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从湖南到湖北, 又得从湖北回到湖南,谁听了都得觉得好像是有病。
但邀月反正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的思考逻辑,在戚寻旁敲侧击地暗示, 反正三月决斗之期还有两个多月, 她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还不如随着她往神水宫一行后, 她还真觉得这一趟可以走。
戚寻将邀月的心理是拿捏地很稳当的。
她既然会做出跑到江边,趁着没人看到的时候在那里偷偷尝试天水神功的举动,以确认其是否当真像是戚寻所展示出的那样能有此等效果,更是或许对明玉功的突破有所助力——
戚寻便知道对方的脑子里除了这横亘了二十多年的仇恨之外, 大概是真的没什么人情世故的东西, 就只剩下对武道的兴趣了。
既然如此, 这神水宫一行她便必要要去。
而此刻等在神水宫的可并不只是随着中原的神水宫没落后, 留在昔日衡阳群山之中的断壁残垣。
还有一个正在给邀月准备的大惊喜。
而戚寻在忽悠邀月的时候,江别鹤已经醒转了过来。
戚寻骤然挥出的那一掌险些击断了他的肋骨,即便现在疼痛不像是让他晕过去的那一下这么剧烈, 依然让他有种自己好像是五脏六腑都受了伤的错觉。
他是被戚寻丢在那架轮车上从这山洞的腹地给弄出来的, 但这会儿他可不在车上安安稳稳地躺着, 而是被人拽了下来。
他一醒来就看到了面前的燕南天和江小鱼的脸, 恨不得就此再度晕过去算了。
这两人可真是他逃往此地的时候心中的梦魇。
更让他绝望的无疑是他还在此行的人质中看到了他的儿子。
江玉郎这会儿只有一条腿能正常发力, 靠在山洞的一侧,用说不上来是同病相怜还是对他这个父亲有所怨怼的情绪看向他。
父子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个还在自由状态的话, 以这两个阴毒又狡诈的行事作风, 说不定还能有点什么机会,可如今的局面下, 他们两人也只能相顾无言, 看着对方同样惨白的脸色陷入绝望之中。
“江琴是二弟的书童, 也是背叛了二弟将他的行踪泄露给十二星相,引来中道截杀之人,若说谁最有资格处置江琴,也只有你了。”燕南天开口说道。
他所说的有资格处置江别鹤的人,自然是小鱼儿。
江小鱼却摇了摇头,“这江湖上也并不是非要手刃仇敌才算是报仇。这两父子现在一个手脚不便还瞎了一只眼睛,一个倒是能养好的伤只是成了个废人,但干活的力气总还是有的。我看——”
“江小鱼,你不会觉得对他们来说,去干力气活就能让这两父子赎罪吧?”
江别鹤本还觉得江小鱼这人还说不准要拿出什么折磨人的鬼主意为难他,谁知道居然有对他们网开一面的意思,正露出了一点蛰伏着的得意神情,忽然就听到戚寻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不由表情愈发惨淡,他毕竟是被戚寻所擒获的,算起来按照江湖规矩,有这个资格处置江别鹤的的确还是戚寻。
“我……”江小鱼原本还真有这样的打算。
“你觉得让这两父子的罪行曝光,让他们做苦力还债,对这两个过惯了被人追捧的好日子的人来说是个折磨,但这世上总是有人不想要他们两个活着的。”戚寻说道,“我记得你先前跟我说过,你跟江玉郎遇到的时候你是为了一张藏宝图而到的峨眉。”
这话还真是江小鱼在表演说书的时候说的,他还提到了这藏宝图正是出自江别鹤的手笔,为的是能够让江湖中生出什么动乱来,谁知道他留在书房之中备份的藏宝图居然被他的儿子江玉郎当做是什么真正的藏宝图,揣着这东西就出门了,也正是因此才会落到萧咪咪的手里。
“那么敢问那些散布出去的藏宝图在争夺的时候可有造成什么人命损失?”
