诃梨帝母,女僧罗汉,不为儿童,只为禅劫佛砂。
易寒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但也清楚这只是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出现与事实不符的偏差。
所以他忧心忡忡,却最终没有说话。
看向那干涸的湖床,孤岛耸峙的塔楼,易寒深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将有一场大战发生,而这一场大战并非自己能够阻止的。
作为青州灵玄司司主的唐蕴芳,在决定去请禅劫佛砂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不会回头。
“萧帮主,带着你的人,可以走了。”
易寒沉声说道。
萧三愣了愣,随即道:“好,我在尘土帮等易玄捕过来庆功,这一次覆灭流沙帮,易玄捕功不可没。”
易寒看向他,目光闪烁,缓缓道:“别忙着高兴,有一个问题你要好好去思索。”
萧三道:“什么问题?”
易寒沉声道:“你是愿意继续做尘土帮的帮主,还是愿意做一个足以影响罗天大陆的人。”
“鸡头与凤羽,你需要做一个取舍。”
萧三沉默了,他看着易寒,不禁道:“如果我们选择前者呢?”
易寒道:“那你我以后分道扬镳,谁也不欠谁的。”
萧三皱眉道:“我选择做后者呢?”
易寒笑了起来,轻轻道:“那就把帮主的位置让出来,交给周凡,你来做副帮主。”
萧三脸色一变,眼中寒意陡生:“易玄捕,你竟然在打我的主意。”
易寒道:“你可以拒绝,这没有关系,正如之前所说,这两个身份,由你来选。”
萧三哼道:“我当然希望做后者,做一个足以影响世界的人物,但那是空谈,不切实际。”
易寒摆了摆手,淡淡道:“那就要看你的格局了,信不信我易寒,你自己决定,去吧。”
萧三看着他,思索了很久也没说话,只是抱了抱拳,摇头离去。
唐蕴芳还没回来,杨武的命令已经吩咐了下去,所有玄捕带着嫌疑人撤出松涛阁,并封锁四周,不让任何人靠近。
刚才的大战,已经把周边的居民惊醒,在玄捕的提醒下,也纷纷开始撤离。
月已至中天,夜已近半。
深秋的寒意笼罩着天地,雾气渐渐弥漫,远处的阁楼变得朦胧起来,谁都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怪物。
“嗯?你怎么不走?”
杨武走到易寒身边,神色有些凝重,道:“你修为不高,留下来会有危险,还是赶紧撤吧。”
易寒摇了摇头,道:“我家小妹很可能就在塔楼里,我得留下来接她。”
杨武道:“我知道你妹妹,我会尽量保证她的安全,你留在这里不合适,等会儿大战爆发,我怕保不住你。”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这一次你的情报至关重要,功不可没,也算是为我、为咱们青州灵玄司保住了颜面。”
“此事结束之后,我会破格升你为旗官,跟着我做事。”
易寒笑道:“多谢杨大人栽培,不过我留下来一方面是为了妹妹,另一方面是我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杨武下意识皱起了眉头,道:“什么意思?你发现了什么?”
若是今日之前,他绝不会这么紧张易寒的话,但今日已经证明,易寒显然不是愚蠢之辈,他是一个天才,具备深邃的洞察力。
“关于佛门有一个古老的传说”
易寒说出了之前的猜想,虽然说得很委婉,但杨武还是听明白了。
他面色严肃,疑惑道:“你是说,你怀疑里面是一个女僧,在效仿诃梨帝母?”
易寒苦笑道:“准确的说,我是怀疑她的目的,我总觉得她不是为了这五百个孩子,而是为了禅劫佛砂。”
杨武脸色一变,不禁道:“她拿禅劫佛砂做什么?”
易寒道:“洗涤魔障,清除因果,助长法力。”
说到这里,易寒叹息道:“说实话,这一次孩童失踪案虽然告破,但却是疑点重重。”
“我们为什么动用了那么多的力量,却查不到任何线索?”
杨武道:“因为那些孩童的父母亲人,包括任何见证孩童失踪的人,都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洗涤了记忆。”
“他们忘记了孩子是怎么失踪的,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易寒眯眼道:“佛门有洗涤记忆的手段,这不奇怪,但为什么凶手不清除流沙帮成员的记忆?正因为流沙帮成员知道这些信息,我才能通过卧底知道这里,查清案件。”
“这就像是凶手故意留下的破绽,等着我们过来查一般。”
杨武闻言身影一震,沉默很久,却无奈摇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退路了。”
杨武轻轻叹了口气,道:“无论凶手为了什么,司主灭她之心,已然坚硬如铁。”
话音刚落,一股强横的气息便从远方传来,唐蕴芳身穿黑衣,脚踩虚空,顷刻之间已至湖边。
她手中端着一个小黑匣,只有巴掌般大小,却散发着淡淡的金芒,给人以莫名的压力。
魏伯明等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凝重。
杨武听了易寒的话,有些不放心,上前道:“司主,我们真的要祭出禅劫佛砂吗?我担心”
“有什么担心的事后再说,目前急迫要做的事就是抓到这个凶手,早一刻抓到他,五百个孩童就多一分安全。”
说完话,她双手托起黑匣子,便大步朝前走去。
身影缥缈,气势磅礴,她直面前方亿万道魔纹,眼中杀意毕露,厉声道:“是你自己出来伏法,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没有任何声音回答,只看到了前方魔纹涌动,又渐渐汇聚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苦脸。
那狰狞的表情,痛苦的神态,让人莫名心悸。
邪恶的气息在天地之间席卷,仿佛下一刻,这张苦脸又要嘶吼出声,撕裂天地一般。
“你是找死!”
