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死气已散,天却未亮。
觉醒的禅劫佛砂幻化成了一尊佛塔,镇压了整片天地,将未知的神灵和铜棺挡住。
有人惊恐,有人冷笑,各怀鬼胎的人都清楚,真正的大战还未开始。
而数百丈外的房顶另一侧,唐蕴芳双目通红,已然拔出了剑。
她将剑架在了易寒的脖子上,咬牙切齿道:“把你一切的秘密都说出来,全部!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易寒笑了笑,道:“我当然可以说,但却不是因为你的威胁,而是我愿意讲给你听。”
他右手拨开了唐蕴芳的剑,淡淡道:“我的往事,你应该知道。”
唐蕴芳道:“你从小性子懦弱,比较自闭,天天窝在家里看书,从不出门。”
“几年前,你们家遭遇大变,你母亲惨死,你父亲被革职,你也深受重伤。”
“但你却依旧没变,依旧在家中博览群书,人们称你为书呆子,你爹也常在别人面前说你没出息。”
说到这里,她冷笑道:“谁知道你虽然足不出户,却有经天纬地之谋,心机深沉,根本不是什么书呆子。”
“你只是在蛰伏,在等一个壮大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
易寒愣了愣,拍手道:“说得好,这个机会我等到了。”
唐蕴芳道:“不错,日月圣宫的光明神官,罗天世界最出色的天才之一,她足够有价值做你的领路人,所以你在你爹的安排下,加入了灵玄司,并在吴远山的帮助下,接触到了官兆曦,把她接回了你的家。”
易寒点头道:“我救她的命,她助我修炼,并做我的领路人,这很合理。”
唐蕴芳沉声道:“你非但舌灿莲花,而且心机极重,官兆曦毕竟身份太高,不曾经历世俗险恶,便被你骗得团团转。”
“念及救命之恩,她把戒指给了你,把一切财产都给了你。”
易寒道:“于是我通过丹道知识,骗过了魏伯明,成功留在了灵玄司。”‘
唐蕴芳道:“不单单是丹道,你还懂阵道和佛门。”
“你通过自己对阵法与佛法的了解,成功攻破了儿童失踪案,并用宗什喀巴寺无上宝典《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夺回了禅劫佛砂的控制权,打败了那个女罗汉。”
她已经在哽咽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咬牙道:“你立下了首功,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可造之材,认为你前途不可限量。”
“杨武看重你,我也看重你,却都忽略了你对禅劫佛砂的控制权,是一种巨大的威胁。”
易寒笑了起来,轻轻道:“所以你和杨大人都栽培我,甚至发出邀请,想要我跟你一起到王都去。”
唐蕴芳眼角终于流出泪水,颤声道:“你救了杨武的命,他自然心存感激,不遗余力栽培你,对你有着无边的信任。”
易寒缓缓道:“然而有一点你们不知道,那晚我刚送走官兆曦,心情本就不好,却又碰到了流沙帮的赵山虎来复仇。”
“杀他的,正是我。”
唐蕴芳猛然抬头,惊声道:“赵山虎是你杀的?”
易寒笑道:“没想到吧,你们各种推理出来的杀人恶魔,就在你们身边。”
“同时,杨大人之所以惹到阴煞玄衣,也正是因为他追着我不放。”
唐蕴芳死死盯着易寒,道:“你隐藏了实力,你其实不止武道第二境!”
易寒摊手道:“我的实力的确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大很多,至少现在杨大人可能不是我的对手了。”
唐蕴芳道:“你竟然还和阴煞玄衣有勾结。”
易寒道:“勾结颇深呢。”
唐蕴芳气得一剑朝他斩来,大叫道:“你这个无耻奸贼!”
易寒连忙闪身躲避,随即道:“故事还没讲完呢。”
唐蕴芳道:“还有什么好讲的,你让我们用尽一切努力帮你布阵,你却用阵法的力量,冒充神灵,把我们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遍,再用自己对佛法的认知,盗走了禅劫佛砂。”
“什么搞定了曲烟妃,纯粹是一片胡言,分明是你们两个互相勾结,在城外感悟佛砂引起所有强者围观,就是最好的证明。”
“之后消失的十多天,分明是她在养伤!”
易寒忍不住拍手道:“司主大人果然睿智,一切分析得头头是道呢。”
唐蕴芳道:“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结识了这么多强大的盟友,并靠着自己的智慧走上了自己出人头地的路。”
“昨天,你再利用了我一次,让我带着灵玄司的人过来抢古法石板,而灵玄司被无数人监视,我们一动,其他人自然也动了。”
“于是才有了今晚的局面,帮你顶住了天地楼的压力,让你此刻成功脱身。”
易寒点头道:“说得好,司主大人不愧是老江湖,把事情真实还原出来了,只是疑惑在于,我刚刚为什么要祭出禅劫佛砂救青州百姓呢?”
唐蕴芳张了张嘴,却噎住了。
她由于了几个呼吸,才大声道:“谁知道你又在打什么算盘,又在实施什么阴谋诡计。”
“哈哈哈哈!”
易寒忍不住大笑出声,随即摇头道:“司主大人,你刚刚一切的猜测,符合基本的事实,却曲解了我的意志。”
他看向远处,轻轻叹道:“我有鸿鹄之志,欲上九天揽月,奈何出身低微,一切毫无根基,便只能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来取得短暂的成效。”
“其实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
“就像是今晚的大战,无论怎样都是无法避免的,而我做到的是,尽量控制住了大战的走势,掌控禅劫佛砂,令青州百姓转危为安。”
“若非如此,就凭李玄丙那个自私自大的草包,青州城恐怕已经是城毁人亡了。”
唐蕴芳大声道:“你胡说!”
