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云和封衡让二掌柜的人在绿云书院散播流言, 目的就是让封云隽在绿云书院待不下去,等他回家,最好是亲自上门来找麻烦, 否则陈县令在这里没看到封云隽,也不好发难。
却不想封云隽竟然真的来了。
司云和封衡感到满意,同时心里也不由得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愤怒, 由此可见, 封家是真正的没把封衡放在眼里。
对他们来说,封衡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老大, 司云,我问你, 是不是你们在绿云书院乱说,惹得我们云隽被先生发落回家闭门思过!”
不等司云封衡说话, 封老太就尖声刻薄的骂了出来,她一边骂一边指着司云封衡,若不是怕司云再提着刀对他们动手, 她恐怕都要扑到司云和封衡的身上打他。
封蔷薇跟在封老太身后,也跟着骂, 但她到底还顾忌自己没嫁人, 没有像封老太那样又哭又嚎。封云海封云河更是, 他们和自家媳妇儿站在一边, 只是沉默,根本没有和封老太一起吵架的意思,比起封蔷薇和封老太, 他们两个对目前的局势看得清清楚楚。
莫说那件事或许不是司云做的,就算是司云做的,他们也不敢上门找晦气。隐隐间他们也知道司云封衡为什么要那么做,很有可能是封云隽和他们娘那天说的话被司云封衡听见了。
什么要报复回去,什么当了官之后整个封家村都是他们的。
当时封云海就觉得那话说得过分了,封云隽考上举人,是个举人老爷,可封家村也不是他的,不仅如此,他还想把果酒抢到自己手里,封云海当即就觉得过分了。
果酒是村里的,他怎么敢那么说。
整个封家只有封老头没来,但即使来了这么多人,吵架的主力军还是只有封老太一个,封云隽和封蔷薇偶尔掠阵,这让早就准备好的司云竟然感觉有点无聊,面对封老太的泼妇式怒骂,也游刃有余。
听着封老太的怒骂,他也弄清楚了封云隽被罚闭门思过回到封家村发生的事。大约就是他才回到书院没读两个月的书,平白无事的怎么回来了,封老太就好奇的问了几句。
封云隽心里本来就有恨,他一直都看不上封衡,也一直也记恨司云设计陷害他,之前老老实实的不惹事,也是因为欠下的那百两银子,右手时时刻刻的提醒,现在钱还上了,又即将科考,未来可期,登时就不把司云封衡看在眼里,就说了他因为赌博事发,被绿云书院赶回家闭门思过。
封老太和封云隽一样,都觉得那是司云封衡做的,封云隽是封老太的命根子,当即就带着封云隽来找麻烦了,要个说法。
当然,要说法是其一,其二就是趁着这个机会发泄心中长久积累的怒气。
和封老太交手了那么多次了,司云基本上也都知道了封老太的路数。
“封老太,你家封云隽被先生赶回家闭门思过这干我们什么事,你要真想知道原因,就该问问你的亲亲儿子,问他为什么会被先生厌恶发落,该不会是你儿子做了什么缺德事吧,都听说先生们喜欢品德高尚的学生,你自个儿说说,你们家封云隽是那种好学生吗?”
司云双手抱臂,似笑非笑的盯着站在封老太身后的封云隽,那封云隽听到他那话,白皙的脸庞立刻涨得通红,眼神狠厉,难看得厉害。
封老太大怒,指着司云的手指尖发着抖,“不是你是谁!除了你,谁还知道云隽赌博的事!那赌博就是你设计的,你看着我们封家还上了债,你见不得云隽考上举人,你就这样陷害啊!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这么歹毒!”
“还有你,封衡,早知道我就该把你摁在水缸里淹死,让你给老娘娶回来这么一个要
命的媳妇儿!”骂完了司云不够,封老太还骂封衡,司云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厉声喝道:“封老太,你胡说什么!封衡活得好好的,现在你是咒他死是吧!”
“老娘的儿子怎么咒怎么来,关你屁事!老娘养了他那么多年,骂几句还不可以了!司云,你最好是别再说话,否则老太婆我撕烂你的嘴!”
“娘!”封老太越说越过分,封云海不由得拉住她的手,让她别骂了,以前吃了那么多次亏还不够吗?!却不想冯老太一把甩开了封云海,又骂起封云海来了,“你给我滚开,我们封家把钱还了,再也不用怕那两个短命仔,反倒是你和云河两个,胆子怎么就那么小,被那个脑生反骨的吓唬了,就不敢骂了!”
