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香古色的庭院,位于神罗帝都的城南角落,人流稀少,清幽僻静。
院中一棵大榕树枝干虬结,绿叶繁茂,遮住了炙热的阳光。
树下的凉亭和石路相映成趣,更显匠心独运。
看着熟悉的一切,曲烟妃有些恍惚,仔细一算,在这里生活已经快两年了,此刻为何却觉得如此冷清,如此幽寂。
有美感,有遗世独立的格调,却没有丝毫的生趣。
哪怕是树上起落的飞鸟,池塘游荡的彩鱼,也显得那么孤单。
曲烟妃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心境出了问题,灵魂深处的裂痕不知不觉间被唤醒了,随时刺痛着意识。
她向来很干脆,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活得简简单单,极少陷入愁绪。
而最近几日,她总是回忆往昔,又迷茫于现在。
喝了一口茶,是血王送来的清心茶,有稳固心境之功效,常用于修者突破之时,可谓珍稀。
只是这茶也给不了曲烟妃平静。
小时候,自然是过得很不好的,先天的疾病让自己永远躺在病床上,连吃喝拉撒都需要母亲照顾。生命脆弱的像一张纸,稍有不慎便要碎烂。
曲烟妃并没有感受到活着的快乐,只是母亲细心的关怀和眉眼间的慈爱,才让她感受到丝丝的温暖。
第一次主动自杀,是七岁的时候。
因为在半夜梦醒时,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得知了母亲为了给自己挣药钱,去做了船妓。
第二次主动自杀,是九岁的时候。
因为母亲死了,被虐待至死,抛尸大海。
两次都没有死成,都是同样的理由——坚持一下,一切都会过去的,未来的日子是美好的。
只是说话的人不一样,第一次是母亲说的,第二次是父亲说的。
十一岁的时候,曲烟妃第一次感受到了活着的快乐。
因为她的病大有好转,可以下床走路了。
她穿着干净的衣服,披着长发,奔跑在海滩上,吹着海风,笑得灿烂无比。
哪怕事后她因为骨质未恢复,把腿摔断了。
而后的三年多时间,她跟着父亲出海打鱼,经历了许多风浪,认识了很多朋友。
那是她最美好的记忆,直到遇到那头飞鲨,将父亲拖下了海。
那一刻,曲烟妃疯了,没有畏惧,没有逃跑,也没有理智。
她只想守护自己仅有的幸福,哪怕这样的幸福对于别人来说,是如此微不足道。
她跳进了大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与飞鲨厮杀。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赢的,她只知道,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死了,飞鲨也死了,只剩下躺在海滩上的自己。
一切都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希望。
人生并不美好,活着也不过是因为习惯。
还好,还好有渔村的乡亲们照顾她,让她感受到了温情。
“曲宗师?”
低沉的声音,却并没有打断曲烟妃的思索。
她陷入了回忆,想起了带领村民抗击海兽的画面,如此惨烈,却又如此坚定。
她想起了第一次面对沧海血龙兽的时候,心中那深深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世上竟然有这等可怕的生物。
她赢了它,征服了它,成为了沧海血龙命骑士。
她想起了和贺兰都成的大战,在大海深处,杀到天昏地暗,巨浪滔天,连沧海血龙兽都活活被打死了。
她最终掉进了深渊大裂谷,看到了数以百计的深渊邪龙。
三年后,她出来了,骑着深渊邪龙。
“曲宗师,你在想什么?”
贺兰都铎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也不禁有些感触。
他位高权重,见到过很多天才,但能够与眼前这个女子相提并论的,屈指可数。
而更令他欣慰的是,这个女子一直有一股敢于征服命运的不屈意志,这和神罗帝庭的精神是吻合的。
贺兰都铎重视她,甚至纵容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这年头,有神罗帝庭精神的人,并不多了。
他甚至在曲烟妃的身上,看到了祖先的影子。
而曲烟妃,也终于被贺兰都铎的声音惊醒了。
她猛地晃了晃脑袋,随即道:“怎么突然找我?”
贺兰都铎笑道:“你回来好几天了,我来看看你有问题吗?”
曲烟妃道:“黎山的情况,贺兰耀庭应该都给你说了啊,我没必要再重复吧?”
贺兰都铎点了点头,道:“情况我都知道了,这几日也和帝兄聊了聊,至于找你么,你是我的王府供奉,我来看看你的伤势也不奇怪吧。”
“伤势痊愈了。”
曲烟妃淡淡回应了一句,站起身来,给贺兰都铎泡了杯茶。
贺兰都铎坐在石凳上,缓缓一笑,道:“曲宗师有心事了?”
曲烟妃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贺兰都铎却是不在意,只是说道:“我年轻过,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非但修为不如你,而且感情上也一塌糊涂。”
“我的第一个王妃,是历练的时候遇到的采药女,模样普通,也没有修为,甚至说话都是浓浓的乡音。”
“因此,我被父亲囚禁了起来,关了足足两年。”
曲烟妃抬起头来,有些疑惑,但又不禁叹了口气,摆手道:“别说了,烦死了。”
“哈哈哈哈!”
贺兰都铎反而大笑,喝了一口茶,道:“你的经历我很了解,你曾拥有母爱和父爱,却都很快消逝了。”
“凄惨的命运,独特的经历,让你极为早熟,无法交到朋友,更不可能对谁产生爱慕。”
“你孤独,却感情薄弱,所以面对这样的情愫,烦躁迷茫是正常的。”
曲烟妃道:“你有完没完啊,我自己的私事我知道处理,别烦我。”
贺兰都铎道:“我就随便说一说而已,作为过来人,跟你讲一讲经验嘛。”
曲烟妃心中一动,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有什么经验?”
贺兰都铎憋着笑意,随即道:“你想听?”
曲烟妃冷着脸道:“爱讲不讲,反正我不感兴趣,打发时间而已。”
贺兰都铎道:“你说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易寒的?”
曲烟妃腾地站了起来,瞪眼道:“谁喜欢他了!”
说完话,她又觉得不对,脸色极为古怪的看向贺兰都铎,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这不明摆着吗?还能有谁啊?
贺兰都铎有些无奈,随即道:“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觉得他这个人还行?”
曲烟妃想了想,才道:“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还行,我比他强很多,去杀他,他却很淡然,也没有过多的慌张和惧怕。”
“然后定了个什么三日之约,说要帮他父亲完成心愿。”
“后来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夺得了禅劫佛砂,导致我被污染了,中了诅咒。”
“为了活命我不敢杀他,只能保他,因此受了重伤,被邪龙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河谷中。”
说到这里,曲烟妃的脸色渐渐不那么冰冷了。
她轻轻道:“在河谷的那段时间,我才真正觉得他不一样,他懂很多东西,很多很多。”
“各道修炼方式,各种秘辛,各种道理和经验。小到蔬菜种植、家禽饲养,大到时代更迭、王朝兴衰,他都能说出一二。”
贺兰都铎道:“你欣赏他的才华?”
曲烟妃皱了皱眉,摇头道:“不在于这方面,而是他在说这些事的时候,所站的立场和角度,很合我意。”
“甚至,他的一些话在我看来很不对,但仔细一想,我却又发现我内心深处竟然认可。”
最终,曲烟妃摇头道:“我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但那段时间,我很安心,我甚至有一种依靠的感觉。”
“这样,才导致我对他的态度渐渐变了,甚至我自己都没发觉。”
贺兰都铎笑了起来。
随即他叹声道:“曲宗师,你喜欢他,我已经确定了。”
曲烟妃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理由,脸渐渐红了,嘴却还是很硬:“谁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