“自然有。”江小鱼是经历过藏宝图之乱中重出江湖的黄牛白羊以及碧蛇神君的。
以十二星相的作风,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必然会不择手段地得到,其中也自然包括这不知名的宝藏。
而被藏宝图引来的人中有出自关外的、有从江南来的,还有五台山上的出家人,可想而知此事到底波及了多广,光是在进入峨眉派祖辈停灵之处就已经死了多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你先前还说过,这两父子还栽赃嫁祸铁无双,让这位三湘盟主被制造出了畏罪自尽的假象,而因为我抓到了这小子,也便更是真相大白,江玉郎正是这个看守那笔丢失的镖银之人——
你觉得曾经被这两父子用这样的手段坑害的人会只有铁无双一个吗?靠着所谓的主持公道混到了江南大侠的位置上的江别鹤手里,或许是没多少直接了结的人命,但这背地里的人命官司到底有多少,你可说得清楚?”
这还真未必能说清。
江小鱼脑子本来就不差,现在转过了这个弯来,也意识到自己想让江家父子用后半辈子还债,对同样是债主的人来说,大概不会觉得他这个以德报怨的举动是什么会让人觉得值得尊敬的选择,反而只会觉得他在影响别人报这个血仇而已,慷他人之慨而已。
“你说的不错,我将这个手刃仇人的机会让出来,顶多是交给下一个有资格对着他们举刀审判的人,而不是直接决定他们还能活着。”江小鱼回道,“说来我刚才听到你和邀月宫主说你们要回三湘一趟,那我这个阶下囚也跟着走一趟吧。”
他去将江别鹤和江玉郎送交三湘武林处置。
江别鹤虽名为江南大侠,实际上在三湘和湖北都有家业在,想来此地必然还有些没被挖掘出来的官司。
花无缺或许说不过江别鹤父子,但江小鱼要跟这两位斗嘴可不会落到下风,更不会给这两父子什么卖惨或者倒打一耙的机会。
更不必说现在还有燕南天在场,这天下第一神剑的名头是斩尽宵小杀出来的,若是将燕南天和江别鹤一道摆出来,谁都不会觉得燕南天有这个栽赃江别鹤的必要,那么他说的便必然是个真话。
至于这些事情都揭穿出来,是否有人要找江别鹤父子算账,那就是他们另外官司的决断了。
江别鹤这种人,就跟无花南宫灵一样,直接杀了的话,谁知道会不会还有什么身后的美名,更难免有恶人觉得可以效仿他们的举动行事。
也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一层层剥开他们的假面,才能起到警醒的作用。
如今既然都要回三湘,那这行程便好说了。
眼看江小鱼这个需要被她监督不能乱跑的人也要一并回去,邀月也就更说不出什么反对往神水宫旧址一行的话。
不过在下龟山,重新往渡口方向走的路上,还算是有了个意外之喜。
对戚寻来说当然是个喜事,对对方来说可就未必。
十大恶人中的几位原本是从欧阳丁当兄弟那里得知他们的一笔财宝被藏在了龟山,才朝着此地来的,打算拿到了东西就远走高飞。
但他们一向行事谨慎,便在路上留下了让江小鱼若是看到就先行前往探路的记号。
谁知道邀月和戚寻的联手之下,江小鱼可没有这个脱身遁逃的机会。
为此阴九幽这个轻功最高的人便被派去打探消息,意外得知在龟山之上其实还有另一波人马驻守,而看着小鱼儿的那个铜面人领着小鱼儿已经打上山去了。
这一行几人顿时就坐不住了。
若是他们的那笔财富落在了别人手里,那岂不是先前的那些年都白干了!
更何况在这笔财富的背后还藏着个秘密,他们可不能让别人给发现了。
他们和魏无牙不一样,对江上的那场打斗还是略有耳闻的,却并不知道其中一方动手的人就是燕南天,也便决定了要冒险往龟山上一行。
若是两方争斗,说不定还能让他们浑水摸鱼,从中找到机会将那笔财富带走。
他们却万万没想到这两方的交手会以这样快的速度结束,而他们刚找到了这个山洞的入口,打算找个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进去,就撞到了从山洞中出来的戚寻手里。
他们又一眼看到了跟在戚寻身后出来的燕南天。
杜杀这个领头的尚且在见到燕南天的时候,觉得自己当年被迫断手求生的伤口位置,开始发作一种隐晦的疼痛,更不必说是其他人。
阴九幽倒退了一步当即就想转身开溜。
他轻功的确超群,便是比起当世靠着轻功出名的那位黑蜘蛛,大概也不会差多少,论起靠着轻功装神弄鬼的本事就更胜一筹了,可他的轻功再快也显然比不过戚寻。
这道鬼魅一般的黑影本以为自己起码能够跑得比同伴要快,谁知道忽然觉得肩头一沉,下一刻便被拍落到了地上。
他一转头却发现这个一掌将他按落,又一指封住了他的内功的人,赫然在他这回身看去的短短时间内,已经站回到了原本的地方。
这是何等可怕的速度!
