”戚寻回答道。
她其实也没想好到底留多久,原本是想着将东西送到,跟哥哥再聊上两日就走,但方歌吟这个有点成功的对州桥夜市的安利,又让戚寻琢磨着既然来都来了,总是该从街头到街尾吃上一轮过个瘾才行的。
她便暂时敲定了在风雨楼中住下之事。
戚寻刚走出跨海飞天堂,往待客的黄楼走,出门就遇上了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小石。
戚寻一问之下才得知,王小石暂时在金风细雨楼中当了个客卿。
据说是因为他跟苏梦枕交流了一番京城中帮会的现状问题后,觉得风雨楼所为很对他的胃口,再加上大约是因为这位由天/衣居士教出来的徒弟实在是太过有本事,又有先前对付六分半堂的一战,原本金风细雨楼中五大神煞之一的薛西神和雷滚来了个同归于尽——
这个空缺出的位置就暂时由王小石给顶上了。
算起来王小石和薛西神认识的时间还要追溯到彼时在黄鹤楼遇到那群卖解之人的时候,由薛西神化名而成的赵铁冷为了让闻巡抚倒向风雨楼,让厉单等人做出了将幼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样子的非人行径,他若不死在那一战中,说不定戚寻也是要找他麻烦的,如今又由王小石接替了他的位置,总有种说不出的宿命感。
不过——
“王小石,王……王西神?”戚寻嘀咕着就笑了出来,“你这姓氏配上这个称呼可属实土了点啊。”
刚听闻戚寻来到此地过来见一见她的孙青霞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被内涵到了。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