“老娘是这么教你们的吗,我们封家人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
封老太因为封云隽被设计欠钱,窝囊了好几个月,现在能骂了,半点不客气,指着司云的脸就要把心里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
封云隽是她的心她的肝,还有几月就要科考了,现在被先生赶回家闭门思过,司云和封衡就这么狠,一点退路都不给!
封老太骂着司云和封衡两个,却不想想造成这样结果的明明是他们自己,现在倒是会指责别人。
如果不是当初她带着两个媳妇儿和儿子来抢嫁妆,又说是他们偷了牛,司云能拿起刀逼迫他们分家,后来如果不是封老太惦记着封衡的薪俸,嫉妒他们在县里开了店,到他们家里乱翻,司云会一怒之下进城设计封云隽,而最后,若不是封老太和封云隽还恨着他们试图报复,甚至记挂着整个封家村的果酒生计,他会让人散播谣言?
这一步步,这一切切,都是封家人自己走出来的。
而同时,就算是司云反抗的行为,除了拿刀威胁封家分家,其他不管是设计封云隽还是散播谣言,都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
谁能证明是司云在赌博上设计了封云隽?翠云堂的会来吗?不会。就算是翠云堂的来了,他们又有什么证据,那个晚上,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见,分明是封云隽自己贪婪,一次又一次的想要赚更多的钱,才欠下了百两银子。
害他的是他自己的贪婪。
而司云,相反还很友好的给了他一晚的好手气。但凡封云隽没那么贪婪,他也只会赚钱,而不是赔钱。
至于散播谣言,则是翠云堂的人做的,那晚知道封云隽赌博的人不少,封家人又哪里有证据是他动的手。
不管封老太怎么怒骂,司云就一句不是,不仅如此,他还反击封云隽品德有亏,封家不会教育,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也是自作自受,就他那种人,根本就不可能考上举人,怎么让封老太戳心他怎么说。
说到后面,封老太大叫一声,“闭嘴!”
“娘!你也闭嘴好不好!”封老太大喝,封云海和封云河也大喊了一声,“我们家好不容易有的安生日子,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过吗?!”
他们两个着实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娘和小弟就非得这么做,别说他们没有证据,就算是有证据,那他们怎么也不想想为什么司云和封衡要那么做,为什么明明那两个月就放过了他们,还给村里想了一起赚钱的办法,现在才发作。
现在家里有地,村里也有赚钱的法子,分明可以过上很好的日子,为什么他们老娘和云隽就不能安生一点。
封云海和封云河苦口婆心,封老太却被两个儿子闹得心烦意乱,怒气勃发,怒骂他们懂什么,怒骂他们不争气,吃司云和封衡他们手中漏出来的点点残渣就那么满足,封衡是他们家的人,那他手里的东西就该是他们封家的。
她搜了他们家又怎么样,她是他老娘,难道还不成了
?莫说是薪俸,就是那火锅店也该是他们的,分了家又怎么样,分了家封衡还是姓封!