而再一看自己想撇下的同伴,却发现他们早已经成了木桩子,个个都没能跑得了。
他们这简直就像是送货上门,还是毫无反抗能力的那种!
把名字拿出去都能在夜里让小孩止啼的几位,现在可算是沦为砧板上的鱼肉了。
即便在对方的队伍中看到了小鱼儿,也并不能让他们觉得有什么安慰。
尤其是在看到他好像试图开口说什么,又若有所思地吞了回去之后,阴九幽直觉那被吞回去的就是替他们求情的话。
再看看这些跟出来的人都是谁——
邀月和怜星的气质太过特殊,阴九幽在看到她们二人的时候,脸色不觉越发木然。
倒是在她们两人身后跟着的移花宫弟子中的其中一个,此刻的反应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这姑娘的目光落在了李大嘴的身上,忽然露出了几分愤怒来,又碍于此刻有两位宫主在场,并没有当即发作出来。
可她眉头紧锁的神态并没有逃过怜星的眼睛。
“我记得你刚来移花宫的时候就说过,他是你的父亲。”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铁萍姑忽然倒退了一步,目光中泛着一层薄红。
她在移花宫中的名字其实并不叫铁萍姑,而是跟荷露这位跟从在花无缺身边的女弟子一样的取名方式,取了原本名字中的萍字,名叫白萍。
而她的本名为何姓铁而不姓李,也好解释,因为十大恶人之中的李大嘴,昔日正是三湘盟主铁无双给自己的女儿招来的赘婿。
既然是赘婿,萍姑自然是要跟着姓铁的。
铁萍姑直视着李大嘴朝着她看过来的目光,“你这样看着我我也得说,我实在没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哪个父亲是会把自己的母亲给杀了又吃了的。”
若不是邀月在此,铁萍姑简直恨不得拔刀朝着李大嘴刺过去。
让她尤其痛恨这个父亲的,是他在杀妻烹煮之后,又觉得自己跑路还不成,也不能将这个女儿留在铁无双的膝下,便将她交给了一个朋友。
然而李大嘴觉得对方是朋友,对方可不这么觉得,尤其是在传出对方杀害了妻子又遁逃进了恶人谷的风声之后。
这让铁萍姑小小年纪就顶着坏种的名头,在对方的手里遭到了数不尽的打骂,若不是现在被她认作了妹妹的那个姑娘时而好心来看她,只怕她早就已经活不下去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才逃出魔爪,又带着这个同样无处可去的妹妹在移花宫中得到了个暂时安身立命之地。
“你……”李大嘴张了张口,面对女儿恨极的目光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杀将他的纠结看在眼里,便替他解释了一句,“他要杀妻,是因为铁盟主的女儿觉得嫁给李大嘴是一件辱没了她的事情,在暗中跟她的师弟有了首尾。李大嘴但凡是个男人就忍不了这种屈辱。”
“屈辱?这话实在站不住脚,你连入赘的事情都接受了,遇到这种事为何不选择跟铁无双坦白之后和离?”戚寻忽然插话说道。
“若是这两人搅和到一起后密谋杀你,人到底是面子重要还是将事情说清楚重要,你总不该分不清楚,可你宁可让别人觉得你是个该当被敬畏的恶人,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个被人戴了绿帽子的倒霉蛋,不过如此而已。”
“再说你这吃人肉的毛病,也就更可笑了!若是真正的灾荒之年,人靠着吃树皮活不下去了,真靠着吃尸体而苟活性命,此中还有些情有可原之处,但你明明大可不必做出这种泄愤的举动,却还是如此做了,你到底抱着的是什么心思简直也不必多说。”
“此事是没什么好给自己找理由的,哪怕你是为了让别人怕你,为了在恶人谷中都能混出个活路来,但同类相食,也就是畜生才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戚寻又不是到底还蒙受了十大恶人养育之恩的江小鱼,这话说出来实在不用给他留什么情面。
杜杀给李大嘴维护所说出的所谓真相,更不是他做出这种举动的凭据。