易寒道:“胡说?你如此确定吗?你认为除了我之外,又其他人可以令禅劫佛砂觉醒吗?”
“你认为,李玄丙真的可以在如此复杂艰难的局面之中,取得优势吗?”
“醒醒吧,他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帝王。”
唐蕴芳沉默了。
理智告诉她,易寒似乎说得没错,但她对易寒的失望和愤怒,却不容许她承认这个事实。
于是,她唯有咬牙道:“在灵玄司之中,你也依旧可以有机会令禅劫佛砂觉醒。”
易寒笑道:“可我没有那么大公无私,没有那种奉献的精神。司主大人,你父亲是当朝宰辅,你有着效忠灵武王的思想,所以做事情肯定中规中矩,按程序办事。”
“我不一样,易家是被朝廷抛弃了的,所以我做事不会那般老实,我只会让事情尽量朝我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尽量去掌控局面。”
“至少现在看来,情况还不错,对吗?”
唐蕴芳咬了咬牙,却无法回答。
而另一个声音,却缓缓响起:“说得不错,依照灵玄司的力量,的确无法处理如此复杂艰难的局面。”
易寒和唐蕴芳同时回头,便看到了一身青衣的叶一秋。
他站在对面的房顶,似乎已经来了很久了,表情淡然,甚至带着一丝丝微笑。
他轻轻道:“今日大战,宗师都不下十位,还有神器在场,更有暗处隐藏的强者,石棺的神秘与强大,那个未知的神灵也同样可怕。”
“在这种情况下,灵玄司无论怎么处理,都不会比他做得好。”
“话不好听,但事实就是这样。”
叶一秋看着易寒,微微臻首示意。
易寒的心却是一沉再沉,心中已然是骂了起来。
干他娘的,这叶一秋是有病吗?古法石板就在那里,他竟然有闲心来管老子?
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叶一秋笑道:“让我猜猜看,你的境界似乎应该不到宗师,之所以能爆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量,是因为身怀神器吧?”
“禅劫佛砂就在前方,而你刚才的力量霸道刚猛,再结合曲烟妃最近在青州,结果就很明显了——神罗帝庭的血龙战戟在你身上。”
易寒无奈,深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
叶一秋继续道:“神器不是那么好用的,以你的实力,随意用一次,就能把自己耗干。”
“你应该是提前准备了愈灵丹,灵气消耗一空之后,就吃一粒恢复灵气。”
“看刚才的表现来说,你应该是用了四五次了,所以你现在气息虚浮,血管凸起,反噬极为严重。”
说到这里,他微微眯眼,道:“你应该没有战斗力了,反噬已经危及你的生命了。”
听闻此话,唐蕴芳脸色一变,连忙朝易寒看去。
易寒则是叹道:“叶楼主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状况。”
叶一秋却是摇头道:“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以微弱的实力,把那些所谓的宗师,所谓的强者,骗得方向都找不到,甚至我都被你蒙骗。”
“你才是聪明人,而且聪明的让人心惊。”
说到这里,叶一秋看向唐蕴芳,道:“唐司主,虽然他以前好像是你的属下,但很明显,这种天才你是压不住他的。”
“他的思想和你不一样,看问题的方式和你不一样,处理的办法也不一样,所以你是一个优秀的执行人,却不会是一个领导者。”
唐蕴芳面色复杂,心乱如麻。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责怪易寒,把怒气发泄给他?
可他真的错了吗?从小节上他错了,他辜负了众人的栽培,但从大义上他保护了青州的百姓,保护了灵玄司的核心利益。
这种复杂的矛盾下,唐蕴芳唯有叹息。
叶一秋道:“唐司主,我想你现在应该去看一看灵玄司的人,帮助他们如何疏散百姓,而不是在这里当一个看客。”
“毕竟我天地楼和神易玄宫的恩怨,该有一个了断,而我不希望有人站出来干预,我不想连你一起杀。”
“你,明白了吗?”
唐蕴芳骇然抬起头,喃喃道:“你要杀他?”
叶一秋道:“他是天地楼的敌人,当然该死。”
唐蕴芳大声道:“他已经没有战力了,你要趁人之危?”
叶一秋笑了起来,道:“这就是你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我们只做该做的事,而不会去思考其他多余的事。”
说到最后,他笑容渐渐消失,眼中露出惊人的杀意,寒声道:“走,或者陪他一起死,你选。”
唐蕴芳身体一颤,不禁看向易寒。
易寒摆手道:“该走了司主大人,青州的百姓需要你,他们撤离的时间并不多。”
唐蕴芳嘴唇发抖,猛一咬牙,提着剑转头就跑。
她跳下了房顶,看到了慌乱逃窜的百姓,心中无比的焦急,当即带着灵玄司的所有玄捕和旗官,连同普通官兵一起,迅速组织百姓出城。
这个时候,是亡命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敢犹豫。
而房顶之上,叶一秋终于把目光移到易寒身上。
他轻轻道:“野心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东西,会促使人进步,却也会给人带来灭顶之灾。”
易寒点了点头,道:“所以你打算怎么杀我?”
叶一秋道:“一剑杀了便是。”
说完话,他二指轻轻朝前一戳,亿万道剑芒瞬间挤满虚空,恐怖的力量瞬间朝易寒铺天盖地而来。
死亡,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