司云和封衡非但不孝敬他们,反而还给他们添麻烦,说封云海封云河就那么相信封衡不为难他们,也不怕哪天遭背叛。
封老太年纪大了,一叠声的怒骂也不费力气,骂得封云海封云河两个狗血喷头,封老太话里话外,就是封衡信不得,封衡的东西必须得是他们封家的,那么理所当然,那么自然而然。
两个人不敢和自己老娘对骂,茫然的退了两步,再也不敢开口了,他们看着站在门口表情平静看过来的司云和封衡,再看看狰狞的封老太,终于明白,一切都是他们错了。
真可怜,司云怜悯的盯着封云海封云河两兄弟,这两兄弟算是识时务为俊杰,知道干不赢就投降,可耐不住有几个拖后腿的。
摇了摇头,司云深深觉得这场闹剧里面的大人应该听见了,就决定找陈县令出来评理,刚才他东拉西扯,让封老太说了不少的东西,什么算计封衡的薪俸,什么搜分了家孩子的家等等,一样不落。
司云这次的主要目的就不是吵架,而是让情绪激动的封老太说出那些话,等听得差不多了,就转身进屋打算请县老爷出来评理了,或者想个办法引起里面县老爷注意,让他主动出来。
却不想他刚转身,封老太就以为他蔑视她,不想和她说话,吵过架的人都有经验,吵架是双方的事,一个吵得入迷,另一个却转身就走,那对对手来讲就是天大的侮辱。
眼见着司云要离开,她一时间竟忘记了司云的凶悍,四下看了一眼,捡起一块石头对着司云就砸了过去。却想司云身边的封衡见到了,身体一闪,把司云抱在怀里,用后背挡住了石头。
那石头有拳头那么大,又是封老太用力砸的,她对准的是司云的脑袋,封衡比司云高大半个头,原本高一个头,这几个月司云长了一点,封老太的石头就砸在了封衡的后颈,发出石肉相撞的沉闷声音。
石头看着不是很大,可是封老太的力气很大,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石头刚掉下去没多久,封衡的后颈就浮现出了一大片的青紫痕迹,结果却不想那石头很尖锐,砸在封衡身上,竟是戳破了他的皮肤,滴出点点鲜血。
司云的眼睛瞬间睁大,脑海瞬间被怒气充斥,什么找县令,什么设计封家,让他们被县令处罚,统统抛在了脑后,当即就要弯下身把那块石头捡起来,扔回封老太的身上。
然而他还没动作,封衡就用力抱紧他,不让他动手。盯着司云愤怒得赤红的眼睛,封衡心疼的低下头亲了亲,努力让司云平复下来,接着,在司云带着些许疑惑的目光下,他提了一口气,清朗出声。
“来人啊!杀人了!”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不小,里面的陈县令不是没听见,但有一句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前朝的清官都难短人家的家务事,他这个当父母官的,想要断这个家务事,也不那么容易。尤其是他待在屋里,外面具体骂了什么,说了什么,也听得不是很清楚,只依稀知道封衡和他爹娘关系并不是和和睦。
他正想着要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处理好,作为一个父母官,得调查完所有事情才能动手,才是稳妥,却不想他还没想多久,就听见外面封衡喊了一声杀人了。
杀人可不同!
陈县令当即就站了起来,他身边的两个衙役也立马站了起来,喊了一声,“陈大人!”
陈县令摆了摆手,面色微沉,摆出一身官威走了出去。
门外,封衡喊出那一句话,让封老太等人立刻愣了一瞬,随即又破口大骂,“封衡,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老娘只是扔了你
一块石头,便是打你骂你,你也不该毁谤污蔑我杀人!”
“你打的不是我!”封衡转身,面沉如水,厌恶的盯着封老太,“你想打的是司云,是阿云,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石头,你对着阿云的脑袋就砸,要不是我挡住了阿云,你怎么就知道阿云不会出事!封老太,你就是故意杀人!”
封老太被封衡的话气得不行,大吼道:“老娘就是故意的怎么了!有本事你去告官,你去啊,便是走遍天下,我就没听过当娘的不能教训儿媳和儿子!”
“你真以为我不能告官!”封衡双目赤红。
封老太呵呵冷笑,全不在意,“有本事你就去,我看县令能不能断这件事!天底下,我就没听说过当年的教训儿子儿媳还要被告。”
封老太完全不怕封衡,她虽然是个农村老妇,但也不怕被告,她这个理儿走遍天下都不怕。封衡死死的盯着封老太,他身后传来响声,在封老太的目光下,他突然说了一句和刚才内容不相关的话,“那么,当弟弟的设计重伤濒死哥哥的薪俸,这也是规定了的吗?!父慈子孝,兄友弟爱,我去告这个,莫非你还觉得你有理?!”
封云隽冲了出来,他阴狠的盯着封衡,刚才只是封老太和他对骂,这当封衡的居然把他牵扯进来,还提到之前那件事,他怎么敢!
早知道给他娶门媳妇儿会变成这样,当初就该让他活活病死,痛死!果然,封衡和司云不否认,书院的那件事就是他们做的。
新仇旧恨,旧恨新仇,封云隽以前自诩是读书人士,不屑于和封衡这种人打交道,唯一做的就是给家里出主意怎么拿走封衡的薪俸,怎么等他的媳妇死了,把东西全弄走,他恨,早知道这样,他就该出别的主意,让封衡早早的去死,不顾及那所谓的点点名声,反正那会儿封家村的人也不敢嚼他的舌根。
封云隽恨呐!是真很呐!