“不错,”铁萍姑听着戚寻的话,昂着脖子,极力让自己在这些年间积蓄着的怨怒,不要变成什么在这个父亲面前流出的眼泪,“人吃同类便是畜生,这样的父亲,有和没有都没什么区别。”
在她身后与她姐妹相称的姑娘,虽然碍于移花宫不能肆意表现情绪的规矩,也还是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她也更有了支撑下去的动力。
铁萍姑并没有失去这个相依为命的好妹妹,也没有在江玉郎的一番算计之下失去尊严、打落尘埃,在见到李大嘴的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恨什么人,在她如今还算是个体面活着的人的时候,她自然能坦然地说出这句话来。“怜星宫主,你大可以放心,我不会为他求情的。”
这个答案并没让李大嘴觉得意外。
他只是露出了一个苦笑。
他其实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自己的女儿,但比起直接死在燕南天的手里,在死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在世上,又拜在移花宫的门下,并非是无所依靠的状态,对他来说无疑已经是个安慰了。
戚寻所说不错,人一旦开启了什么为恶的苗头,别管是为了吓唬别人让自己得到尊重,还是真在同类相残相食的不归路上走下去,其实都没有什么好洗脱罪责的。
如今时运不济,他固然没被燕南天因为当年的暗算而报复,却显然也要因为旧事遭到清算,他也认了。
“等一等,”戚寻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萍姑娘是铁盟主的孙女,是否也可以当做一方问责江别鹤的苦主?”
“的确可以,”邀月回道,“等回了三湘,我同你去神水宫旧地,让怜星带着她,与江小鱼一道去办这件事,正好也盯住他免得他跑了。”
“……”江小鱼抓了抓头发。
邀月大宫主这个执念他真是不得不感到佩服,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想到是让人看着他。
他对自己和移花宫之间的仇怨,尤其是跟花无缺之间的关系,好奇心越来越重,可实在不能怪他。
这得怪邀月表现出来的状态属实是太过特殊了。
只可惜江小鱼并不觉得自己是能从邀月口中问询到答案的。
没看连碧血照丹青都能出借、在邀月面前实在可以算是个牌面人的戚寻,都没能问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小鱼儿决定不想这么让人头大的问题,反正还有比他更倒霉的。
现在又多了几个要被带上路的人,这队伍便暂时先不开拔了,而是先在龟山上过个夜。
这理由其实不太能立得住脚跟,但这话既然是戚寻说的,谁知道她是不是还有些别的盘算,便也没人反驳这点。
不过戚寻拖延时间的目的,其实只是因为她还没把握,这时候带着苏樱在神水宫旧址布置机关的温丝卷,是否已经完成了戚寻所要达到的目的。
先前那只踏云飞鸟已经飞回来了一次,与她报信的内容正是温丝卷已经成功说服了苏樱出动,三人一并入了衡阳。
趁着今夜留宿龟山,正好她将魏无牙的死讯连带着从他这里得到的几张藏宝图都塞进踏云的信筒之中寄给温丝卷。
一来可以让苏樱安心完成剩下的工作,二来便是让温丝卷在布置完了神水宫后尽早撤出去,多余的时间正好用来挖宝。
戚寻这个对自己的行程堪称时间管理大师的家伙,压榨起温丝卷来,也完全没有一点负疚感。
稍微有的一点,也在温丝卷上一次回信的时候表示自己神照经进度卓著,未老先衰症状大有好转,不必担心他的身体后,被她很没良心地给冲淡了。
这只完全湮没在夜色之中的送信飞鸟,即便此地有燕南天和邀月在,也并没有被发现它的踪迹,这会儿飞快地掠出了龟山。
十倍于寻常飞鸟的特殊速度,让戚寻一点也不担心它会被什么猎人的箭给射中,将她的藏宝图给弄丢了。
也不过是短短一个时辰,它就已经飞到了温丝卷的手中。
在交通不便的古代,这样的速度已经实在可以算得上是个匪夷所思的程度了。