唐蕴芳寒声道:“禅劫佛砂一出,任何邪祟都会在顷刻之间化为灰烟。”
那一张苦脸张开了嘴,再一次发出了恐怖的怒吼。
那蓄满了绝望、愤恨的力量,扭曲了塔楼四周的空间,狂暴的力量瞬间倾泻开来。
唐蕴芳不退反进,口中默念法诀,双手高举小匣子,朝天一推,并同时结出了繁复的印法。
只见十指飞舞,繁复的印法化作光晕,全部灌注进了小匣子之中。
这一刻,时空仿佛都凝固了。
只见小匣子缓缓打开,无数道金芒从中激射而出,璀璨如烈阳,锐利如杀剑,瞬间照亮天宇,覆盖大地,贯彻虚空。
一颗颗米粒大小的金砂飞了出来,直接将虚空都打出了细小的黑洞,佛光普照之间,一股纯净到极致的佛力洗涤四方。
“哇!”
易寒一口鲜血喷出,只觉全身都被佛光照穿了,赶紧退后跳上房屋,躲在房脊背后才好受了些。
他探出个脑袋来,朝前一看,只见杨武等人已是全力祭出了灵气,死死护住自己,但却也没有什么效果。
整个世界都像是在融化一般,包括前方那数之不尽的魔纹,在这佛光的照耀下,也直接崩溃。
塔楼颤抖着,里面终于传来了沧桑的声音:“阿弥陀佛!”
随着佛号响起,大地也震颤了起来,一道道黑光从塔楼之内冲出,整个塔顶直接炸开。
只见一个光头老太婆穿着灰黄的僧袍,盘坐在塔顶,全身被黑雾笼罩,面目狰狞无比,双眸赤红,整个人宛如骷髅恶魔。
她双手合十,身旁画着一道道诡异的符文,有一滴滴鲜血在涌动。
一个老女僧,却没有丝毫的佛意,全身上下透着都是惊世的邪恶之气。
唐蕴芳瞳孔一阵紧缩,寒声道:“原来是佛魔作祟,真是罪该万死。”
女僧抬起头来,猩红的双眼似乎在滴血。
她缓缓道:“阿弥陀佛,贫僧法号伊桑,乃大喜山宗什喀巴寺佛老坐下第六位护法罗汉,特来南蛮中土寻砂,以清佛心魔障,还请诸位施主成全。”
这一番话,让四周众人愣住了。
唐蕴芳也是眉头紧皱,疑惑道:“大喜山,宗什喀巴寺?呵!传说中的西极域第一佛寺,来头够大嘛。”
“不过就算你是宗什喀巴寺的佛老护法,来我青州作案,灵玄司依旧照杀不误。”
伊桑叹息道:“并非作案,而是种因。”
“五百孩童皆在塔底,每日膳食不断,沐浴佛光,绝无生命之忧患。”
“贫僧所求,不过是佛砂一粒,以洗清魔障而已。”
唐蕴芳道:“你来青州求禅劫佛砂,却以绑架孩童的方式要挟,这就是护法罗汉的佛心?”
伊桑双手合十,缓缓道:“魔障缚心,贫僧无可奈何。”
她满脸的皱纹,看向众人,道:“前年五月,数千佛徒前往大喜山朝圣,三步一跪,路遇风雪。”
“依贫僧之见,朝圣路上,坎坷磨难,是乃常事,故未曾施救,以至于数百佛徒死于大雪之中。”
“从此心负愧疚,久而成魔,污染了佛心,以至于如今肉身变成这副模样。”
“前来青州,只为求砂洗涤佛心,祛除魔障,却又因魔障作祟,犯下盗取孩童之大祸,实非我所愿。”
说到这里,他大声道:“幸好贫僧还有佛意,未曾伤害任何一位孩童,请诸位体谅,赐贫僧一粒佛砂,助贫僧洗涤佛心,造福众生。”
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事情的逻辑很简单,看到佛徒在朝圣路上遇到大雪,没救,心中愧疚,产生了心魔。来青州找禅劫佛砂治疗,却又被心魔影响,反而犯了罪。
就这么简单逻辑,这个伊桑却说得磕磕绊绊,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她口中所说的那么清醒。
但无论如何,众人得到了一个最想得到的好消息——五百孩童,全部都活着。
一时间,包括杨武在内,都是重重松了口气。
只要把这五百孩童送回家,这件案子,可以说是完美结案。
就算是事后被上头知道了,得到的也只会是夸奖。
唐蕴芳也是喜出望外,忍不住道:“若孩童无事,一切自然好商量。”
“阿弥陀佛!”
伊桑施礼道:“施主若能借贫僧一粒佛砂,贫僧在洗涤佛心之后,会归还佛砂,同时愿在青州隐修十年,护此地平安,以赎今日囚童之罪。”
一个佛门的罗汉,愿意护住青州十年,这意味着十年内,青州绝对安全。
同时,若能好好利用,古法石板之事或许还能用得上这位强大的罗汉。
想到这里,唐蕴芳笑道:“伊桑大师佛心坚定,本司主自然愿意成人之美。”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却突然响起:“可惜她魔障已入灵魂,佛心已然蒙尘,所言皆是虚妄。”
易寒大步走了过来,厉声道:“禅劫佛砂绝不能给她,她已然彻底堕落,应该将其诛杀,挫骨扬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