“那又如何。”封云隽声音嘶哑,呵呵冷笑,全然不顾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了,“我便是那样做了又如何,我们封家养大了你,给你吃给你穿,你赚的那些银两难道不该留给我们?!”
“我真恨当初没狠下心,让你直接去死,反而还让你翻身做主,现在反过来欺负我们。封衡,姓封的,你给我记住,要不是我们封家,你早就死了!”
封衡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封云隽的眼睛,也恨得不行,他心中的恨比封云隽的更多,“你终于承认了,当初你想的那些腌臜计俩!你就不怕我现在去告官,夺了你秀才的功名,让你再也不能参加科考!”
封云隽已经豁出去了,被书院赶回家,被同窗们嗤笑,被他一直看不起的封衡压在底下,长久的愤恨让他已经全然不顾了。
只见他冷笑一声,恣意勃发,满脸不屑,“你有证物吗?农民就是农民,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便是出去当了几年的兵,也只是个小兵。告官需要证物,你有吗?没有就别在那里乱吠,封衡,告诉你,我做得出来就不怕你去告!”
“我是青山县有名的秀才,十三岁便中了秀才,目前还不到十五岁,如果这次春闱能考上举人,我便是整个青山县最年轻的举人!就算是蹉跎几年,也不怕!”
“我倒要看看,县官大老爷是相信你说的话,还是我这个未来举人的话!”
十几岁中秀才,是封云隽最大的依仗,也是他最大的荣耀。自身的才华让他自信傲然,也看不上不会读书,只有一身力气的封衡。之前他还会压抑着本来性格,谁让他本来就是泥腿子出身,而他的父母兄弟也仍旧是泥腿子,但这个时候,他不想压抑了。
他站在下面,封衡站在上面,因为有基石,他们家的门口就做了几个台阶,分明是站在下面,封云隽却做出了俯
视封衡,高高在上的感觉。
封衡和司云站在那里,盯着封云隽脸上的得意,心中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他们已经知道了封家的那些设计,可是当封云隽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仍旧感觉很愤怒。
两人脑海里的念头一模一样,若是他没有穿过来若是阿云没有嫁给他,事情是不是就会像封家人打算的那样,他因为重伤慢慢死去,最后封家人接收他的所有薪俸,而他则被封家草草下葬,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一点痕迹也不会存在。
然而他们却没有发怒,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用极为深沉的目光看了一眼封云隽,然后朝两边分开,像是给谁让路一般。
陈县令气得不行,他当了青山县的县令这么久,叛过的事情不少,却从未见过弟弟算计哥哥钱财,父母为了弟弟帮着设计,甚至还给重伤的哥哥娶个男媳妇儿,断绝后代的案子!
不仅算计,被揭穿了,竟然也不知错,反而嘲讽别人没有证据!这等父不慈,弟不亲,丧尽天良的案子,竟然存在在青山县!
都说青山县文风重,青年才俊,风流才子多,这就是青山县的青年才俊,风流才子?!
陈县令从司云封衡两人身后出来,看着那嚣张的封云隽,便怒喝了声:“封云隽,你还不知错!”
陈县令认识封云隽,他在青山县任职五年,封云隽中秀才的时候那考卷他就看过,上面的文章写得极为漂亮,封云隽年纪很小,他对这个少年秀才也极为有印象,甚至去书院之时,还跟绿云书院的先生们表示过对封云隽的看重。
却不想,他看重的秀才,竟是这么一个……这么一个满脑奸计,无任何德行的人!
陈县令隐隐察觉到自己被司云和封衡两个人设计了一下,但他顾不上追究司云封衡的错处,当即就让衙役让封家那群人跪下,当场摆出简陋县衙,誓要把这件事查个清清楚楚。
封云隽有才又如何,天底下有才的人也不止他一个,陈县令无法想象,若是让封云隽这等人中了举人,当了官员,崇朝还有没有光明盛世!
封云隽懵了,看到陈县令从司云封衡家里走出来就懵了,陈县令怎么会在封衡家里,他听到了多少,又会怎么想,不等封云隽想个清楚,就被衙役压着肩膀跪下,尖锐的疼痛从膝盖处传来,不等任何思考,他张口便喊:“县令大人,冤枉,学生是冤枉的!”
司云冷哼一声,从门口走到下面,跪在封云隽身边,行了个礼说道:“县令大人,这件事非是冤枉,整个封家村都知道,若是县令大人不信,可传封家村的人上来亲自问话。”