温丝卷抬手,让这只电掣之速的信使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记得上一次这只鸟是黑色的,为何现在又成了白色?”苏樱朝着温丝卷看了过来。
她本以为对方已经算得上是古怪至极了。
找上她这个神医却要的是她的机关之术就不多说了,来的也不是什么看起来会有人经过的地方,而是这个神水宫旧址。
在机关布置的过程中,那个头颅低垂,看起来是受到了什么东西控制的人,直接被充当做了个苦力。
对方精妙高深的内功造诣,和绝不会有半句抱怨的状态,让他成了个用来搬运巨石等机关所用道具最佳的工具人人选。
而温丝卷本人的武功,饶是以苏樱在魏无牙的身边长大养出来的眼界,也必须承认实在能说得上是江湖上的顶尖之流,可此前她却从未在江湖上听到过他的名号。
他的信使却能比他还要古怪。
温丝卷面不改色地回道:“白日看到就是白色,夜晚看到就是黑色,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此刻正是一片夕照从环绕的群山之间投落,正照在这只价格比戚寻打架所用的光效还要贵的鸟上。
其身上的一片片翎羽,赫然也染上了一种有若落日明霞的辉光,而呈现出了一种并不只是因为光照如此的橙红色。
这鸟竟然又已经换了个颜色。
苏樱可不觉得这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那分明就是这信使本身有神异之处。
她刚想问问能不能让她看看这只鸟的变色到底是个什么逻辑,就听到在看过了飞鸟送来的信后,温丝卷忽然说道:“魏无牙死了。”
戚寻发来的这条消息和兴致高昂地让他去挖宝的话,让他在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由会心一笑。
他一向懒得去争什么东西,但妹妹使唤兄长这事他却做得很是乐在其中。尤其是读到她说打算用来给他投资,把崩大碗多开几家的时候,他就更觉得有趣了。
这叫什么当苦力,这叫跟妹妹联手谋财——
当然他们跟魏无牙这种人不一样,他们不害命。
十二星相的打家劫舍和一般的打家劫舍还不太一样,他们大多劫掠的是红货,拿下一笔就是一笔尤其可观的收入,这才是魏无牙能积攒下此等家底的缘由。
算起来戚寻已经算是没将全部收获都拿走了,在魏无牙的老鼠洞中,趁着天色还未彻底黑沉下去的时候搬运出来的一箱箱珍宝,加在一起也有那么个几千万两。
但这一部分戚寻只是在搜罗的时候藏了两箱珠宝而已,外加把邀月怜星的雕像给收起来了,免得这两位暴怒之下给魏无牙来个鞭尸,让场面看起来有点血腥。
这些银两和财宝要送交给苦主充当一部分的赔偿,戚寻若是全部占据,反而会让有些话说不清楚。
可魏无牙的藏宝图就不一样了。
这可是这只老鼠早藏好了的东西,她独吞起来可一点不担心被人给发现。
魏无牙一死,便再没什么人知道,这世上曾经还有这样的一笔财富在,她带走也算是让这些东西流动起来而不是积灰嘛。
或许会有逃逸在外的无牙门下,想过要寻找这笔财富的所在,但这个人一定不会是苏樱。
她现在只是在听闻魏无牙的死讯之后,怔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怀疑阁下的消息是真是假,你没必要用这样的话来骗我。你也不必担心魏无牙从名义上来说是我的养父,我会不会做出什么为他报仇的事情来。”
她那张虽然算不得绝顶美丽,却因为独特的气质而显得堪称绝色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怅惘,“魏无牙养着我必然抱着什么特殊的念头,我虽然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任何的消息,却也猜得到这一点。”
“他让我孤身一人居住,要让我养出个孤僻的性情来,又让我不能发笑,不能有太多的表情,让我更加接近他想让我模仿的人。他实在称得上是一个将我牢牢禁锢住的囚牢。现在囚笼破了,我也算是解脱了。”
苏樱眉眼间闪过了一抹松快的笑意,“敢问是哪位做了个好事杀了他?”
若是魏无牙死在她的面前,她需要直面对方死亡的场面,说不定她还得出于蒙受对方的养育之恩的缘故,要给对方好歹收个尸,或者不让对方落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但现在隔绝着长江,她只是听闻这个消息而已,那便怪不得她只是觉得解脱了。
“你或许很快就会见到她了,”温丝卷从临时搭建的营地里找了纸笔,刚准备回信让踏云送回去,又朝着苏樱问道:“苏姑娘,封死这神水宫地下石室的断龙石要安装得当,大约还需要多少功夫。”
苏樱此刻早已经整理好了心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魏无牙已死,在这个并不会武功的姑娘身上,现在显露出了一种毅然的决断之气,这倒确实是个好变化。
“两日,最多两日。”苏樱果断地回道。
“那么,两日之后你就会看到她了。”温丝卷将信快速写好,让踏云重新带回给了戚寻。
在收到信后,戚寻对自己要拖延的时间也就有数了。
她将踏云塞回了饲养宠物系统,这才走回了营地,顺路去看了一眼几位囚徒。
这一看之下便发觉有个人恨不得将自己缩在江小鱼的后头,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到最低。
可从名义上来说,他跟在另一头的几位恶人谷中人才是一伙的才对。
这缩小存在感的人自然就是轩辕三光。
轩辕三光其实是不太想见到那几位从恶人谷中的恶人。
但这个缘由倒不是怕跟他们一样必定会丢了性命,现在混一起没什么好处,而是别的。
他正在琢磨这话该怎么说,忽然听到戚寻的声音从他的一侧传了过来,“你是欠了他们的钱吗?但我听说你这恶赌鬼向来跟别人是钱债了结得清楚的。这么躲躲藏藏的可不像是十大恶人的作风。”
轩辕三光险些被这句话吓一跳,却还是嘴硬地回道,“这是我的私事,阁下没必要知道吧?”
他技不如人被人捉拿这件事已经够倒霉了,这些天来当个阶下囚虽然有江玉郎的乐子可以看,还有小鱼儿这个捣蛋鬼可以说话,但他想赌的心思简直是压不住的,就像洪七公嘴馋的时候小指会动弹,轩辕三光便是没有这个赌的机会手指痒得难受。
现在可不能怪他不满足别人的好奇心,在这里装个哑巴。
但戚寻看了他好一会儿,并没对他的冷脸回以什么不快的表情,只是继续问道:“那如果我说,你若是肯说出这个缘由,我就将你放了呢?”
轩辕三光当即就笑了出来,“你这话用来哄三岁小孩便也罢了,用来哄我就不必了。你的行事风格我虽然不知道,但看你们对江别鹤江玉郎父子的所为我也猜得出来,你这人可不听什么恶人悔改的话,该死的人就得死,我这人顶着个恶赌鬼的名号,难道还能有例外?”
戚寻:“你平生是做了什么恶事?”
“……那倒没有。” 轩辕三光表情坦荡。
他说的还真不是个瞎话。
他的“恶”只是赌得凶的意思,非要到了天光、人光、钱光的时候才会下赌桌,但他输也输得体面从不赖账,算起来在江湖上也没这么讨人厌烦,何况他的恶名大多是因为他跑去欺负打不过他的恶人给捧起来的。
“那这不就得了,我若放你走也不是说不通的事情不是吗?”戚寻摊了摊手,示意他可以说了。
但还没等轩辕三光开口,江小鱼已经抢先一步问道:“我若是说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东西,是不是也可以把我放了?”
轩辕三光闻言一把按住了他的脑袋,“你这个小鬼不要在这个时候在中间插话,你能知道什么东西。”
好不容易有了逃脱的机会,他可不会把这个机会让给江小鱼。
更让他头疼的是,江小鱼这一转,杜杀屠娇娇等人的目光全都朝着他转了过来,轩辕三光本就避着他们几人,现在却不得不迎接到这些直白朝着他打量过来的目光。
有点让人瘆得慌。
“我怎么就不知道了?”江小鱼抬了抬下巴,神态说不出的古灵精怪,“我猜你一定在什么时候去过汉口城的八宝里,找过一个叫做李老实的人赌钱,赌的还是五口铁皮箱子里的财宝。我还猜,你一定把这笔钱给输了个精光。”
“咳……”轩辕三光当即呛咳了起来,“江小鱼!你这个家伙是曾经跟踪过我吗?这你都能知道!”
“什么铁皮箱子?”一听到五这个数字,屠娇娇的面色顿时就变了。
她紧跟着就听到轩辕三光回道:“还能有什么铁皮箱子,不就是你们交到了欧阳丁和欧阳当这哥俩手里的宝藏,这两个人觉得与其找个山坳里藏起来难免会被人给找到,还不如找个老实人看着。要李老实这种人跟我赌可真不容易,不过我轩辕三光是什么人,怎么会办不成这件事。”
“你已经将钱全输光了?”阴九幽颤抖着声线说道。
轩辕三光这会儿也算是被江小鱼揭穿他逃避的缘由了,便没什么不能说的,他破罐子破摔一般回道,“输光了,当然输光了,不仅输光了我还把那几只箱子都给扔进了扬子江里沉底,你们若想找到这几只箱子大概也没辙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几人第一反应绝不是找他算账,而是一个个露出了如丧考妣生无可恋的表情。
“行了,”杜杀哑着嗓子说道,“命都要没了还管这些财宝做什么,至于那五只箱子里刻着的夜帝秘藏,既然箱子都沉进了扬子江,难道还能找回来不成?”
听到耳熟的名字,还是夜帝秘藏,戚寻不由生出了几分兴味来,可她旋即又想到,若真是夜帝留下来的秘藏,以戚寻这种秋风扫落叶式的挖宝,她不太相信自己会没搜走。
即便可能因为夜帝不算红名敌对势力这些秘藏财富不能被她往系统里面氪,可她现在也是有地有产业的人,要发展起来神水宫外事部门,也是需要花钱的!
戚寻想到这里,刚升起的一点兴趣又被打了回来。
就算真有这东西,等她回去了就薅走!
倒是眼前这一片囚徒聚集地的愁云惨淡,让她觉得看得还挺爽的。
尤其是对一些并没有苦衷可言的恶人来说,在死前还得接受自己的钱财全部不翼而飞这一点,实在是个太过沉重的打击。
更让他们觉得难受的无疑是,他们上龟山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一批宝藏,然而欧阳丁当兄弟死前坑了他们一把,这东西并不在龟山,而在什么李老实那里,现在他们还因为这龟山一行,而将小命也送到了别人手里。
在这一片愁云中,最快冷静下来的杜杀朝着戚寻看了过来,“姑娘,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们和江别鹤这人不同,就算是送往三湘公然处死,顺带让人将十大恶人身死的消息传出去,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给我们个痛快便是了。”
“不错,”阴九幽接话说道,“我们没有了傍身之本,有燕南天这个威胁在,迟早也是要内讧互相残杀起来的,此时死了反而更好,就算小鱼儿是我们教出来的,也绝不会因此而怪你。”
这一重又一重的打击下来,他是真不想活了,说不定这就是他们那些年所作所为,必须要面对的报应。
戚寻没有理由拒绝他们。
之前不杀不过是因为她如今算起来还是邀月的长辈,总是自己动手杀人看着有些不妥而已,现在他们是自己求死,可不能怪她是管的宽。
她要通关这个副本其实还需要杀一个100级以上的人物,她原本一直在想这个角色选谁比较合适,如今看来便不用挑了。
血手杜杀,虽然联合恶人谷中的几人,也和燕南天的差距有点大,但要算等级,他是合格的。
戚寻在将他击毙后,果然不太意外地看到了副本提示的完成,和具体经验结算要留待副本退出后完成的通知。
现在连副本的击杀压力都没有了,戚寻也就更只剩下了一件急需解决的事情——
邀月。
邀月的确是走进了习武的死胡同里,不仅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旁人。
在戚寻为了给苏樱提供准备时间的拖延中,邀月明显出现了一种在戚寻看来近乎于焦躁的情绪。
只在听着她教导云姑明玉功和天水神功,又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让她如何将二者融会贯通的时候,她才明显有些平复下来的状态。
这样的状态绝不利于她的武道进境,但戚寻也没打算在这时候空口白牙地扯什么大道理。
二十年间的不得寸进,邀月自己其实是有感觉的,想必怜星也没少旁敲侧击地提醒她要放下,到这种地步光说是没有用的,就应该给她关小黑屋。
“师父?”看戚寻朝着邀月看去的时间有些长,云姑试探地问了句。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发生的样子,即便现在看起来是恶人伏诛,正道得胜,连江别鹤父子这样的伪君子都要被送诸审判的局面。
至于她修炼明玉功和天水神功的进展,更是连怜星从旁经过都得夸她一句神速。
“没事,你练你的吧。我只是有点近乡情怯而已。”
戚寻这话倒不全然是个假话。
从岳阳下船,有怜星和燕南天盯着的江别鹤父子,又有江小鱼这张巧嘴,戚寻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出什么岔子,带着邀月和云姑直奔神水宫旧址而去。
这条路她曾经走过,却是在刚出神水宫历练的时候,从神水宫往外走的,现在这个反过来的路程却并非是在同一个时间点上,很难不让人有种奇怪的时空错乱感。
即便在岳阳楼上悟道的时候,心中对这种时空交叠已经有所准备,越是接近衡阳,也越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
戚寻一时之间竟然分不出到底是她更紧张一点还是邀月更加紧张一点。
大概唯一算得上没心没肺的就是云姑了,她甚至还能拿武功进展的问题跟戚寻请教,在进入群山间的小径后,又是一副跟着师父回家,一句话不多说的乖巧徒弟的样子。
神水宫入宫的那条山间水道上并没有船只了,不过以戚寻和邀月的轻功,足以踩着山壁落脚之处而行。
而在出发之前,戚寻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将那两只大白老虎给收进了坐骑系统,以免它们在这几日间跑野了就找不回来了,此时正是轻身行动的好时候。
站在一出山顶上的苏樱眼力极佳,自然看到了这闯入神水宫旧址的三人。
“那个蓝衣服的姑娘就是你说的杀了魏无牙的人?”三人同行,戚寻拖着个云姑,速度却还不弱于邀月,苏樱如何会看不出这三人之间的主次之别。
只可惜现在还不是她露面的时候,否则她定然要上去跟那姑娘道个谢。
在看到邀月的时候,她更是不免生出了几分眼熟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倘若她跟邀月站在一起的话,这种相似性会显得更加明显。
苏樱在上方看着,戚寻却没这个多余的心情去找温丝卷和苏樱人在何处。
她已经被眼前的神水宫山谷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此地的飞瀑依旧,就连镜湖水潭上那块被流水冲刷得有些圆润的巨石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当年林木繁花的野趣现在更像是一片失去了秩序生长,就连昔日的木屋也已经完全被藤蔓所覆盖。
就好像是整个山谷都被封印在一片透着水色的绿意之中。
不过这副景象好歹要比让她面对一片荒芜要舒坦得多。
戚寻不打算再纠结这个问题,转头朝着水母阴姬的水下石室的方向走去。
以她如今天水神功的造诣,足以在踏足而入的一瞬间,在她的身前的湖中分开出一条直通而入的道路。
邀月看得出来她此刻的神思不属,便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跟在她的身后继续往前走而已。
这个进入石室的机关上,经过了这么多年早已经布满了苔藓,然而戚寻拨动这个机关的次数太多,还是在一按上去的时候便留意到了其中被人动过的手脚,只是从外表来看绝无法看出什么端倪而已。
她唇角浮现出了一缕不太分明的笑意,苏樱倒的确是个本事人。
“走吧,我总觉得我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石室黢黑的洞口就在三人的面前,看戚寻走了进去,邀月也并没停滞地跟了上去。
然而正在云姑也跟着走进来的一瞬间,这石门忽然以让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砸了下来。
更有一种仿佛是机关枢纽断裂的声音,从石窟的顶上传来。
这一出惊变来得太快,而这道石门偏偏重逾千斤,又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在邀月本能地一掌击出后,竟然丝毫没有裂开的痕迹。
邀月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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